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观音山,临时大总统府邸。
卫立煌坐在门房附近的办公室正在打盹,他是总统府侍卫长,或许在不久之后将会成为警卫团的第一任团长。不过这并不能让他忙碌起来,反而因为这些天孙大先生深入简出,让他从原本忙碌的安保工作之中解放了出来。
双手托着肚子,往上提了提,嘴唇上的胡子做出了一个难看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好像又胖了!”
最近大总统府的伙食有点好的过分,孙大先生不是那种自己吃肉,就让身边人嚼菜根的主。连带着卫立煌这些侍卫们也顿顿有荤腥,这种待遇让卫立煌都感觉想好猪被圈养的感觉,连小肚腩都有了。该死的,小爷才二十多岁,不是混吃等死的年纪啊!
不过对于他来说,似乎还有一个机会,加入许崇智的粤军,作为粤军总司令的许崇智已经表示过很多次,要卫立煌带兵打仗的意思。而且给出的价码也让卫立煌很满意,一个整团的团长。
广东的山头多到让人数不清,团长的身份也是有高有低,高的,就像是许崇智许诺的整团团长,手下有一千多号人。低的呢?只不过是一个上校团长的身份而已,甚至连勤务兵都没有。不得不说,粤军给出的价码真的很有诚意。
当然拉拢他的不仅仅有许崇智,还有一个人也不能忽视,李烈钧。
作为在粤军之中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将领,而且他还是‘国党’元老级的军事将领,从武昌起义一路走来的军队高层。在陈炯明时代,还带兵击溃过旧桂系的主力部队,打通了广州和广西、湖南三省的交通,确保了广东北上的重镇韶关的安全。在军中有威望,也有能力,这样的人要比偏安一偶的许崇智要有分量的多。不过李烈钧因陈炯明叛乱时期,跟着离开了广州。所以眼下他手下并没有军队。不过希望卫立煌去军校任职。
选择是不错,谁都知道军校是将来‘国党’集聚力量的重要环节。拥有大量作风严谨的基层军官,只要招收足够数量的军队,给予几个月的训练就能成为一支可以作战的军队。
而且军校的学员最好的一点就是,干净。
没有任何势力的干涉,试想一下,如果在一两年之后卫立煌拥有一个以军校学员为框架组建的军队,那么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肯定要比粤军强很多。从内心来说,卫立煌是很想带由军校学员组建的军队。一个团也好,一个营也罢,都是有理想的年轻人,肯定要比粤军的老兵油子们好调教的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同时也是让他担心自己不适合军校的生涯。因为进入军校,他就不得不去当教官?
可卫立煌……比军校的学员年纪不大多少。
别看他才二十六七岁,可是当兵已经十几年了,十五岁就进入军营。军事作战他不怕,可是要让他去军校当教官,肚子里的墨水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尤其是讲战术课,简直要了他的亲命了。他太早出来当兵,读书不多……想来想去,卫立煌还是觉得去粤军更适合他一点。
不知不觉地他最近总是感觉大总统府邸有点不一样,很多跟着孙大先生的侍卫,有军事经验的都获得了进入军队的机会。
这种事在之前是很少发生的,尤其是最近一两个月里,更是频繁。不少侍卫都是从军校里选拔的优秀学生,很多人的脸上都还没有退去青涩的印记,只是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而已。卫立煌内心也有点感觉,似乎孙大先生不久之后就会放自己离开,正式进入军队之中锻炼。所以,他一直忍着不去向孙大先生提要离开的想法。
“长官,出大事了,要变天了……”
“李玉堂你小子什么毛病咋咋呼呼胡的,你要是再这个样子,大总统卫队都容不下你了,干脆你还是回军校待着吧?”
“别啊!卫长官,军校的伙食哪里比得上……那个学生是为了聆听大总统的教诲,每日仰慕大总统的容颜,仿佛灵魂受到精华,思想获得超越。卫长官,您可不能剥夺学生的这个机会啊!反正再过一个礼拜就要换班了。”李玉堂年纪比卫立煌只有小两岁,可相比之下,两人仿佛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
“行啊!你小子竟然是为了伙食才赖在观音山府邸,等你们校长来的时候我可要告一状!”
卫立煌佯装生气的样子,板着脸说道。其实他也知道,军校的资金一直非常紧张。尤其是在伙食方面更是艰难。校长程潜竟然都要拉下脸来出去打秋风才能勉强让军校的学生吃饱。更不要说肉食了,菜里面的油花都几乎看不到。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学员们一个个头晕眼花苦苦坚持。
要不然,孙大先生也不会用轮换的方式给学员们开小灶了。
“算了,你们几个一到开饭的时候就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你以为大总统不知道?他是心疼你们,才让你们轮换着来当侍卫,就是为了消除你们肚子里的馋虫。”卫立煌一个虚招对着李玉堂的肚子打去,后者反应敏捷的躲过去。卫立煌这才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李玉堂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情畅快了很多,这才问道:“你看,刚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躲不过去我的绝招,这不一个个都猴似的,不仅能够轻松躲过去,还能做出防御的动作来了。”
“卫长官,您老就不能换一个招数吗?一直用同样的招数,都快被你折腾出条件反射了。”李玉堂苦着脸反驳道。
卫立煌这才正色道:“小子,不和你开玩笑了,说说广州城出什么事了,放了你半天的假,还放出大事出来了。”
“出大事了!”
“你还敢说?”
“真的,广州城都闹将起来了。”
卫立煌忽然警觉起来,心中一紧,嗅到了一种让他感觉危险的气味。实际上,他的政治嗅觉一直不怎么地。反正紧张起来,连后背都挺拔了起来,感觉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剔骨刀站在身后似的:“要兵变了?”
