姑娘都走了,可还有人不愿意离开。
问慕容氏道:“夫人,少将军说要帮我娶媳妇,什么时候还有好人家的姑娘?”
就这十几个,还是周八使诈,用一个换回来的。
不过,她瞧得出来,今儿几乎所有人都很高兴。
那些在万家做丫头的姑娘,原是奴婢,却寻了个体面的男人为夫,能恢复自由身,好安过他们的日子,想来就是好的。
慕容氏道:“姑娘们都寻人了,你们下次再来,先留下你们的名字,若再有好姑娘,我着人去通知你们。”
婆子备了笔,慕容氏一个个地将他们何营何大旗、中旗、小旗的细细地记下。
“来晚了啊!要是来早点,许就能娶上媳妇呢。”
一直有个人,闷闷地站在最后,看其他人都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道:“我……我叫鲁铁牛,二十九岁,三代单传,少将军说……说要帮我娶媳妇的……我爹早死,我娘也没了,家里就我一个,过不下去就从了军……”
他性格有些内向,此刻说完,心情似乎更差了。
“我说你这小子,不是早早让人通知你了么?姑娘都没了,你才来做什么?”
鲁铁牛回身看时,却见周八从外头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模样周正的年轻女子,看上去有十八九岁。
周八挺了挺胸,“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这是余菊妹,我见她口齿伶俐就给你留下来了,你先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嫁你。”
这姑娘则用一双眸子打量着鲁铁牛,这小子长得倒还清秀,“你叫什么名字?”
“我……”鲁铁牛怯怯地看着这姑娘,她是从外头进来的,又不像风尘女子,因为身上没有那种味,穿着也是乡下姑娘的衣服。
慕容氏满是错愕地道:“怎么还有一个?”
“这是从城外带回来的,是余家庄人氏,她就想嫁个会杀敌的军人为夫,她有个大哥也是军人,去年在长门关一役时战死了。我今儿问她:我给你保个媒,给你找个军中好男人,你嫁是不嫁?她回答得干脆:少将军给我保的媒,就是瘸子我也嫁。我就将她给带回来了。”
一个有家人的姑娘,还发愿要嫁给军人,这当真有些别样。
周八又道:“不过,她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鲁铁牛,你娶了她,可得帮忙照顾她弟弟。”
鲁铁牛很是认真地道:“少将军,我会的,我会对她好。”
余菊妹道:“瞧那傻样,你带我去你军营瞧瞧,瞧完了,你得把我送回余家庄。”
“好咧!”
鲁铁牛与余菊妹一前一后的走了。
这天夜里,军中各处都在办喜事,十几桩喜事,周八让柱子给每家都送了银钱过去道喜,可又有军中弟兄拉了他去吃喜酒,谢他保媒,不到二更时分,周八就醉了,嘴里唤着“湘如”的名字。
慕容氏将他扶回房里,又服侍他歇下。
“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现在好了,瞧你醉成什么样了?”
“高……高兴!”周八挥着手臂,“成亲……都要成亲,都要生儿子。”
慕容氏长叹了一声。
周八成亲了,可夫妻不在一处,牛郎织女七夕之时还能见一面,可他们成亲一年多了,却也没能见上一面。
总不在一处,这如何生儿子。
婆子打了热水进来,“夫人,你先回去歇下,老奴来服侍少将军。”
慕容焕就剩下第三子了,慕容大哥、慕容二哥的战死沙场,对于慕容焕来说是个灭顶之灾,好在他们还留下了儿女,征战沙场,刀剑无眼,生命也是转瞬即逝。
慕容氏看了眼周八,这不仅是她的养子,更是她的亲侄儿。
周八曾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做慕容家的孩子,而不是做周家的孩子。
“少将军醒来时,让他喝一碗醒酒汤。”
婆子应声“是”。
这一夜,城里鞭炮阵阵,喜乐声声,到处都是有人成亲的欢喜声,城里的几个媒婆一晚上就跑了好几家,一晚挣了她们平日里两个月都挣不到谢媒钱。
往常给山野小户人家说成一门亲,大方的给一百纹,小气的十纹、二十纹都有,从不曾像今儿这样,人人都给几百纹的谢媒钱。
这个梦真好呀!听着城里那欢快的笑声,周八又忆起自己与陈湘如成亲那日的情形,宾客云集,人来人往,就连贺礼也收不了少。
沉陷在美梦里,不愿就此醒来,只听一个妇人的哭啼道:“娘!不好了,夫人……夫人……自尽了!”
她们在说谁自尽了?
夫人,哪个夫人?
周八顿时警醒起来。
婆子出了屋,“你说什么?”
