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是陈湘如姐弟除下孝服的日子。
孝期将满,二姨娘早早就与庙里约好在寺里做法事。
七月二十八,徽郡赵家来人了。
来的是陈湘如的二舅和小舅,他们都是与赵氏一母同胞的兄弟,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大舅也与赵氏是一母同胞的。
随赵二舅来的还有二舅母,一来陈家大院,就到上房见老夫人。
这是陈湘如姐弟第一次见到两个舅舅,听说赵家还有两个庶出的舅舅,虽是庶出的,三舅、四舅与赵氏的感情也不错。
赵小舅八年前成的亲,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见到陈湘如就带着惊异地审视,许是他见过刚满月的陈湘如,只一眼就觉得熟络,笑道:“是湘如吧,哈哈,我记得上次来江宁,是我随大哥来送满月礼,那时候姐姐把她抱给我看,就这么长……”他比划着。
一转眼,陈湘如也到了二八年华,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虽衣着一袭素衣,越发显得水灵。
老夫人笑道:“那时五舅老爷还说,这小娃儿怎的这么小。”
赵小舅讪讪地笑了起来,许是他自己成家做了父亲,也看着孩子出生,才明白那刚出生的孩子也就那么大。
二舅母笑吟吟地道:“如儿,快来我身边坐。这几年,你二舅没少提你,尤其是三年前听说你掌了家业,更夸你能干呢。”
二舅母姚氏,也是官家小姐,据说是徽郡一个知县的嫡长女,因在赵家所居的县城任职,便将女儿许给了赵二舅为妻。
到了赵家舅舅这辈,除了赵大舅在外地任知州一职,家里其他四个舅舅并未出仕,但赵家乃是书香门第,世代都是读书人。
相富兄弟俩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两个舅舅,末了又看着二舅母身后站着的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最大的看上去十七岁,最小的也有十三岁模样。
老夫人轻斥道:“你们俩看傻了,还不与你二舅、二舅母、小舅见礼!”
陈相贵拉着陈相富,抱拳道:“相富(相贵)见过二舅、二舅母!见过小舅!”
赵二舅的女儿好奇地看着陈相贵,又看看陈相富,“他们俩就是姑母家的孪生表弟,不是一模一样的,怎的不大一样。”
最小的男孩子挑着眉头,“一个壮,一个瘦,嘻嘻,你们俩真是孪生的?”
二舅母扭头轻啐道:“没规矩。”
赵二舅有一妻二妾,今儿来的是嫡次子、嫡女和一个庶子,因念着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特意带他们到江南来走亲戚,也想看看赵氏留下的几个儿女现下过得可好。
陈湘如早前就与刘奶娘、大管家打听了一番,指着略大的少年道:“这是四表兄,是二舅的嫡次子。”
“见过四表兄!”
陈湘如又指着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道:“这是三表姐珍儿。”
“见过表姐!”
末了,指着一边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道:“这是二舅家的六表弟,你们得唤六表兄。”
兄弟俩一一见了礼。
二舅母笑了一下,“初次见面,来,这是二舅母给你们的见面礼。”
一招手,便有相随的婆子捧着个盒子过来,给相富兄弟每人给了一个赤金麒麟项圈,前头的麒麟制作精良,活灵活现,瞧着是一模一样,细看却是一雌一雄。
二舅母扫了一眼,“怎没见娟儿呢?”
二舅、小舅的神色淡淡,而二舅的面容里带了几分责备。
二舅母尴尬一笑。
陈相富的脸色微微一变。
陈湘如笑道:“二妹妹在屋里做女红呢。”看了眼老夫人,轻声道:“祖母,舅舅们难得来一趟,让二妹妹搁下女红先回来拜见吧,没有祖母的话,怕是她拿女红当一等一的大事呢。”
支字不提陈湘娟做错被罚的事,她这样,不知道的会以为陈湘娟最是个识趣儿的。
老夫人含着笑,难不成赵家不知道湘娟不是赵氏所出?一定是这样,当年赵氏与她将这事做得很好,除了几个心腹老仆知晓,旁人都不知道呢。
她云淡不惊地道:“来人,把二小姐叫来吧。”
有大丫头得令请来陈湘哏。
赵家在徽郡六安县也是名门望族,祖上便是做官的,最大的官做到了吏部左侍郎一职,现下赵大舅在外地任正五品知州。
陈湘娟过来时,陈湘妮也闻讯到了,正躬身与赵家舅舅们见礼。
陈湘娟不悦地轻啐:“她来凑什么热闹?”一时竟忘了,算起来,她自个与赵家也没干系。
陈湘妮与赵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竟也来凑趣,当她自个是谁?
老夫人笑着道:“这是将达的庶女湘妮,跟在我身边读书识字、学规矩。”
二舅母笑着招了一下手,拉着陈湘妮道:“瞧瞧,还长得真是清秀好看呢,今年多大了?”
“回二舅母话,虚岁十岁了。”
二舅母扫了一眼屋子里,“不是说有个乔氏姨娘所出的庶子么?”
