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姐妹二人抵达上房,马庆就赶过来了,见着一袭素雅的陈湘如,先是微微一愣。
陈湘娟吩咐道:“先前在周宅不是见过大姐,你傻了不成,快见礼呀!”
马庆抱拳行罢礼。
跟在她们的身后,进了淑华苑。
陈湘如道:“原想把这里拾掇一番让二弟住进来,又想着这处院落历来都是姑娘们住的,便让人重新收拾了桂堂,让二弟迁入桂堂。
把灵位又请回了佛堂,还有我绘的画也挂在佛堂里。”
因陈相富成亲,陈湘如把赵氏与陈将达的灵位从佛堂请回桂堂,当成他们还在的模样,拜堂时为图吉利,就拜族长,可敬新人茶却是在桂堂,一结束又恢复了原样。
“桂堂闲了许久,该有人住进去了。那梅表妹母女住哪儿?”
陈湘如以为陈湘娟不希望她们住到淑芳苑,“我想让她们住到淑华苑来。”
“这可不成,淑华苑自来都是嫡长女住的闺阁。”
她们可不配!
陈湘如正想问,陈湘娟道:“让她们住淑芳苑。”顿了片刻,笑嘻嘻地道:“我以后回门就住周宅,这样可以和姐姐作伴,大姐夫这个月写信回来没?”
“每月都有,有时候还写两封、三封的。”
淑华苑的花厅内,摆了两桌酒宴,鸡、鸭、鱼、肉甚是丰盛,王家的人已经入住了,只留了主人席位于他们。
陈相富没在,陈湘如一想他许是去松柏苑了,毕竟孝期满后,与赵家人更亲厚些。
王二舅公唤了声“大孙女儿”这会竟没再唤“外甥孙女”,“难得你仁义,知道我们走了,又备银钱,又备礼物,还特意设宴款待。”
陈湘如想着自己的嫁妆里一大半都是老夫人留下的,而老夫人的嫁妆是王家给了,王家的日子过得不好,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她接济一二也是自然。这陈氏族人也没甚帮衬,这每年都还要给一笔孝敬银子呢。
如此一心,她就更安心了。
“二舅公客气了,你老是长辈,快坐下。湘如和妹妹都是女儿家,不胜酒力,今儿就以茶代酒,给王家的各位长辈敬酒,在这里预祝各位一路顺风!”
老夫人不在了,而他们没有父亲,与王家的亲戚就更远了,只怕往后再见,也是彼此不相干联。
众人喝了声“多谢大小姐!”一口气将酒饮了精光。
今儿的酒很好,是相贵成亲那日的竹叶青,这是江南最好的美酒,入口甘醇、细腻柔滑,芳香四溢。
陈湘如与一旁侍立的绿叶打了个眼色,绿叶捧了个锦盒过来,她从里面取出一只漂亮的赤金璎珞项圈,抬手给身侧的陈湘娟戴上。
陈湘娟瞪大眼睛:“姐姐给我的?”
“这哪是我给的,这是娘亲在世时给我们姐妹留的,我有一个,你有一个,你这只是金镶玉蝴蝶的项圈,我那只是金镶玉莲的。我就想着,等你三朝回门,就当是娘补给你的礼物。”
“娘真好!”陈湘娟用手轻抚着那金镶玉蝴蝶的璎珞盘,式样好看又大方。
直到现在,陈湘如都不晓她的身世。
这个秘密老夫人到死都没说。
陈湘娟又吐了口气,不由得想到了赵家人知道。
但她出阁的时候,赵家人没说,想来往后也不会说的。
只要不说破,她就是陈家的嫡女,是陈湘如最疼的妹妹。
陈湘如从锦盒里拿出一只小盒子,“这也是娘留下的,娘那时候怀着两个弟弟,便预备了许多东西,这只银质嵌玛瑙镂空发冠是给妹夫的,也是娘留下的。”
陈湘娟拿眼看着马庆。
马庆起身,对门口抱拳一揖,“谢岳母大人!”
陈湘娟笑道:“都是我娘留下的,你可放好了。”
事实上,那璎珞盘不是赵氏留下的,这银嵌玛瑙发冠也非赵氏留下的,赵氏确实留下了这样的东西,在陈湘如与周八成亲后回门时,老夫人赏了陈湘如和周八,可陈湘如过意不去,便照了他们得的式样多首饰铺子另做了一套,却又在花式做了一些修改。
此刻陈湘娟信以为真,还真当是赵氏留下来的,心头欢喜。
陈湘如得的东西比陈湘娟这个更精致,那是汪祥令内务府制的,而陈湘娟这个就是外头首饰铺子做的。两件东西不可同日而语。
马庆接过小盒子,小心地收好,脸上挂着笑,他娶陈湘娟还真是娶对了,虽然她的脾气差,可人还是极好的,至少对他好,对他的亲娘也好。
陈湘如捧着茶盏,朗声道:“王家的长辈、表兄弟们,湘如为你们敬酒辞行,回头谁要是吃醉了酒,弄丢了你们贵重东西,我可不会帮你们找回来!”
