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磨枪不是不行,但最后的结果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而在孙大先生的面前,程潜就是这样的为难。军校在创办之初,就没有设立专门针对情报的机构。对于作战参谋这一类的军校生的培养,不是广州军校这样的速成学校能够做到的,动辄四五年的学习过程,是一个漫长的考验。当然参谋人员在军队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指挥机构中的作用是无法替代的。至于情报收集为主的参谋人员,就更不可能了。各地来广州的年轻人,怀揣着梦想和希望,但没有人在以往的人生经历之中是以窥探他人的**而擅长的。
因为擅长窥探监视的基本上都是街头的混混,就像是上海滩青帮的‘包打听’,这种不入流的小混混的梦想是成为大混混,过上醉生梦死,欺压良民的生活,而不是走上街头搞革命。
在军校里,更多的是那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要是让他们参加军事训练,再苦再累,他们也会坚持。加上理论学习,有了一定的文化底子之后也能勉强继续下去。
可是让他们做特务?
十个有八个要跳起来,谁都想要当英雄,没有几个人愿意当特务。
程潜对此也是颇为头痛,可是面对孙大先生的要求,他又不能拒绝,因为这样做是和权威作对,是以下犯上的行为。但是孙大先生去并不这么想,在这方面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我听介石说过,俄国在也有情报机构。类似于我们的锄奸团,好像是叫什么‘契卡’,为了纯洁内部的别有用心的人。我们也可以这样做,毕竟有成功的经验可以让我们学习。”
锄奸团?
‘国党’是有,但并不常设,是属于非常设的非常临时机构。这么说来,出叛徒了,才组建锄奸行动。有点后知后觉的感觉。
程潜发愣了一会儿,心说:“契卡在俄语中的全称是全称为全俄肃清***及怠工非常委员会,简称全俄肃反委员会,这是对内部所有反对的声音下刀子的机构,用民国比较通俗易懂一点的翻译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按照这个标准,广州城至少有一小半的人思想不纯洁,该枪毙。
这也是程潜和‘国党’内部去俄国学习过的成员了解,才知道的一个结果。当然程潜也觉得,真要是这样做的话,‘国党’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各种党派互相攻坚了。他是广州政府的陆军总长,兼军校的校长。可就是因为手中没有兵权,被广东本土实力派不断的排挤。
甚至很多陆军部的直属机构,他都插不进手。
一头冷汗的程潜不得不给孙大先生解释,‘契卡’可能不太适合‘国党’的现状。因为手段太过极端,很容易造成刚刚稳定迹象的广州政府再一次出现动荡。孙大先生本人其实并不是那种铁血性格的人,他对于政治和革命,在流血和妥协之间一直并不坚定。这是他的性格原因,有时候他也会想,当初差点心软,在章太炎的说和之下差点原谅了陈炯明,是不是自己太心软了?
可实际上,孙大先生也明白,陈炯明叛乱其实是逼不得已。
他去逼陈炯明,孙大先生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而是双方理念不同的碰撞。自己是‘国党’的领袖,陈炯明就算是位高权重,也要听他的。
可‘国党’的其他的高层有样学样,也去逼陈炯明,就不对了。
等于是很多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他的态度,让陈炯明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
‘国党’的问题就是太团结,这种不团结是从组建的时候就留下来的,已经二十多年了,想要改恐怕是没有机会了。除非伤筋动骨,可是眼下的‘国党’经受得起这样的阵痛吗?
万一到时候散伙了,可怎么办?
