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刘文杰起身出去叫来一个儿郎打听道:“你知道,狻猊这几天人在那儿?”
“我刚才还看见他了,他带来一拨人带着羯鼓往寺北那边去了。”
刘文杰返回和苏霏漠说道:“我和你说的那个人,今儿,赶巧就在这青龙寺,我去寻他,一会便来,苏小娘子稍等片刻。”
待刘文杰带着那人来时,苏霏漠还真是有一种天涯何处不相逢的感叹了,一天之内,三次能见面,已经不能单用有缘来形容了。
原来在清晨进城前的官道上,苏霏漠遇到一伙儿人,他们危帽散衣,胯下骑得马比一般常见的马要矮一头。手持球杆,纵横呼啸,击打马球,做耍。官道上的车马都避到一旁,只等这些人散了,才三三两两的,沿着官道往前走。
那领头之人,便是这个双臂上刺青之人。苏霏漠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不仅是当时这伙人,放纵的无忌惮的行径,还是这人臂上的刺青照实有点意思。这人左臂上刺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臂上刺着:‘死不畏阎罗王’。
十**岁,古铜色的肌肤,相貌堂堂,骑在马上彪悍凛冽。这样的人,当时就算没有过激行为,也够让人侧目的。
清晨在官道之前,是与这人第一次见面。而刚才在新昌坊药材肆门前,那些个手持羯鼓,喧嚣过市的人里,也是以这个人为首。此时,狻猊这班人带着羯鼓,到青龙寺来耍玩、展示的,正好被刘文杰找到。
他微敞着衣襟,依稀可见其胸前有个狼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般人不敢轻易损毁。大周朝,这些在其身上刺青之人,都是作为一种的特殊身份标记。这样的人因为多在市井闾里横行,时人称其为“闲子”、“恶少”。
刘文杰引荐道:“这是裘大郎,因仗义有肝胆,人称‘狻猊’。”
“这位是苏小娘子,苏府,苏相公的嫡女。”
刘文杰还想在往下介绍,却见狻猊毫不掩饰的盯着苏霏漠看。待他介绍苏霏漠的身份时,不但不收回那肆虐的目光,反倒更放肆的打量起苏霏漠了。
这让刘文杰心中一紧,他生怕坏事,一边咳嗽一声,一边轻拉了一下狻猊的袖子。掩饰道:“狻猊你别看这位小娘子年纪尚小,却不可小觑。苏小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很是有义气敢担当。”
两年相交刘文杰对苏霏漠也算有一定了解,现在又知道了她的身份,单从义气相投的方面讲,他也想助苏霏漠一臂之力。却不想狻猊一见面丝毫不按规矩礼仪,他可不想两人相交不成反成仇。
苏霏漠倒是面不变色的任由对方打量,反正刚才已经被这狻猊看过了,这会儿,他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苏霏漠落落大方的含笑道:“佛语有云:道法随缘。奴与郎君,一日之内有幸得见三次面,也是一种缘法。何况刚才还蒙郎君仗义相助,这里再次拜谢郎君。”
苏霏漠既没有利诱狻猊,也没有劝说为其效力,在狻猊锐利的目光注视下,说起佛理来。一时间,刘文杰不知道苏霏漠是个什么主意?反而不好说话。
狻猊翻着那双深邃的双眼,暗道这苏小娘子我只见过两次,哪里来的一天三次的见面。他心思活络,转念一想便想通了关窍。必是在今早在官道上自己与人蹴鞠做耍,这苏小娘子坐的马车并不起眼,当时自己没注意到也是正常的。
这样一想,便知道这苏小娘子,没有把他当外人待。她那样的身份,这时又是乔装而来,却毫不隐晦的告诉自己。原来刘文杰引荐之初,他见苏霏漠年纪少幼,便生出两分轻待之心,如今见这小娘子直言不韪,两次被自己怠慢都不骄不躁,反衬得他有几分轻浮夸燥,当下便拿定了主意。
苏霏漠年纪虽小,站在那里却自有一种气度,并不催促狻猊。静静的等着,好似一切全在其掌握一般,而她这样的气度确实打动了狻猊。
狻猊在这一带甚是有名望,正处在热血之年,他们这些人,平时自然是说道着视权贵如粪土的话。常言道:“学好文武艺,买与帝王家”,没有那个少年儿郎不想有一番成就的,但是,道上又最讲究义气之说。都道“良禽择木而息”所以,这背后的主子是不能随便乱投靠的,找错人是要耽误自己一辈子的。此时狻猊并没有下定决心,投奔了苏霏漠,但心里还是颇为佩服这位小娘子的。
