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亦轩凝视着宁崇阳,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单笏躲藏在那里暗杀司徒四?”
宁崇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身体的伤还在痛,只是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却不知是大仇已报的释然,还是另一种期待?
单笏和韩亦轩的交易就是帮助他们诛杀司徒四,他们中的另一个无疑就是宁崇阳。
“你选择今日诛杀司徒四,当然绝不是仅仅只是报灭族之仇。”韩亦轩的目光里仿佛有一根刺心的针,一字一字的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宁崇阳冷冷的说。“你一定要知道?”
韩亦轩斩钉截铁的回答。“一定要。”
宁崇阳说。“如果我不说,我们倆是不是就一定要有一个人给司徒四陪葬?”
韩亦轩没有回答,他也不是这个意思,他从来都不杀人,但他一定要让宁崇阳留在这里。
重伤的人就哪里都去不了。
宁崇阳说。“你又救了我一命,如果你没有及时赶过来,说不定我已经死了,所以如果你想杀我,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如果韩亦轩没有来,宁崇阳也许会死,也许不会,可司徒四就一定不会死。
韩亦轩说。“我不会杀你,我也不会杀人,我从来都不认为杀人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无可否认这句话很有道理,宁崇阳也认同,所以他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你知不知道韩昱为什么在陵墓地带结下七转斗星禁术?”
韩亦轩当然知道韩昱结下禁术的目的就是要复活他深爱的女人小颖,他却不懂宁崇阳为什么这么问。
宁崇阳的眼睛里充满敬重和钦佩。“七转斗星大阵是尘世间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禁术,它就像一把钥匙,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让死者复活。”
他盯着韩亦轩看,眼神是炽热的。“我也有要复活的人。”
韩亦轩淡淡的说。“你要复活什么人?”
宁崇阳说。“宁家的人,宁家惨死在杀手之下的所有人。”
他的声音里透着强烈的情感,因为宁家无上的尊严和荣誉很快又重现韩城。
韩亦轩说。“但是,据我所知,韩昱结下的禁术却只能复活一个人,而且还要用性命去冒险。”
宁崇阳说。“若然将禁术的力量推到巅峰,就不是只复活一个人了。”
韩亦轩说。“你就是将禁术推到巅峰的人?”
宁崇阳说。“我就是,杀了司徒四之后,我就是这个人。”
司徒四让黑衣人冲击禁术,就是为了禁术成功之时,牵引出一股力量让他重生,宁崇阳利用阵法的奥妙,使这股力量变成他的力量,他便可将禁术推向巅峰。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非出手不可了,即使你不想杀人?”
韩亦轩不杀人,就算被逼上了绝路,也不是非杀人不可的,他只要使宁崇阳想动都动不了就足够。
他还没有动,因为就在这时,单笏使出暗杀司徒四的飞刀的那座山上又出现了一个人,看到这个人,韩亦轩的心就开始子在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终于见到张小妤了,只是张小妤仿似还在昏迷中,她是慢慢从那座山头上飘飞起来的,就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载着她飘飞,飘飞到七道光之中。
卓别离再次从与褚浚和小祺之间的激战之中脱离,也看到了张小妤飘飞的画面,他眼睛里的忧郁就更深,仿佛看到了绝望临近。
韩昱眼睛里的情感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命也看不透,就连他忧郁沧桑的背影都那么孤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股力量将张小妤慢慢推送到七道光之中,蓝廷看着韩昱的背影,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忽然问。“你是不是已经选择了等待?”
选择了等待,即是就不会再阻止蓝廷复活他的族人,这里也就没有了毁天灭地的决战。
没有决战,就没有死亡,陵墓地带仿佛就是地狱,地狱是死亡的地方,怎么能没有死亡?
韩昱的眼睛里又有了光,充满爱的光。“我既然都等待了三百年,再等多三年又何妨。”
蓝廷的脸色变了。“你要阻止轩辕古龙牵引禁术走向巅峰?”
韩昱冷冷说。“你别忘记七转斗星禁术是我结下的,我要毁了它并不难。”
蓝廷的目光变得尖锐。“可是,也不容易,因为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
静,仿佛一下子又没有了声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风声,只有一种声音,死亡渐渐走近的声音。
韩昱的目光里没有死亡,只有一道希望的光,逐离死亡。
他一动,蓝廷也动了,但有人更快,一动就拦住了蓝廷的去路,蓝廷只能眼怔怔的看着韩昱去破阵。
“你好像还忽略了自己的对手远远不止一个。”
蓝廷盯着绝尘,却不知他心里又在思索什么?
