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舅昨儿还听说老夫人让陈湘如挑吉日,今儿就说订下来了。
“我听伯母的。”
老夫人笑着:“赵婆子,宣布下去,就说大小姐的婚期订了,腊月二十二。你去告诉二管家,让他去寻个风水先生来,我要在陈家大院划块地给如儿建二进院子,算作她的嫁妆、也是她们夫妻的新房,这院子一定要建好了。
还有,把赵大管家的女人、赵文媳妇也叫来,让她们去一趟六安,我要在那边给如儿置备一份嫁妆。”
赵婆子一阵错愕,老夫人这是怎了,做了梦醒来,当即订了婚期不说,还要建新房。
赵婆子领命出去。
因着陈湘如的婚期订了,老夫人请了马大管家过来,当即订了陈湘娟与马庆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十八,那时湘娟也及笄满十五了。”
马大管家在这边住了数日,等的就是老夫人订下吉日,虽然马家送来了好些吉日,但通常两家不在一个地方,一方选下数个吉期,另一方定日子,这多是惯例,也是对彼此的敬重。
陈湘如姐妹从外头回来,一进家门,听到的就是她们姐妹的婚期已定的事。
陈湘如惊道:“定了?祖母不是说让我选期的么?”
刘奶娘轻声道:“大小姐不妨去找老夫人问过明白。”
陈湘娟心头欢喜,陈湘如成亲,她也要出阁了。
陈湘如携上刘奶娘到了上房。
见了礼,问道:“祖母,你怎么就订了?”
老夫人抬眼看着陈湘如,眼里有惧,有疼惜,更有心疼,她忆起白日做的那个梦,太真实了,她必须得把陈湘如嫁出去,不能累她一生没个良缘,更不能让陈湘如做什么自梳女。
自梳女,自来是贫寒人家的女子走的路。
她的湘如不可以走这条路。
“祖母,你怎么这样看我?”陈湘如不解地走近。
老夫人却伸手击打在她胳膊上,“你这个不听话的,你是不是打着做自梳女的念头,说啊,你是不是有这念头?”
自梳女……
这不是前身陈湘如么。
老夫人怎么知道的?
陈湘如整个人呆住了。
老夫人提高嗓门,一看她这表情,就知是真的,这定是老祖宗显灵,才托梦警示,“你还真有这念头?你怎么可以,男婚女嫁乃是人伦常事,你怎么有这念头……”
她已经亏欠了陈湘如很多,不可以让她自己的幸福也给剥夺。
既然被她猜到了陈湘如的想法,她绝不允许陈湘如这么做。
在她活着的时候,把陈湘如嫁出去,看她有夫君疼,看她可以像旁家的小姐一样生儿育女。
“祖母……”
陈湘如也曾一度想过,前身那样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所努力的就是是改变前身的宿命,与两个弟弟建立深厚的感情,这样她就算老了,下半生也有个依仗。
老夫人扯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把那些怪念头都给我打消了。你必须得嫁人,腊月二十二是大吉大利、最宜嫁娶的良辰吉日,你与赵敬在这日完婚,祖母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阁。”
陈湘如觉得奇怪,老夫人突地就提什么自梳女,“祖母,这……会不会太快了?”
“快什么?要不是你守孝三年,早该出阁了,十月初二,你就十六了,虚岁十七,这偌大的江南,哪家的小姐不是一及笄就嫁人的。”
想拖着不嫁人,她绝不允许!
这孩子,怎会有做自梳女的念头,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身为祖母,她希望自己的孙儿、孙女都能平安顺遂,都能幸福健康。
老夫人怕她再拒,厉声道:“长辈命、媒妁言,你得听祖母的,回头我会挑嫁衣送到淑华苑,这是一早我就让绣娘们绣好的,你若哪里不喜欢可以自己瞧着修改,就算不想修改,也试试大小,好让绣娘们改。”
昨儿,老夫人突然给她订亲。
今儿,老夫人就对外宣布,她的婚期订了:腊月二十二。因着她的婚期订了,连陈湘娟的婚期也一并订下来。
刘奶娘笑着合不拢嘴,终于盼到大小姐要出阁了。
可大小姐呆呆傻傻得似乎回不过神来。
而老夫人今儿见着在大小姐,抬手就是几下,虽然打得不重,可神色里却有怒容与悲伤,还提什么自梳女,难不成老夫人瞧出来了,可刘奶娘却没想到。
陈湘如哪能拒绝,老夫人那句“长辈命、媒妁言”,她和赵敬订亲,中间是赵小舅保的媒,又请了体面的官媒入府,要是她反对,怕是老夫人会气得不轻。
老夫人大声道:“大小姐的嫁妆,我要亲自置备,田庄、铺子,六安县那边也得置上一份,江宁府也有一份。”她勾唇笑得灿烂,“如儿,祖母当年的嫁妆全都给你。”
刘奶娘惊道:“老夫人的嫁妆可都是极好的田庄和铺子呢,大小姐……”
陈湘如想到了陈湘娟,“祖父,那二妹妹呢?”