孙大先生担心的事情很多,原本他以为的情报机构并不那么复杂,却没想到具体设立如此的麻烦。程潜还在解释他对于情报机构的认识:“首先必须要有情报人员,这类深入潜伏的特工给机构提供准确的消息;其次就是执行人员,可以让锄奸团的人充当;另外还有信息联络机构,需要电台的通信;还有指挥机构……”
程潜说这么多,并不是他想要给孙大先生炫耀,他对情报机构多么的了解。而是哭穷。
这么多的编制和人员,总不能在筹集经费的时候让他去想办法吧?实际上,广州的财政‘国党’只是控制了一小部分,给地的商团甚至用钱去贿赂粤军的守军,也不愿意交税。当然商团也有自己的苦衷,因为交税之后,粤军各个地盘的部队还是要收刮一番,还不如直接了当的和粤军交涉。
这样的结果就是,政府没钱,军队有钱。
军队的高级军官有钱,但是当兵的也没钱。
程潜偷偷地看了一眼似乎想要装傻的孙大先生,实在忍不住了,这才低声提醒对方:“大总统,军校的伙食费只有拿到了一个月的,这两个月根本就没有动静。陆军部的职员的薪水都已经停发了三个月,我这里……”
“从我的大总统特别经费里,我给你拨出一万元。”孙大先生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很疼,很憋屈。他知道自己的大总统特别经费并不多,也不管够不够的,先应承下来。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了,‘国党’是靠着化缘才一点点的维持下来的,当然也阔过,最多的时候有过千万的家产。但是国党的人都有点败家的天赋,孙大先生作为领袖,自然也是高人一等。
辛亥革命胜利之后不久,这笔巨款就让孙大先生挥霍光了。组建的军队根本就不堪一击,其实也不算是组建,而是用钱收买南方的军阀,花花了老鼻子钱,却找来了一群乌合之众。在第一次护法战争之后,‘国党’又不得不恢复到到处化缘的境地。在找钱上,孙大先生确实没有多少天赋。这也是宋子文在他这里,乃至整个政府内部那么重要的原因。
宋子文至少能够用窘迫的局势,勉强维持军队和政府的开销。这是了不得的本事。
孙大先生转移话题道:“蒋中正还没有来军校报到吗?”
老蒋是孙大先生任命的军校副校长,和李烈钧一样,属于辅佐程潜的副手。这也是处于能力的考虑,程潜的资历,学识,还有作战的经验都不是老蒋能够比得上的。就连李烈钧,老蒋也是要仰望的人。
可是蒋中正对于这个结果却说什么也不接受,他是那种做什么都要出头的人。加上自以为获得了孙大先生的赏识,认为自己有一争高下的资本。没想到,孙大先生根本就没有考虑他。这种内心的受伤,让老蒋一下子没有缓过来。他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生活就是谎言的堆砌。
程潜愣了一下,随后苦笑道:“没有。”
他也知道张静江一直在运作,让他的结拜兄弟蒋中正回到广州接替他的军校校长的职务。说实在的,程潜倒真没生气,因为他眼下是分身乏术。身为陆军总长却在军校办公,诸多不便。加上他内心是想要掌握粤军的控制权的,窝在军校见效太慢。等到学员们成长起来,第一期招收了五百来人,如果扩编之后训练,应该能够组建一个师的兵力。可是军校培养的是基层军官,中层军官断掉的军队在指挥上肯定会出大问题的。说实在的,程潜有点看不上军校校长的身份,当然他更看不起老蒋的性格。就这样的无赖,还配说自己是个革命者?
随着孙大先生开始长篇阔论地开始说他的那套理论,程潜明白,自己该走了。因为孙大先生似乎已经不想继续和他商量下去的意思了。拿着一万块的条子,在秘书处被打了个折扣,变成了八千。倒不是孙大先生身边的人故意卡扣,而是大总统的特别经费已经不足一万了。
八千就八千吧,程潜也没有多少在意的。他一度想要将这笔钱干脆用在军校的伙食上算了。可是想一想还是算了,留着吧!毕竟从总统特别经费里能够撬出来钱,也不容易。
可就算是不打折扣,这笔钱能干什么呢?
