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一座大阵逐渐成型。
图兰泽悬浮在半空中,进行最后的补全工作。负责搬运材料的士兵,已经退到了旁边,取而代之的,是几条近乎透明的风灵,它们迅疾的掠过地面,同时洒下一道道秘银粉末,将繁复的纹路联接在一起。
"天空殿堂"的究极法阵之一,具备九环结构的"万里长空",它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但其所能发挥的作用,却远远超出了大多数攻击法阵。
九个小型法阵三三一组,环环相套,从空中望下去,就像是三片相交的草叶。每片草叶的核心处,即是大阵的魔能枢纽,可到现在为止,三个节点都空空如也,没有魔能的供应,法阵就是一个空壳子,每一道纹路都黯淡无光,显得死气沉沉。
图兰泽将手一招,一条风灵便抱着盛放龙卵的木箱飞了上来。这枚风龙蛋,是他前来赫尔修斯河谷的主要原因,也是三个魔力源泉中最为重要的一个。
他自己同样是其中之一,而最后一个,正在运来此地的途中,很快就会到达。
法阵的三个尖角,一个指向东南方的布亚达帝国,一个指向西北方的"蹑光者之路",还有一个则指向不远处的紫罗兰之塔。它盘踞在河谷的最北端,长宽皆有百余米,就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
图兰泽向南望去,河谷内的混乱仍在继续。连续的爆炸,让小镇笼罩在烈焰与浓烟之中,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阿莱格里刚刚达成了人生的第一次,在乱象纷呈中沉沉入睡,达尔尼昂则被马斯图尔缠住,无法挺身而出,撑起大局。
群龙无首的赫尔修斯河谷,一步步滑向失控的深渊,而焦头烂额的布鲁克,毕竟实力有限,他勉强组织起了数十人的队伍,却无力阻止事态的恶化,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想传达一条简单的信息,都显得困难无比。
布鲁克派去寻找援军的护卫,见河谷口已经陷入敌军之手,只得绕过关卡,改走崎岖的山道。终于反应过来的治安军,自城外的营地赶来,却遭遇了一场血战。河谷南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短时间内,城外的援军,很难突破安蓝战士的防线。
"没用的,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范?辛克尔打量着幽深的甬道,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蹑光者之路';的另一端,会不会发现不对?"图兰泽降落在他身旁,随口问道。
"已经处理掉了。"老公爵轻声一笑,千万不要忽视"血蔷薇"的力量,纵使在遥远的北方大地,也有"蔷薇花刺"的存在。
"那就好。"见卡尔德拉那边已经集结完毕,图兰泽信手一挥,袖中呼啦啦飞出一群蓝色燕尾蝶。他快步走近,清声解释道,"伯爵大人,此为'风信蝶';,你让他们每人带上一只,便能确保所有阵盘,都在同一时刻激发引爆。"
卡尔德拉点了点头,挑选出来的一百名战士,每人配发骏马一匹,"风信蝶"一尾,以及五枚魔法阵盘。他们整束完毕,翻身上马,鱼贯进入"蹑光者之路"。
卡尔德拉肃立在入口一侧,率领其余的战士,向他们躬身行礼,赴死者亦在马上回礼,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悲怆,图兰泽也叹了口气。他是布亚达人,没法理解安蓝遗民心中的仇恨,更何况,托庇于阿莱格里,却选择背叛于他,这本就不符合骑士精神。但无论如何,当他们英勇赴死的时候,是善是恶,谁又有权评价呢?