“也许,你还不清楚我这个人。”绝尘轻轻一笑,说。“我叫绝尘,已经在韩城活了很久很久,我没有生死善恶的观念,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孤独和寂寞。”
喧哗的世界本就不会孤独和寂寞,没有别的人的世界才寂寞。
蓝廷说。“所以,你在宇仙塔与韩昱决一死战,就是为了阻止韩昱启动禁术?”
绝尘脸上难得露出惊讶之色。“当时,你也在场?”
蓝廷说。“我只后悔当时没有现身杀了你。”
绝尘笑了笑。“如果你当时现身,我一定非死不可。可惜,有些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是错过。”
蓝廷说。“你认为我败在韩昱手上,也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他提起这件事时,脸上没有虽败犹荣的表情,更没有挫败之色,反而似是在讥讽,讥讽别人看不穿。
绝尘说。“我并不是韩昱,如果我知道了别人的试探,我绝对不会心软,无论如何都不会心软。”
蓝廷这时才明白当时韩昱眼睛里为什么突然露出非杀他不可的杀气。
——他已看穿他的伎俩。
蓝廷却没有吃惊或者受挫,无论如何他已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过程怎么样一点都不重要。
“就因为你不是韩昱,所以我也没有必要试探你。”
没有试探,便全力以赴,若然败了,就是死亡。
没有动,没有人动,就连又疯又狂的黑僦都只是站在一边,等看好戏。
韩昱也没有动,他只是看着飘飞在七转斗星禁术高空上的张小妤,她的眼睛紧闭着,脸色已变得像死亡一样的苍白,仿佛便连呼吸都已渐渐消失。
七转斗星禁术已渐渐走向了巅峰,恐怖的力量生起飓风,在风中的她,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她穿着的白衣也随着风起舞,就像折翼的蝴蝶飞舞过沙漠,又凄美又孤寂。
她,韩昱深心处的那个她,岂非也孤寂。
一具冰冷的尸体,一躺就是几百年,纵然有他的陪伴,纵然有他无尽的爱陪伴,温暖得了她的灵魂,温暖得了她的心,却温暖不了她的身体和生命。
是不是这阵飓风太猛烈了,韩昱的眼睑都似已湿了。
他没有用手去触碰,就算真的泪流了,这风如此猛烈,一下子便风干。
他深心处的热泪呢?已流了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日月,何时才干?
本来会有那么一日的,本来就在今日,他复活她的今日,他们之间的爱,足以让深心处悲伤的泪化成逆过悲伤与苦痛的舟。
他却在今日,毅然放弃了。
流血,流泪并不是坏事,若然连血和泪都没有,这世界也就冷了。
若然能让这个世界继续热,他一个人的心冷又如何,最多也只不过再冷三年。
韩昱已经开始破阵,他却没有把握,当年结下这个禁术时,他还是找了一位名扬天下的阵法大家相助才勉强完成结阵,此刻,他还要应付当下绝世的阵法大家轩辕古龙的妙法,当真不易。
韩昱有想过去找出轩辕古龙藏身之处,只要阻止了轩辕古龙牵引禁术的力量,破阵的事也就容易得多了。
只是,他更清楚,像轩辕古龙这么样的一位旷古绝今的奇才,他一定有所防备,他一定会用高深的结界将自己隐藏好,一时半刻其他人绝对难以找到。
韩昱当然有自己独特的找人的法子,只是七转斗星禁术已经渐入巅峰,他不能冒险。
飓风越生越烈,好强的风。
飓风吹起的时候,蓝廷已不见了,绝尘也不见了。
却不知他们的战场又在何处?
蓝廷消失之后,俞妃便变得不安了,就像溺水的人找到的那根浮木忽然又不见了一样。
方楷想走过去,握紧她的双手,她忽然转身盯着他,锐利的目光就像一把出鞘的杀人的利剑。
她在戒备,她居然以为他要杀她?