一万元在民国能干很多事,比如说可以在江南购买一百亩出头的土地,过上幸福美满的地主生活。再比如,能够在大城市上海的法租界购买一栋面积不大的独栋两层洋房,带一个小花园,但足够一家三代人居住;还有可以娶很多个老婆等等。可是这笔钱要是用在组建情报机构,这就有点痴人说梦了。
够买两部电台,然后……完了。
组织结构的建立,通信,人员训练,这些想都不要想。程潜灰溜溜地来到军校,想了很久,觉得军校里‘刺头’不少,干脆将这些人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去闹腾。电台……这么贵的东西让一些毛头小子摆弄,这已经不是糟蹋东西了,而是败家。于是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的程潜,邹着眉头,在军校内拨出一栋房子,然后写了一张八十元的条子,随后他觉得有点不讲道义,将八十该成了八百。
于是在军校里,一个隶属于校长的特别情报机构出现了,第一人的长官……姑且这么说吧!跟着张静江来广州,路费都花的精光的陈立夫临危受命,成为情报室的上校主任。
他在当上主任的第一天,就拿着领到的钱带着人去广州城搓了一顿,可见是吃到荤腥了。
其实程潜根本就不在乎军校,他之所以在军校不走,是因为暂时他在陆军部的盟友太少。无法拉拢一支拥有实战能力的军队。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老蒋眼巴巴的盯着军校的位置,可是程潜呢?根本就不珍惜。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和地位差距太大,老蒋就是竖起杆子拉人,估计能够拉起来一帮够拦路抢劫的人马。可是程潜要是谋划得当,不用花太大的代价,就能够拉走广州政府三分之一的军队。所以,老蒋把军校当成他培养势力的唯一途径,而程潜是当成迷惑他政敌的一种伪装。
可就算是这样,老蒋还是没有机会如愿地当上他的校长,校长梦破灭的老蒋,已经在广州城中消失了太长的时间。连原本对他有提拔心思的孙大先生也只是偶尔会想到他。
准备差不多的孙大先生,带着手下最为看重的接班人汪兆铭登上了永丰舰,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宁波。别看孙大先生在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欧洲各国都快被他走遍了。可是在民国,有很多地方他还是没有来过的,比如说浙江。
上海西摩路,宋家花园。
宋三小姐在外趾高气扬地装女强人一天之后,得意满满地开着自己的小汽车回到家里。看门的老仆人似乎挺高兴,这让宋三小姐的好心情延续了不少。下车的时候,小皮鞋敲击地叮咚作响,仿佛山上的上泉水在溪流里那样活泼的跳跃着。谁说二十七八的老处女没有青春只有苦闷?宋三小姐的心情好着呢。
从院子里走进家门,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惹来,南瓜的清香在热油的煎炸之下,混合了谷物的厚重,让这种香味持续停留在房子里。宋三小姐嗅了嗅,觉得挺奇怪,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大姐喜欢的南瓜饼吗?”
家里平时不做南瓜饼,只有宋大小姐来的时候,才会丰富厨房做一些。主要是宋母年纪大了,吃糯米做的食物不消化,而宋三小姐几乎不在家吃饭,主要还是没人吃。
来到厨房,厨娘吴妈看着偷偷拿了一块南瓜饼就吃的宋三小姐,脸上洋溢着团聚的笑容:“三小姐回来了,正好大小姐也到家了,电话里大公子的火车也到站了,今天家里可就热闹了。”
宋三小姐手里的南瓜饼顿时因为紧张掉在了地上,可吴妈毫不在意,反而从厨房门口伸出脖子对着楼上喊道:“大小姐……”
呜呜……
宋三小姐小心肝扑腾扑腾地跳,一把捂住了吴妈的嘴巴,让她老人家想要说的后半句憋在了嗓子眼。
“吴妈,什么事?”楼上传来一个中性的声音,似乎短短的几个字,就有种让人有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宋三小姐这个怕啊!显然宋家大小姐可不是来家里窜门的,而是来督战的,显然她老人家很不满意弟弟的阳奉阴违。连带着宋三小姐觉得自己也要被搅合进去。
看了一眼还没有关上的大门,撒腿就往外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