"稍后,大师发令即可,"注视着战士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卡尔德拉不忍再看,回身说道,"我率部去大阵南侧布置防御,以防有漏网之鱼。"
"大人请便。"图兰泽欠了欠身,以示敬意。
片刻之后,范?辛克尔公爵走了回来,遥遥一指,开口问道,"那是防御法阵吗?"在山壁之上,有数座石台,形如尖塔,塔身上镶嵌着透明的魔晶,勾连成魔法回路。
"是,"图兰泽稍一分辨,点头答道,"星辰系的防御法阵,应该是'唤星者';比拉诺奥布置的。"
"比拉诺奥?他不是大陆上唯一的传奇法师么?"老公爵讶然道,"他布置的法阵,为何像是出了故障,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是这座法阵,依靠紫罗兰之塔供能吧,"图兰泽顿了顿,傲然一笑,"至于唯一,很快,他就不是了。"
范?辛克尔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但某些时候,天却不遂人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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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裂火球!"
布鲁克高喝一声,一枚火球飞出,炸死了数十步外的两名骑兵。
"疾风之刃!""连环闪电!"他身旁的阿芙拉与米纱也娇呼出声,尤其是小女孩,不仅不害怕,脸上反而有跃跃欲试之色。
布鲁克召集的法师越来越多,他们分为几队,扫荡着镇子的大街小巷。局势终于稳定下来,乱扔阵盘的安蓝骑兵要么被消灭,要么主动退走,只有少数"血蔷薇"密探,还隐藏在暗处,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中阶以上的法师,随我来,"布鲁克大喊道,"其他人留下,控制火势,救助伤员...你们三个,也留下。"最后一句,他压低声音,吩咐身边的男孩女孩们。
"你要去哪里?"阿芙拉关切的问道。
"我先去老师那里,"布鲁克拍拍了拍她的脑袋,沉声嘱咐道,"镇子里有敌人的杀手,若是有陌生人靠近,你直接施放法术便是,就算杀错了,事后也有我担着。"
"我随你一起去。"阿芙拉坚决的要求道。
"不行,老师那里,说不定更加危险,"布鲁克连忙制止了她,又说道,"还有,阿多斯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千万要留个心眼。"
"他不会背叛咱们的。"阿芙拉摇了摇头,如此说道。她相信达尔尼昂,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我晓得,但现在...还有谁值得信任呢?"布鲁克颓然一叹,随手指定了几个话事人,便率领十几名中高阶法师,匆匆向北而去。
"镇长,不如先去河谷南口,里应外合,击溃那里的敌军,"一位中年法师,出言提议道,"这样的话,治安军就能进入河谷,肃清残敌了。"
"不行。"敌人若是图谋不轨,阿莱格里一定会被重点针对,布鲁克心急如焚,下意识的否决了他的建议。
不过细细思忖,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老魔法师又停下脚步,命令道,"好吧,你带十个人去河谷南口,其他人跟我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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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相反,阿莱格里的居所,其实是河谷内最安静的地方。
院门外没有人,院子里也没有人,没有侍女,没有哨兵,一切都静悄悄的,让人心中发麻。
"镇长,里面没人。"一位召唤法师,转头禀告道。他刚刚以召唤的飞禽,进入居所内部侦查了一圈。
布鲁克不由一愣,推门而入,同时释放了一个"照明术",果然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桌子上还有残羹剩菜,以及堆积如山的酒瓶,壁炉里的木柴,还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只是不见了阿莱格里的踪影。