咕咚一下,李玉堂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卫立煌,心说:“这位不是打入‘国党’内部的敌人吧!怎么就不盼点好呢?”
“没有,是游行!”
游行?卫立煌在脑子里脑补了一下游行的各种热闹场面,觉得一帮小青年拿着小旗子在街头喊口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顿时松懈下来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游行。让他们喊去,喊累了就回家吃饭去了。”
“长官你不知道,他们喊的是让大总统放弃去浙江!”
卫立煌腾地一下跳起来,盯着李玉堂质问道:“你是这么知道的?”
李玉堂纳闷了,他从街头听来的啊!按照他的身份,自然没有资格知道孙大总统的行踪了,这属于最高机密,卫立煌是侍卫长才知道了一星半点的消息,但也不全。所以才有此紧张的情绪,他还以为自己的卫队里出问题了。
“街头到处都在喊,还有您看……”说话间,李玉堂将手中拿到的一份传单递给了卫立煌。
上面的内容不外乎,‘国党’和浙江的理念不同,双方应该是对立的阵营。孙大先生去浙江,安全上肯定无法保证之类的。反正里里外外说成是王学谦可能对广州下手的信号。尤为重要的就是,陈炯明的叛军还占据着大量广东东部地区,而陈炯明却在福建当官。显然已经投靠了王学谦,一旦广州群龙无首,浙军必然纠集陈炯明部进攻广州……因为篇幅原因,上面的信息都很零散。
可里里外外都表现出一种对孙大先生的担心。可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作为大总统机密的往来电报,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要知道,浙江来的这份电报是昨天下午才到的啊!
卫立煌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盯着李玉堂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见大总统。”
街头的动静孙大先生其实已经从电话里知道了,他也开始审视周围的人。侍卫们估计都不清楚,卫立煌?不可能。
而管理书房往来电报和文件的秘书,也不会出问题。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电报室出现了问题。
显然有人不愿意他离开广州去浙江,而且也不知道他身体的不适。那么也只有电报室有这样的可能。因为培训电报发送的人员是俄国人,甚至电报室对俄国人是不设防的。大总统府的俄**事顾问可以随意调阅电报内容。不过,也不见得是俄国人,也可能是其他地方出了纰漏。
孙大先生在政坛上沉浮这么多年,他也看出来了不少问题。
泄露机密,而且还是浙江方面邀请他去宁波参观工业的邀请电文,但是这份电文的真正内容其实是王学谦答应了他去宁波看病。表面上电台室的嫌疑最大,可实际上,总统府的秘书处也知道。政府的不少高层也知道,甚至连军方的高层也有人知道他要去浙江。
单单将一个电台室推出来,作为最大的怀疑对象。显然有人想要针对俄国人。
如果组织游行的人真是俄国方面的人,那么孙大先生就不会如此担忧了。这不是等于将对方隐藏在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手下都暴露出来吗?不管是军事顾问,或者是军事间谍,都不会犯如此低下的错误。卫立煌从书房送进去了街头的传单之后,孙大先生一摸传单上的文字,手指黑乎乎的,但是传单上的字迹却并没有模糊。印传单这种事情他熟悉的很,早在二十年前,他也干过。当初在日本,印刷传单和报刊,同盟会上下几乎人人都要上阵。孙大先生清楚,手上的传单大致是多久之前印刷的了。最晚不会超过凌晨。
显然是昨天下午就开始准备了,因为再晚印刷的传单,手指捏上去,不单单墨色会掉,而且字迹也会模糊。
一时间,孙大先生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猜不透对方的用意,可有一点他知道的,对方的准备时间肯定不短。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游行队伍加入其中。对于情报方面的控制,孙大先生以前一直是忽略的,实际上‘国党’早期对情报的忽视,让他们吃足了苦头。
但是建立情报网的投入太大,以至于谁也不敢下这个决心。
勒紧裤腰带,把军队的口粮钱都省下来就为了建立一个谁也不待见的情报机构?
广州城的游行还在继续,而观音山府邸却迎来了一**的访客。
胡汉民、汪兆铭这些孙大先生的铁杆追随者就不说了,军方的代表也来了不少,程潜、许崇智、李烈钧都相继到场,这些人已经代表了‘国党’所有的军事力量。同时政府机构的比如林森等人也赶来了。
几乎所有人开口都是一个要求,让孙大先生放弃对浙江的访问。
这等于是逼宫啊!
孙大先生在广州城的人缘不太好,主要是他对商团的容忍度不够,至于不少靠着商团吃饭的本地市民对孙大先生的感觉也很差。可是广州城现如今也不是本地人说了算的,到处都是慕名而来的年轻人,他们可对广州没有什么认同感。
尤其是对商团,反感倒是很多,要说好感根本就无从谈起。
送走一批批来劝解的官员,而且都是手握重权的要员。等到只有留下少数亲近的人的时候,汪兆铭这位孙大先生内定的接班人表现出异常的凝重:“先生,是否等一等,等这股风过去之后,再商量去浙江的事?或者干脆让王学谦派医生来……”
“糊涂,这样不是闹地众人皆知了?”胡汉民现在也知道了孙大先生去浙江的用意。立刻表现出不同的意见:“以王学谦的名义发的电文,我看去浙江的安全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先生还请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耽搁了行程。”
一向表现的宽厚的孙大先生的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一抹厉色,感觉背后的势力不简单,咬着牙道:“去,为什么不去,我还要在浙江多待几天,看看这广州城到底有多少鬼魅魍魉!都让他们跳出来,也该收拾收拾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