她可听说,要不是这大姨娘失矩,赵氏不会冒死给陈家生儿子,否则赵氏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
老夫人想到陈相和离家出走的事,这到底是丑闻,也不好告诉给赵家人知道。
赵婆子轻声道:“不瞒舅太太,大姨娘母子做错了事,被罚到乡下庄子去了。”
二舅母淡淡地“哦”了一声,取了锦盒里的一对银镯子,“来,这是给你的。”一把将镯子套到陈湘妮手腕上。
陈湘妮虽有几件首饰,但此刻又得一对,若在乡下,这可是难得的好礼物,当即欠身道:“谢二舅母!”
陈湘娟进了花厅,一年多没来了,屋子里的摆设好似有些不同,因家里孝期将满,老夫人知赵家来人,特意放了些好看的瓷瓶等物摆上,也显示官宦人家的体面。
“湘娟拜见祖母。”
老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湘如又一一介绍起舅舅们来。
二舅母拿了一对翡翠镯子,给陈湘如、陈湘娟一人一只,“你们的娘去得早,你们姐妹要相扶相帮,我们一路过来,听不少人夸过如儿贤惠、能干,又听人说娟儿女红好,性子温顺……”
陈相富觉得这话新鲜,女红好,他大姐姐的女红也很好,陈湘娟性子温顺,气了老夫人好几回,险些没把老夫人的病给气发,不由得想笑,只忍住不支声。
老夫人见赵家人给自己的孙儿、孙女给了见面礼,打了手势,赵婆子也从内室捧了两个盒子出来。
笑盈盈地道:“珍儿,你过来。”
珍儿,其实是赵家这辈里小姐里排序第三的。
她近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将那只盒子递给她道:“我见犹怜,看着珍儿,就让我想到宁心,转眼她去了就有十几年了,要不是为了给陈家留后,她也不会就这么走了……”
陈湘如轻唤一声“祖母”。
这样难得见面的机会,若说起伤心事来,怕是一屋子人都得跟着伤心难过。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赵三小姐手里的盒子上,那是一只制作精美,上面雕花刻鸟的首饰盒,怕是里头直接就是一整套头面首饰。
赵珍儿欠身道:“谢老夫人赏!”
“你这孩子招人疼呀。”老夫人笑着,“妮儿,去催催你二姨娘,给贵客们预备的屋子可都备好了?”
陈湘娟知自己不讨老夫人欢心,欠身道:“我跟三妹一起去,顺道瞧瞧可有欠缺处。”
老夫人没有人阻止,又取了一对虎纹翡翠玉佩出来,笑着对赵四公子道:“听说你是属虎的,来,这个给你正合适。”
上面的虎头刻得栩栩如生,又是质地莹绿的翡翠,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赵四公子接过:“谢老夫人。”
又取了一对相较寻常的玉佩送给了赵六公子,他亦接过。
赵小舅一见老夫人出手阔绰,心头有些懊悔把自己的儿女留在老家了,早知道如此,他也领来,许也能得份见面礼。
陈湘如寒喧了几句。
有丫头来禀:“老夫人、大小姐,客房都安顿妥当了。二小姐说,让表小姐与她同住。赵四公子、赵六公子的客院临近松柏苑,暂住竹涛苑。赵二老爷夫妇住贵宾苑,”
陈相富笑道:“四表兄、六表兄,走,我带你们去松柏苑。”拉了年纪最小的赵六公子就离开了。
晚辈里头就剩陈湘如一个,“祖母,我去大厨房瞧瞧。”
“好,去忙吧。”
老夫人眼里蓄满了疼爱,也浮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二舅母看着陈湘如的背影,心头一动,“陈伯母,如儿还没订亲吧?”
老夫人笑了一下,“这三年因她守孝在身,不便议亲,倒是有相中的人家早前就说好的,只因着将达突逝就给耽搁了。”
官家小姐们,多是十一二岁就订亲了,但老夫人疼陈湘如,总想挑门好亲事给她,这挑来挑去还没挑定,陈将达就出了意外,这婚事就给搁下了。现在孝期将满,老夫人就想着赶紧再订门好亲。
二舅母想着自家的嫡次子,也是一表人才,“陈伯母,就算那人家再好,又哪里比得了表兄妹开亲的……”
“咳!”赵二舅捂嘴轻咳,人家都说了有相中的人家,可姚氏倒好还不管不顾地提什么表兄妹开亲的话。
二舅母只作没听见,厚颜问道:“陈伯母,你觉得我家老四如何?他还没订亲呢。”
这孩子得有十八了,还没订亲,便是老夫人也不大信。
赵小舅勾唇发笑,他还奇怪怎么二房带着儿女来探亲,原来不仅是为了丰厚的见面礼,还打着别的主意呢,想让老四和陈湘如结亲。
老四那命……
早前订过一门亲,那女子快及笄时,竟身染重病没了。
之后,又在六安县城订了一门亲事,不到百日那姑娘竟意外掉到花池子里淹死了。
于是乎,整个六安县城的人都说,这赵家四公子是个克妻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