地上没有血迹,这让布鲁克松了一口气,他率人四处查找,什么都没有发现。思索片刻,他再次吩咐那名召唤法师,让他扩大侦测范围。
一只白羽隼被召唤了出来,振翼飞起,盘旋升空。那名召唤法师,甚至将部分精神力附着到飞隼的身上,以获得第一手的情报。
"南边很乱,咱们的人已经到了,不过敌人很坚韧,暂时还没分出胜负...镇子里,没出什么事,火势得到了控制,大家聚集在一起..."召唤法师闭上双眼,喃喃说道,"北边...北边,啊——"
他惨叫一声,双手抱头,栽倒在地,不住的翻滚。
与此同时,图兰泽收回右手,半空中的白羽隼,被无形的风之箭矢射穿,如一块石头般坠下。
"被发现了,河谷内的法师,很快就会赶来。"图兰泽搓了搓手,这里的天气,实在有些阴冷。
"无妨,咱们的盟友,已经到了,"范?辛克尔大步上前,远远的叩胸施礼道,"大公殿下,奉长公主之命,静候您的到来。"
一支骑兵队伍,穿过河畔的疏林,向这边行来,为首者,正是端庄清丽的奥妮莎。她策马前行,身前横放着昏迷不醒的阿莱格里,身后,则是数十位高大如山的骑士。
炽焰战马,暗红魔纹,这是最后的炎魔骑士,也是奥妮莎最为忠诚的追随者。
"公爵大人,"奥妮莎略一欠身,迎上前来,淡然说道,"我如约而来,亦希望大人莫要失信。"
卡尔德拉接过缰绳,同时有几名战士,将阿莱格里扛过来,直接扔在了大阵旁的雪地中。
在此过程中,奥妮莎没有看一眼,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当然,对您的遭遇,布亚达深表同情,"范?辛克尔沉声说道,"长公主殿下理解您的心情,她允诺,斯诺顿帝国与光明教廷,必将因此而付出代价。"
"那便,开始吧。"奥妮莎点了点头,语气清冷。
"如您所愿。"红袍老者转过身去,挥手示意。
图兰泽默念几句,为自己加持了一个"风翼术",轻盈的漂浮到大阵上方,精确的落在了朝向东南的魔能枢纽处。
随后,他将手一招,透明的风灵捧着龙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法阵的西北枢纽内,而另外几条风灵,则从雪地中抬起了阿莱格里,放在法阵的东部,指向紫罗兰之塔的方向。
两位大魔法师,一枚风龙蛋,这三者所拥有的魔能,足以维持"万里长空"的正常运转。在那之后,翱翔长空的"风之塔"将被擒下,而他,图兰泽,将成为这座至高塔的主人,将在"风之塔"的基础上,建造出真正的天空殿堂,实现数千年来,无数风法师的终极梦想。
图兰泽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始吟唱咒语。以他为中心,附近的法阵纹路次第亮起,响应着那些古朴字节的呼唤。
半刻钟后,图兰泽周围的三个小型法阵,全部被激活,淡青色的光泽流淌不休,风系能量出奇的活跃。但是以风龙蛋和阿莱格里为中心的法阵,却保持着原本的状态,色泽灰暗,与前者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轮到你了。"吟唱完毕,图兰泽小声说道,纤细透明的引线,自他指尖生出,飘飘荡荡,最终连在了远处的阿莱格里身上。
一道道风之引线,缠在关节处,渗入躯体内,直到图兰泽满意的点了点头,随着他的动作,阿莱格里猛然弹起,不过双眼依旧紧闭,并没有恢复清醒。
下一刻,阿莱格里口唇开阖,同样发出了吟唱的声音,不过这一切,都在图兰泽的控制之下。
看来,奥妮莎没有食言,阿莱格里确实服用了"天空殿堂"的秘药"牵罗引",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那种秘药,不论混合在食物还是酒水中,都会散发出独特的气味,辨识度极高。
随着阿莱格里的吟唱,他身旁的法阵纹路,也亮起了魔能之光,是漂亮的紫罗兰色。这次消耗的时间要更多一些,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一刻钟后,"万里长空"大阵,只剩下最后三分之一,以风龙蛋为魔能枢纽的部分,也是最为重要的核心区域。
图兰泽自然没有办法,让龙蛋也开口说话,但法德雷瓦老师,早就指出了明路。
一只淡蓝色的燕尾蝶,环绕着他翩翩起舞,图兰泽估算片刻,伸出食中二指,捏住了蝴蝶的双翼。
命令下达,蝴蝶通体变为粉红色,同时发出尖利的鸣叫。一模一样的声音,从甬道中响起,自外而内,直传到"蹑光者之路"的最深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