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夕阳,已渐渐离开窗台,黄昏也过。
韩亦轩站在窗前,他的手举在空中,他只看着夕阳慢慢溜过他的手,手指动了动,没有握紧。
他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也像夕阳一样,溜走的时候,即使握得再紧,也留不住。
他忽然觉得力挽狂澜是一种多么愚蠢可笑的勇气。
张小妤好像也从他的背影看出了他内心的低落和感叹,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用她的爱告诉他,即使这条路多么的艰难,我陪你走。
不需要去看,不需要说话,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他们之间有一种语言叫心有灵犀。
不知过了多久,韩亦轩忽然说。“以前,我一直都觉得蓝廷是跌落凡尘的神佛,他无私无欲无争,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赶到花海前,虽然没有看到一点人迹,却嗅闻到弥漫的硝烟和蓝廷的气息。
张小妤说。“其实,你早就怀疑第二次暗杀梅子坞老师的就是蓝廷?”
韩亦轩说。“那时,只是有人将杀手形容得跟蓝廷很相似,我不想怀疑我的朋友。”
张小妤握着他的手,握得更加紧,因为她现在才看出来,韩亦轩原来这么重视蓝廷这个朋友。
只有真正和另一个人交心的做朋友,才会明白,这种苦痛也是锥心的。
张小妤说。“目前,我们至少弄明白,蓝廷为什么要杀梅子坞老师?那个神秘的韩昱又为什么精心布局引蓝廷出现然后杀了他?”
韩亦轩居然笑了。“这些事看起来又麻烦又危险,好像又都等着我们去揭晓。”
张小妤说。“有一件事我却想不明白,在起风居我们才与蓝廷会面,他怎么又会在另一边和韩昱交手?”
韩亦轩说.“也许,明天我们就得走一趟十七楼。”
张小妤说。“你好像说过十七楼的图书馆里有个神奇的传送阵?”
韩亦轩说。“十七楼的图书馆里有个密室,结阵的人也许就藏在密室里,从这个人身上也许还能找到一些别的线索。”
张小妤惊讶。“十七楼的图书馆有个密室?”
韩亦轩说。“上次我和宫舳花白雪去过十七楼,勘查之后才发现那里有个密室,怎么了?”
张小妤没有回答,却问他。“明天就是五月二十六日?”
韩亦轩疑惑她为什么这么问,只回答。“是。”
张小妤说。“圃星洞那一战时,我曾用命书问过一些疑团,命书上只显示‘五月二十六日,图书馆的密室’。”
韩亦轩说。“就连六道族人手上的命书都要我们走一趟十七楼,看来又是一个精彩的明天。”
张小妤看着渐渐不见的夕阳,说。“不知道这个明天还要走多远。”
韩亦轩说。“再远的明天也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也许就像圃星洞那一战一样,会突然就到了尽头。”
张小妤说。“你好像总是提起圃星洞的那一战。”
韩亦轩说。“因为我好像也忘记了一些事,我又不想刻意提起,我在等你告诉我。”
张小妤眯着眼看他。“就连那个身材又好,人又漂亮的女人,你也忘记了?”
女人突然提起另一个女人,然后发生的事情,对男人来说好像都是一种冒险,韩亦轩似乎一直都认定他面前的女人与众不同。“如果我告诉你,像她这样的女人,我一点都不想记起,你一定不会觉得我在骗你。”
张小妤眨着眼,脸上无限的柔情,说。“你真的觉得我是这么通情达理而又懂你的女人?”
韩雨轩点头,说。“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这么样的女人。”
张小妤似乎没有想到宫舳这个女人。“那么,如果我要你将你和那个女人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你也一定不会觉得我在撒娇和故意为难你。”
“当然不是。”韩亦轩居然笑了,他庆幸自己遇到的女人是张小妤。“她说她叫李傲儿,我和她在密道里是第一次偶遇。”
张小妤说。“然后呢?她为什么又会跟着你的?”
“不知道。”韩亦轩看着她说。“也许,你比我更明白她为什么跟在我身边。”
张小妤正想撒娇的打他一下,脸似乎忽然就红了,三年前,她好像也是主动接近韩亦轩的,轻轻的一笑,这笑更诱惑。
韩亦轩就问。“其实,那一天卓别离出现之后,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小妤的眼睛里流露着无限的担忧,忽然问他。“你还记得卓别离出现过,除了那一战,你是不是曾经也出现过那种状况?”