“娘,夫人悬梁自尽了。”
怎么会……
家里什么烦心事也没发生,昨儿慕容氏还帮了周八一个忙,配成了一对对的新人。
周八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赤脚冲了出去,问厨娘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是哪家的夫人……”
“少将军,是周宅的夫人,是你的母亲……”
慕容氏死了!
怎么可能呢,前世的慕容氏确实是吞金自尽的,那是因为周五爷伤了她的心,加上慕容家又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她一个女子孤苦无依,丈夫背弃、还被指责成妒妇,更扬言要休她,她承不住打击,才选择了自尽。
也是慕容氏自尽时,周八才得晓了自己的身世。
今生,他明明已经改变了慕容氏的命运,为什么在这一样的时节,在这个金秋的八月,慕容氏还是没了,甚至还是在这一天。
“母亲!”周八大喝:“不会的,她好好的怎会自尽?不会的!”他一转身,跌跌撞撞往前院奔去,上房传来了下人的哭声,是管家,是柱子,此刻哭得伤心欲绝。
慕容氏已经被人从梁上放下来,现在平静地躺在前院的偏厅门板上,身上覆着一条锦衾,双眸微阖,面容苍白。
“为什么?为什么……”周八欲哭无泪。
前世的痛又重复了一遍,他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地离逝,甚至连婴孩都死了,而他却无能为力,可今生他为此做了很多,想保住慕容焕父子性命,想保住慕容夫人的命,可慕容大哥、二哥还是死了。
周五爷面露痛色,“你娘她真的误会了,昨天我是想与你三哥商议把那两个美人如何处置好,哪里想到,你娘以为我又要纳妾,她和我争执了几句,我一生气就去练功房歇下,今晨过来时,才发现她……她竟然寻了短见。”
争执几句,慕容氏就悬梁自尽。
不,早前周五爷纳妾,慕容氏虽然不高兴,却并没有因此寻短见。
周八跪在地上,唤声“母亲”扒在慕容氏身上痛哭起来,这是他的亲姑母,也是他的养母,从小到大,她给了他无尽的关爱,倾注了所有的母爱,小心地呵护他、哺养他,对于他年幼时被抱给慕容氏,他心里是有怨过,但却从来没有怪过,因为他是视慕容氏为亲人的。
怎么还是死了?
如果慕容氏不是自尽,那就只能是被杀。
“母亲,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自杀,你到底有什么想不通的,就算父亲纳妾又如何,那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你才是嫡妻,你才替父亲生下了我……”
前世被他们所利用,今生他就要利用他们。
他似在哭,却在引开周五爷注意时,小心地揭起锦衾,想一辩自杀的真伪,“父亲,娘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甚至被兴国公府的人指责她失德,真正不能生的人是你,为什么要让她委屈?早前你纳妾,却要替周玉新养女儿,现在你又生了纳妾的主意,她生气难道不该吗?”
前世他深晓慕容氏要维护的是什么,直至他死,他也没道破周五爷不育的事实。
周八的声音很大,而院门口进来了一人,正是周三公子。
周五爷不育!
他停下了脚步,被这话给惊住。
周五爷在替周玉新养女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早前,慕容氏不是说那孩子夭折了,而姨娘也病殁了么?
真相一定不是这样。
他过来,就是想知道周八会有什么反应。
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慕容氏昨晚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更不敢在外头听到不敢听的话。
“周玉鸣,你给我住嘴!”
“我为什么要住嘴!是你害死母亲的,她这一生对你那么好,当年是谁说会疼她一生、宠她一世,你真的做到了么?
她知你受了隐疾,不能再育儿女,便撒谎骗你,说生下我后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任我小时候多想有个弟弟、妹妹,她也独自承下,还含哭、愧疚地告诉我,说她对不住我、对不住你……”
婆子哭道:“将军先出去吧,少将军是悲伤过度。”
“好!你这是怪我!我这就杀了那女子替你母亲报仇!”
周五爷出了屋。
周八掀开了被子,跪在地上,轻轻地用手推偏慕容氏的脸,脖颈处是两条勒痕,甚至还能瞧见用手指掐过的印记。
婆子见此,惊呼一声:“少将军,夫人是……”
他突地转头,屋里没有旁人,厨娘、管家都跪在外头痛哭。
“记住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否则,他们下一个要杀的就会是你。”
婆子惊恐地点头。
慕容氏是被人用手卡死的,在她死后,又被人挂到屋梁上制造了自尽的假相,所以脖子才会有指痕印,更有一条麻绳勒过的印痕。
到底为什么?
周三公子这个时候来边城,他所为何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