他的心又被刺痛,又在滴血。
刺痛他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他知道她已忘记了他,他却无法忘记他们之间的爱,曾经海可枯石可烂的盟誓和许诺,到了这一刻,他却都没有做到……
他只能看着她,看着她冷冷的容颜,看着她……
黑僦也在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残忍表情,大笑着对身边的冰繇说。“他们这两人是不是很有趣,一个人眼中有恨,一个人眼中有爱,整个韩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冰繇还是高傲又冷漠,没有说话,她本就不喜欢黑僦这个人,甚至讨厌这个人,如果没有绝尘,说不定真的会有一天,她会忍不住杀了黑僦。
黑僦又说。“像这么样的两个人,玩起来一定又有趣又刺激。”
冰繇本来连理都不想理他,但又不能不阻止他疯狂。“绝尘绝对不喜欢你又玩弄别人的性命。”
“在这种死亡的地方,不玩弄性命,未免太可惜。”黑僦瞟了一眼高空,冷冷一笑。“过了今日,只怕谁也管不了我。”
黑僦动了,他一动起来仿佛又变成只会杀人的疯子。
他要杀的人就是方楷,在六道族人陵墓上,方楷宣泄悲伤的力量,他仍历历在目,再次看见方楷,他疯狂的血又热了。
没有人知道疯子的想法,也没有人会知道疯子什么时候会发疯,方楷似乎也想不到黑僦会突然袭击他,他一直都在痴痴的看着俞妃,当他感觉到一阵奇异的风时,他的人已倒飞出去,凌空翻身,滑出去很长,才停下了身子。
等他再看过去时,黑僦的攻击已到俞妃的咽喉。
咽喉若然被击中,被黑僦这种疯魔的力量击中,无论任何人只怕都难免一死。
他虽是兽王,拥有神乎其神的力量,他偏偏不是受了天命的阎罗王,举手间便能断定生与死,他只能目睹着黑僦袭过去。
他也没有绝望,因为他已看到就在同一刹那间,冰繇的手已经缠向黑僦的攻击。
冰繇也不是仙神,她的力量却足以阻挡黑僦的攻击,挽回俞妃的生命。
她的性命也岌岌可危,她击退黑僦的时候,俞妃居然向她袭击过去。
冰繇刚击退黑僦,力已使出去,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俞妃的袭击便已袭来,这一着,她已无力再去抵抗,看似她已必受伤,因为这一刻,根本就不会再有人来救她,黑僦更不会救,他最想看到死亡的人就是绝尘和冰繇。
没有人能救她,她至少还可以自救,就用她独特的秘技自救。
黑僦看到冰繇施展她的秘技时,才彻底明白帝祖为什么提醒他,冰繇是一个不好惹的女人。
俞妃袭向冰繇的一掌仿佛中了,仿佛又没有中,因为就连黑僦都没有看到冰繇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只是眼前一花,冰繇已立身在俞妃七步之外。
她的脸上还是没有变化,就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黑僦又在大笑。“你想救人,你救的人却要杀你,又可笑又讽刺。”
冰繇冷冷说。“我只想提醒你一句。”
黑僦说。“提醒我什么?”
冰繇说。“如果你再动,我就杀你。”
黑僦还在笑,完全看不出来他心里有恨。“好,我只不过来看热闹而已,你说不动就不动。”
方楷看着冰繇的目光又感激又带着歉意,冰繇似乎没有看到,他再回头时,俞妃居然又再逃走。
却不知,是去寻找蓝廷,还是想挣脱方楷的纠缠?
不知道是人可怜,还是可怜人?
方楷就是可怜人,可怜之人又跟随着而走,冰繇又看了一眼两人走远的影子,淡定冷漠的眼睛似是露出了一丝悲伤。
生离死别本就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只是有些人来得及痛苦,有些人来不及。
黑僦却来得及在冰繇悲伤的心上再刺一刀。“这个男人他爱的人虽然已忘记他,他一定很痛苦,但是至少没有死别,可是你……”
他故意没有说完,就是想引起冰繇的注意,冰繇果然问。“可是我什么?”
黑僦轻轻叹息,脸上勉强露出悲伤之色。“可是你却要和绝尘死别。”
冰繇还是孤高冷傲的。
他又补充说。“因为,在今日绝尘会为七转斗星禁术而牺牲。”
冰繇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没有表情也许就是最悲伤的表情,至少黑僦是这么觉得的。
他又看向那擎天的七道光,眼睛里的狡诈和幸灾乐祸之色更深。
冰繇也看向那个方向,那个有绝尘在的方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