大家一听这话,立刻有人哄笑了起来,一个比一个笑得大声,个个如吃了剂定心丸。
老夫人不在了,可陈家人仁义,待他们不薄,
陈湘娟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姐姐还真是,祖母都过世了,何必再管他们。”
“他们不远千里来访亲,无论本意如何,总得给祖母颜面,薄待了他们,岂不寒了九泉下祖母的心。”
陈湘娟只希望陈湘如待她好就行,待别人就得坏些。
“姐姐回头别给厚了,这过日子的经不得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
“还说我瞎操心你,你这会子瞎操心起我来。好了,我心里有数!”
因有了陈湘如那半似玩笑的话,王家有几个后生虽贪酒,却不敢吃多了,生怕到时候弄丢了贵重东西。
王家大表叔抱拳起身,“大小姐,我们吃好了,这就要辞行了,听说去往鲁郡方向的虎威镖局今儿未时一刻动身,我们与他们说好了,要赶坐他们的船。”
虎威镖局这点与顺风镖局不同,顺风镖局每次动身都会选在一大早,多是往北方一带走得多,而虎威镖局则往东方去得多,且每次动身必在午后。
绿叶拊掌一拍,厢房的门一开,几个小斯抬着两口沉甸甸的大箱子出来。
绿叶又打了个手势,有人启开大箱子,便是一排排一两一锭的银元宝,又有一贯铜钱,一侧更用红绳绑着一大撂的银票。
这么多东西?
见两小厮一抬,第一层移开后,箱子下面竟是一大箱子的茧绸、布料等物。
陈湘娟顿时跳了起来,瞪着大眼睛,“姐姐,你疯了吗?你给他们这么多东西?为什么要给他们?父亲过世,我们无依无靠的时候,谁管过我们姐弟,姐姐……”
王二舅公大喝一声:“来人,抬上箱子,我们得告辞了。”
这大小姐疯了吧,居然备了那么多的银票,天啦!他们这才还真是发财了。
陈湘如道:“二舅公、大表叔,你们大房一箱子,二房一箱子,两箱皆是一样的,你们各领一箱,至于你们各家如何分,那是你们的事。祖母过世,生前念叨的便是三位舅公,我是照着三房舅公的例准备的。”
王家大表叔抱拳道:“大小姐忙着,我们得走了。”
这大小姐一定是疯了,居然又备银票、又是现银,还有铜钱,光是一看,他们个个都傻眼了。
陈湘娟叫嚷着:“姐姐,你怎么给他们那么多东西,那可都是银子,是银子啊!现在陈家要采买生丝,正是用钱的时候,那么多银子,得买多少生丝……”
这二小姐真讨厌!
众人想着,如获至宝一般,两房人各抬了一口大箱子离开,如同逃难般回了客院收拾了他们的包袱就匆匆离开了。
马庆按捺不住,这陈家大小姐果真出手阔绰。“大姐这……备得也太多了些。”
“是啊,那得多少银票,上头那一张就是一百的,下面还有那么多张呢,怕是得有一万两银子了。”
陈湘如对绿叶道:“告诉各门的门丁,王家人走了,不许再放他们进来,要告诉他们,我们陈家对王家已经情至义尽了。”
马庆觉得奇怪了,没见王家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怕陈湘如听了陈湘娟的,将给出去的东西给追回来。
“大姐姐……”
陈湘如对绿叶道:“你告诉二小姐是怎么回事?”
绿叶应声“是”,轻声道:“大小姐特意给王家两房人各预备了二十两一两元宝的银子,又一贯钱,二小姐只瞧见上面那张一百两银一张的银票,其实下面都是五两银子一张的,再各家备了一百两银子的茧绸、布料等物,每家都照的是两千银子的例,瞧着多,实际两家各得了二千两银子的东西。”
绿叶轻咳了一声,“昔日老夫人在世,王三舅公来探亲时,除了茧绸土仪等物,又给了六千两银票。大小姐这么做,就是想尽快打发了他们离开。”
难怪瞧着那银票一大撂,惹得陈湘娟心疼不已,此刻一听,竟是五两银子一张的。
她不悦地道:“就算是二千两银子的例,那也得四千两。祖母过世了,姐姐不必待他们好。”
“你呀!可该有的还得预备下不是,就当是哄他们高兴。
祖母不在,这门亲就算断了,但我们还得尽到情义。
虽说人走茶凉,到底是祖母娘家的兄弟、侄儿,就当是给他们最后一次,这该拿的还得给。
早前我们陈家大院每年给族里的供奉是一万两,而今是九老太爷任族长,这也得五千两。
对陈氏族人应当,难道对王家人就得刻薄?将心比心,都是一样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