看到她眼睛里的情感,韩亦轩就后悔问起,他躲开她的目光。“当然没有。”
张小妤又握着他的手。“以后你无论遇到什么变化,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不想从你身上看到只一个人孤单的身影。”
韩亦轩只看着她,没有说话,他也第一次看到张小妤现在的这个模样。
已入夜,幽幽暗的夜色好像总是特别的感伤。
张小妤平静了一下情绪,慢慢的说出当天事情的经过……
因为宁诚非的突然出现,宁崇阳变卦……
花白雪从悲伤中走出来,用无限的爱吹奏乐曲,笛音起,本是安抚心灵的乐章,韩亦轩却忽然像着了魔,不要命的疯了似的战斗。
没有善恶,没有敌我,翻腾的热血,无尽的斗欲。
卓别离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来拯救疯了似的韩亦轩,他不停的唤叫韩亦轩要克制自己,他的手更附上一抹淡淡的月白色的光,击打在韩亦轩身上,却更激起疯狂的斗欲……
上官秋枫的视线好像也停留在韩亦轩身上,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分心却迎来黑僦一次又一次的痛击。
这场战斗变得又危险又乱,重伤甚至死亡,毫无悬念。
上官秋枫仿佛真的以为疯子虽感觉到痛楚却不会死,带着一次又一次的负伤,一次再一次的与黑僦玩命……
李傲儿还是没有动,她好像一直都在微笑,微笑着看韩亦轩, 就像女人看着男人……
花白雪的爱的乐章仿佛已将呼延觉罗从疯狂中唤醒过来,可毕竟也是普通的一个人,任慥天加印在他身上的血咒已消耗掉他太多的精力,再战也欠缺心力。
卓别离纵使再强,也难以跟成魔的黑僦抗衡,何况他只一心想唤醒韩亦轩的本性……
黑僦却偏偏好像对充满变数的韩亦轩产生了兴趣,他的攻击变得更加锋利,就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魔爪,奉送死亡。
热血飘洒,也许只是韩亦轩的热血,无疑也冷了所有人的心,张小妤的热泪也洒下,忘记了痛楚,三步两步狂奔过来,把韩亦轩拥抱着,抱得很紧很紧,哽咽的在他耳边呼叫他的名字,呼叫他清醒过来……
看到这一幕,黑僦的眼睛里便流露一抹浓烈的情感,似动容,也似触动,就像触动了深心处的某一个被深藏的角落……
他又在动手,他只能用战斗和刺激来掩藏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张小妤也动了,她将命书交给了黑僦,她纵然有心维护六道族人的信物,可在死亡面前,什么信仰或者自尊都变得没那么重要,活着才能见到希望。
——她的希望就是韩亦轩,若然没有了希望,为什么还活着。
黑僦已走了,带着命书离开,也许命书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或者只是那一个被深藏的角落不想被人看到。
所有人都离开了战场,李傲儿还没有走,她只是看着韩亦轩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很深,这时已散了的战场上又出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也走到李傲儿的身旁,也看着韩亦轩离开的方向……
李傲儿问她。“那个人是不是他?”
女人点头。
这些后来的事情张小妤当然不知道,也许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听着整件事情的经过,韩亦轩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因为张小妤只是轻描淡写的叙说,很多事情她都没有说出来。
张小妤说。“花白雪也带着呼延觉罗离开了西韩城,她说要找遍韩城秘村中的隐世高人,替呼延觉罗解除任慥天施加在他身上的血咒。”
韩亦轩笑了笑。“花白雪这个坏女孩终于蜕变成女人了。”
张小妤忽然又说。“不知道宁诚非和那个男人有什么恩怨,一见面就打起来。”
韩亦轩说。“你没有问宁诚非?”
张小妤摇头,说。“战斗还没有结束,他们就不知道转移到什么地方交手了。”
她忽然又动容的看着韩亦轩。“何况,那时候钟无悔带着新暗组的人也赶来了。”
韩亦轩说。“钟无悔为什么会带着新暗组的人赶来圃星洞?”
张小妤说。“周长波说他们是发现了司徒四手下的踪迹才赶来的。”
韩亦轩这时,才记起宁诚非曾经对他说过钟无悔一直都追查着司徒四,毫无疑问支持任慥天研究生与灵论道背后的人就是司徒四。
司徒四为什么要将那些人变成暴动的怪物?
夜色渐渐深了,天边也慢慢露出一弯明月。
弯弯的明月就像情人手上的刀,如此的凄美,如此的伤感忧郁。
张小妤明亮的眼睛也露出一抹复杂的情感,说。“钟无悔见到你,好像忽然就忘记了司徒四的手下才是他们应该对付的敌人。”
韩亦轩反而微笑着看着张小妤,说。“毕竟我的身份特殊一点,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韩城的太平。”
张小妤说。“幸好,秦蒙洛他们也及时赶来,才免于一战。”
秦蒙洛的亲生弟弟秦御天就是与蓝廷齐名,卧龙与凤中的凤,他和蓝廷都是任斯的得意门徒,据说任斯的接班人就是他们两位之一,即使单凭秦蒙洛在仙辰阁中的地位,钟无悔纵然再高傲再大无私,也不会无视高权,固执的动手去杀韩亦轩。
韩亦轩看着那一弯渐渐明亮的弯月,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也能免于一战。”
有纷争就有战斗,今天的月色仿佛就带着血和忧伤高挂夜空。
辉煌的城堡,房间内。
房间里依然昏暗,便连阳光仿佛都隔绝了,何况月光。
韩昱又坐在那一张太师椅上,床上美丽的人儿还在沉睡,这次他看的却是高挂在夜空的明月。
他好像也察觉到了今夜的月色,又浪漫又凄美,也是个适合血和死亡的夜色。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欣赏这种难得的月色,因为一人已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个人走的很慢,步伐轻盈中又似带着无限的沉重,走到韩昱身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站着。
韩昱没有回头去看,便知道那个人就是卓别离,他忽然说。“这么样的月色,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卓别离思索,说。“好像也是在这里,那一年也是同样的月色,我们是准备去诛杀挑衅我们的命。”
韩昱淡淡的说。“现在,命已变成和你一样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听见这句话,卓别离深邃的眼睛露出一种伤痛。“可惜,今夜是今夜,那一年是那一年。”
韩昱站起来,看着他。“你知道我会杀了你,你还回来?”