老夫人神色一凝,忆起陈湘娟给相富兄弟下药的事,还有背里咒骂陈湘如和她的事就觉得厌恶,“她的嫁妆,我心里有数。等你们的新房建好,就得请三舅太太过来主持你们的婚礼,这接下来的事多着呢……”
老夫人想着要嫁嫡长孙女了,心情大好,虽说年纪大了,此刻却神采奕奕地要亲自张罗陈湘如的嫁妆。
黄昏时,相富兄弟也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笑微微地道:“富儿、贵儿,我想把我当年的嫁妆全留给你们大姐姐,还有你母亲的嫁妆也得分一半给她,你们说这样能成吗?”
陈相富现在得了世袭的官职,偶尔也去织造府,但大部分时候是留赵武那边办事,赵武这个师爷当得很称职,因早前在陈将达呆过几年,经验丰富,现有个殷大人一边帮衬,竟比马庆在时还得心应手。
陈相贵道:“祖母做主就好。”
老夫人“嗯”了一声,又看着陈相富。
陈相富想着陈湘如怪不容易的,笑道:“理应如此的,我和三弟都听祖母的,便是再多给些也无妨。”
老夫人含着笑,“可不是呢,要是你爹娘在,看到今日指不定多欢喜。”
有了兄弟俩这话,老夫人就照着自己的意思预备了。
陈家的家业原就很大,现在陈家大小姐要出阁,消息一传出去,外头人都在议论,怕是陈湘如出阁的嫁妆,比勋贵之家的嫡小姐还要丰厚。
老夫人没有嫁出阁的女儿,她有一份嫁妆,而赵氏当年嫁到江宁,嫁妆丰厚,老夫人最疼陈湘如,自然是往好里置备。
重阳节一过,风水先生在西院看了地,老夫人便划了一块,二姨娘母女早前所居的碧柳苑便在其间。
老夫人下令给二姨娘母女迁入淑沁院居住,西院东头划了一亩多地做陈湘如与赵敬的新房,又请了匠人设计图纸,分前院、后院,虽是两进的,却有三处院子,想着陈湘如与赵敬是暂住江宁,待相富兄弟大了,他们就要离开。
出嫁从夫,赵敬去哪儿,陈湘如就会跟着去哪儿,但老夫人下令要在那二进宅子上挂上“赵宅”的匾额,还得建好了,又让在赵宅的围墙上开道小门,方便进入陈家大院。
最先建起来便是围墙,围墙一建,匠人就住进了早有的碧枊苑,白天、黑夜地建新房。
*
这日,陈湘如在花园里与陈相贵奕棋,赵敬也来了。
他站在一侧瞧了半晌,似从中瞧出了些门道。
陈湘如神色淡淡的,上回赵敬说由他出面和老夫人提延后成亲的事,可没想到,老夫人当天就订了日子,这哪里是延后,分明就是让老夫人拿定主意。
但陈湘如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知道自梳女的事。
陈相富从一边过来:“三弟,我们去上房给祖母请安!”
陈相贵看着棋盘,这一局还没下完呢,虽然他跟陈湘如学了两年的棋,但这棋艺原就是练出来的。
陈相富拉住陈相贵,“走了!别让祖母久等,我还想陪祖母说说话儿。”压低嗓门道:“还真是书呆子,你没瞧出五表哥想和大姐姐下棋,你偏坐在那儿不动。”
陈相贵被他一提,看着赵敬那跃跃欲试,又挫着手的模样,可不就是想下么。打了揖,道:“五表哥,我先去上房,你代我下完这局。”
这一局下得正起兴呢!
但为了大姐姐,陈相贵离开了。
拐角处,兄弟俩探出头来,见他们相对而坐,只觉道不出的赏心悦目。
赵敬走了一子,“我与老夫人提过延后婚期的事,只不知道为甚,听说那天老夫人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后就订了婚期。”
这事儿,陈湘如也没想明白。“什么梦?”
赵敬虽人在藏书阁,可这家里的人,也没放过,轻声道:“听说老夫人是被吓醒的,醒的时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叫她的名字,难不成那个梦与她有关。
赵敬又道:“赵婆子说,老夫人梦见她死了,还梦到她看到你病重了,竟然为了陈家做了自梳女……老夫人想起来就怕……”
赵敬觉得可笑,让老夫人果决定下吉日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一个梦。
陈湘如讷讷地看着赵敬,自梳女啊,这不是前身的宿命么?前身从来不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只是她有太多的遗憾。
那不是梦啊,许是梦到了前身的陈湘如。
前身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却悲凉地活了一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