狻猊一抱拳道:“难得苏小娘子看得起某,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刘文杰见狻猊已经应承下来,就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苏小娘子,你别看他有些粗豪不知理,却最是仗义豪侠,疏财重义之辈。”
狻猊听刘文杰这样说,便狠狠的瞪了刘文杰一眼。
苏霏漠看出了狻猊的心思,也不勉强,自己值不值得这些人倾力相助,日久自然见人心。只有用自己的实力,让他们看到相助自己的益处,实力是最佳的传声筒,在自己人单力孤之际,狻猊能应承短暂相助已经是难得之举。当然在这期间,苏霏漠自会尽力争取有能之人的帮扶。回府之后,可以想见必是会有极其复杂的局面要面对,她虽有升平公主做后盾,但是苏霏漠知道升平自己还有一堆官司要打,救急可以,天长日久还是要自己强大起来。
苏霏漠接过刘文杰的话头:“刚才,奴还多蒙狻猊出手相助,此后更是要多有仰仗的地方,望狻猊千万应承。”
又如此这般的,和两人商议一番,苏霏漠最后道:“虽然狻猊高义,奴无以为报,这里薄有资财,聊表寸心,还望收下。”
狻猊想了一下,没有推辞:“这些财帛,就算我为苏小娘子做三件事的酬劳。”
苏霏漠和这两人商量完毕,日头已经升起颇高。苏霏漠辞别二人,忙坐车往春明门外赶去,来到和升平公主分别的地方。
苏霏漠之所以这么急着布置,虽有敌暗我明的原因,等她和康氏回到苏府以后,不要说行动上必受到限制。那个暗处的敌人,说不定时刻盯着她们,苏霏漠往后的一举一动,说不得都要落入那有心人的眼里,自己却不知道。外加上,前有重生册危言耸听的预言,随后又失灵,再不提供任何消息。苏霏漠手里已经没有了,能预知仇敌未来谋划的秘籍,若是按两兵相接,她已经失了先机。所以,提前布控便成了当务之急。
失去先机后的苏霏漠要做什么?茫然困顿吗?仇敌便在那生她养她的府里,她是要坐以待毙,还是奋起反击。按苏霏漠越挫越勇的性子,答案不言自明。
不管怎么说,有鉴于敌人的防不胜防,而苏霏漠母女以后都将站到明面上。就算以后苏霏漠,有摆脱之法,到底是不如现在行事方便。此后敌暗我明,可以想象形势必不乐观。所以现在无论是能想到、或是想不到的,苏霏漠都希望发动众人的力量,拾漏补缺。苏霏漠的观点是,有备无患,什么事都是尽量准备的完备些才好,手里能多一张牌可打,总是好的。
“长安何处在,只在马蹄下。”在苏霏漠有限的生命里,并没有光明正大的出过什么门,没有“的的”的马蹄声,只有有限的想象,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长安。此时,天下人心里、眼里的长安。再次,呈现在苏霏漠眼前。
整个长安城的布局是坐西朝东,东西一十八里,一百一十五步;南北一十五里,一百七十步。南城如南斗,北城如北斗,世称“斗城”。
苏霏漠所在的田庄,位于长安东南方,再往前,就是终南山的所在。她们这次回来,要从东面的城门入城。在东城墙的城门两侧,建有崔巍华美的门阙。当苏霏漠再次坐在升平公主的车架中,在春明门外,远远的就望见,那两座高高的双阙,饰有金凤的双阙的宝顶,堂皇、富丽,像长安城的表现一样,华美,却让人无法解读。
车队缓慢的行进,一步一步的往苏府所在的方向走。
大周朝的制度非常完备,大到刺王杀驾的徒刑,小到家里的大门怎么开,都是有明文条例的。
能门朝坊间的大街开的,必是王公贵戚三品以上。这还不算,你家大门要想对着大街开,还要经天家特许,一般人家的门,只能向着坊内开。
这个经天家特许,非常有讲究。哪怕你家这辈子富贵以及,位极人臣了,但是祖上没积德,这辈子皇上也没想起这回事,你家的大门还的乖乖的面朝里。只有那些百年以上的世家望族,皇家赏无可赏,这才从规制里巴拉出这么一条,以示恩宠。
在这长安城,门能开在大街上的,在这大周朝绝对是屈指可数,苏家的大门就蒙了这样的恩宠,是对着大街开的。
顺着长长的坊墙,苏霏漠离老远就看见,那巍峨崔伟的门楼,这是苏家多少代人经营的结果。那钉着铜钉的朱漆大门,往常是紧闭着的,那雕了复杂纹饰的赤螭“铺首”,在阳光下耀耀生辉。苏霏漠记得,大门两旁有一对狮型门礅,如今却看不见了。
苏霏漠之所以看不见那对狮型门礅,是被眼前络绎不绝的人流给遮挡住了。苏霏漠有幸亲眼目睹了,大周朝这些勋贵朝臣们,络绎不绝的来苏府拜贺的盛景。
端坐的犊车中的苏霏漠面上浮现真心的笑容,这样的盛况越热烈,她今日这份大礼将越贵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