卓别离说。“因为我和小颖一样,都不想看到你这么样为难自己。”
韩昱说。“而你却在为难我。”
卓别离说。“所以,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阻止你启动七转斗星禁术。”
韩昱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又停留在床上的人儿上,人儿虽在,却永远有一段跨不过的距离。
这种距离不是造成肉体上的苦痛,那是深入灵魂的折磨!
卓别离只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便回头,他怕他自己的眼泪会比韩昱流得更快更深。
“你应该知道,如果小颖知道她能够再次活过来是用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她一定会更心疼。”
如果一种爱会让人痛苦和受罪,甚至不惜用别人的性命堆积或巩固,无论施与或者被爱都同样是一种错。
韩昱说。“小颖就是我生命的力量,要么我死,要么她活过来,我别无选择。”
卓别离说。“至少你还可以选择放下,放下你对小颖的爱,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别人容易,就像他放过可能是他最大的敌人瞳月族的蓝廷,可人生最难的却是放过自己。
韩昱也做不到,他已走出了房间,他无疑也放过了卓别离的性命。
卓别离却宁愿韩昱走出去之前杀了他,这样,韩昱至少还可以从过去走出来。
他爱小颖竟爱得如此深!
卓别离又看过去床上的人儿,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一条小溪,一片像繁星一样的紫藤花围绕着一间洋溢着幸福的小屋。
花前月下,二人一家,并肩赏花赏月,花美月也美,那一抹淡淡的微笑更胜。
多么像梦的时光。
可,梦已醒,三百年前就已经醒了。
——梦再美,再动人,也不能用无数人的性命期望再编织这个梦。
卓别离又看向窗外的月色,明月渐渐明亮,再亮的明月也照不到人心。
他正想转身离开,命却来了,对于命的出现,他没有显得吃惊。
命也看着夜空的月色,说。“这么样的月色也许就是最好的送别。”
卓别离回头,看着命,没有说话。他忽然发觉,他虽然和命相识了很久,到了这一刻,他仍然看不透这个男人。
命本就是不太说话的人,今夜他却像有很多话要说。“离开这里,你会去哪里?”
卓别离还是没有说话,也许他也没有想过有一****会活着离开韩昱。
命又说。“虽然,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没有令韩昱放弃,至少已让他改变。”
卓别离终于开口。“我却宁愿他没有变,心软也许会害了他。”
命说。“如果他没有心软,他杀了瞳月族人蓝廷,同样也会杀了你。”
卓别离坚决的说。“死又何惧,我的命本就是他救的。”
看到卓别离坚决的模样,命好像笑了。“你应该听过四王子韩其的故事。”命抬头看着渐渐深了的明月。“当年,四王子十七岁就接棒他父亲的霸业王国,因为他还太年轻,没有人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小孩有能力治理一个国家,于是潜伏的危机一下子全部爆发。”
“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奸宄小人也在背后兴风作浪,人祸未平,天灾又起,所有帝王的劫难几乎同时压在这个十七岁的四王子身上。”
卓别离也听过这个传奇人物的故事。“也因为这种历练,使他成为韩城史上最出色最得人心的帝王。”
“四王子的功成名就并不是因为他身边云集了各色各样的人才,而是因为他由始至终最信任的人只有他自己。”命看着卓别离,说。“韩昱也和四王子一样,只信自己。”
卓别离说。“可,四王子在晚年时,却是因为不信自己的医师可以救他的性命,而病死。”
命说。“所以,如果你还想报答韩昱的救命之恩,你就该留下来继续帮助他。”
卓别离说。“昱哥已经将我驱逐,我还可以怎么帮助他?”
命说。“也许,你可以从韩亦轩身上找到法子。”
命居然在这时候耍起了玄机,卓别离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忽然问他。“昱哥为什么会知道我做的事情,是不是你?”
命没有否认,他已经开始离开。“我只知道韩昱最信任的人只有他自己,就像他布局引瞳月族人蓝廷出现,从他叫风迹诛杀梅子坞就已经开始布局,甚至在那之前。”
看着命渐渐没入黑暗的身影,卓别离仿佛也像坠入了黑暗,疑惑自己,疑惑一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