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帝见一群大臣错愕疑惑,把奏折搁下,徐公公便端了茶水上前,文远帝瞥了叶归越一眼,用茶盏盖轻拨,悠然的啜了一口。
御书房里很安静,除了思儿的哭声,和哄孩子别哭的声音,几位大臣都暗自猜测,忽然想起昨儿夜里的事,左相忍不住问道,“臣听闻镇南王的车架昨儿夜里接了两个孩子进王府,莫非就是这两个?”
左相一提醒,右相也想起来了,这事他也有耳闻,早朝时有大臣提起,各种猜测都有,只是镇南王没有上朝,不清楚,“这就是郡王爷的那一双儿女?据说接进王府,就被镇南王封做了世子,还一举顶掉了郡王爷在镇南王府的地位?”
文远帝听着,瞥了右相一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不到昨儿夜里镇南王府发生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知道镇南王府接了两个孩子回去的不少,但是因为自己儿子,做亲爹的失宠的事知道的还真不大多,御书房内几位大臣炸窝了,交头接耳,对着右相道,“如此流言蜚语,右相是从何处听来的,镇南王护短人尽皆知,更是把郡王爷当眼珠子呵护了十数年,会为了区区孩童就不宠着他了?”
右相其实也不大确定,但是丫鬟禀告时,是义正言辞,笑道,“江信侯,你是镇南王的姐夫,对镇南王该比我们了解的多,他素来不爱麻烦,王爷的车架仪仗什么时候用过,昨儿夜里却用来接两个孩子,此事寻常吗?”
寻常才怪了,江信侯望着叶归越,又看着渐渐止住哭声的思儿,问叶归越道,“这两个孩子真的是你的?与何人所生?”
叶归越不耐烦的瞅了他一眼,望着文远帝道,“皇上叫我来有事?”
文远帝放下茶盏,瞅了两个孩子一眼,徐公公便会意,叫钱嫂把尘儿抱上前与皇上瞧瞧,钱嫂紧紧的抱着尘儿,腿在打摆子,她要抱着小世子上前吗?那是皇上啊,自己一身村姑喜气会不会冲撞了皇上啊,钱嫂一犹豫,徐公公就皱了眉头,知道她是吓住了,便把手里的浮尘给了身后的小丫鬟,亲自过来抱尘儿。
文远帝虽然有过不少儿子女儿,可是抱过的压根没两个,徐公公把尘儿给他的时候,明显有些慌乱,怕弄疼了尘儿,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的一屋子文武大臣都凝起了眉头,皇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抱,却抱处处与他作对的越郡王的儿子,还那么小心细致?
几位大臣都一眨不眨的望着文远帝,想一探究竟,心里却百转千回,据说当年皇上抱郡王爷的时候,郡王爷在皇上的龙袍上尿了,儿子肖父,不知道这位小世子会不会?
几位大臣正猜测并期盼着,结果却见尘儿咯咯的笑着,凑着小嘴去亲皇上,不由的睁大了眼睛,这孩子比他爹上道,这才几个月就知道拍皇上的马屁了。
文远帝还真没想到尘儿会亲他,一怔过后,大笑道,“这孩子深得朕心!”
文远帝是真高兴,抱着尘儿亲了好几口,逗的尘儿咯咯笑,想起尘儿的名字,便一边把玩着尘儿的小手,一边问道,“尘儿思儿全名叫什么,出自何处?”
叶归越便把君子九思说了说,文远帝啧啧点头,“那尘儿呢?”
“哪来那么多寓意,就谁便取的……。”
一众大臣个个咋舌,方才听着思儿的名字,觉得郡王爷着实下了一方功夫,小世子的名字寓意绝对不凡,谁想就成随便取的了,是真随便还是成心不想理皇上啊?
文远帝瞪了叶归越一眼,复而低头看着尘儿道,“朕给你改个名儿,叶君尘。”
徐公公抬眸望着文远帝,眸底有惊讶之色,皇上莫不是真打算将来把皇位传给小世子吧,一字就定了小世子的身份了,君。
众位大臣都望着皇上,皇上真是奇怪,当初改郡王爷的名字,差点与镇南王闹翻,今天又改小世子的名字,皇上这不是找虐受吗,不知道郡王爷忍不忍,就听叶归越大声道,“那是我儿子,我都不嫌弃他名字难听,皇上改什么?”
文远帝扫了叶归越一眼,比他还晚知道自己有了儿子,也不嫌丢人,还敢大声叫嚣,文远帝望着知晚,缓缓问道,“朕改尘儿的名字,郡王妃也不同意?”
真是躺着也中枪啊,你们斗就好好斗,把她拖下水做什么,皇上赐名原是天大的荣幸,她敢说不行么,忙点头,“知晚代尘儿谢皇上赐名。”
文远帝哈哈大笑,笑的不是知晚的识时务,而是尘儿看上了玉玺,伸手要拿呢,当初文远帝抱叶归越时,他也这样,文远帝笑的越大声,徐公公就直擦汗,皇上可千万别把玉玺给小世子玩啊,万一真摔了可怎么办啊?
可是文远帝伸手拿了玉玺,给尘儿把玩,尘儿年纪小,根本抱不动,就睁着一双如同水洗过的黑葡萄,巴巴的望着玉玺,小手摸着,嘴巴里咕咕咕的说什么人听不懂的话,还会咯咯笑,两只胳膊揽着玉玺,要往怀里抱。
文武大臣都睁着眼睛看着,要不是尘儿年纪小,都要弹劾请奏皇上杀了他了,觊觎玉玺,定斩不饶啊!
文远帝想看看尘儿会不会跟他爹一样把玉玺扔掉,不过那会儿越儿年纪比他大一些,手也有力道些,尤其是脚,踹起东西来真不含糊。
举了好一会儿,文远帝的手也酸了,把玉玺放下,捏着尘儿的小鼻子道,“这个太大了,朕给你个小的玩。”
说着,望了一旁的小公公一眼,小公公就奉上一道圣旨,递给徐公公,徐公公忙接过圣旨,打开一瞧,嘴角抽了两下,轻咳了两下嗓子,才宣读。
徐公公读完后,御书房内所有人都懵了,皇上封小世子做尘郡王?小小姐成九思郡主?
左相上前一步道,“皇上,这不妥吧,郡王爷的儿子可以封做世子,岂有封为郡王的道理,郡王爷是二等郡王,尘郡王却是一等郡王,岂不是父亲见了儿子要行礼?”
叶归越一脸青黑,眼角一抖一抖的,要真是那样,他还如何在京都立足?
知晚也没想到会这样,腮帮子差点抽筋,皇上是不是太逗了,借着尘儿的手打压叶归越,本来这厮就不大喜欢尘儿了,这样一来,还不是越看越不顺眼啊,皇上,您可不能害尘儿啊!
文远帝却不以为意的笑着,“朝堂之上,子比父官爵高的并非没有,镇南王宠爱尘儿,连越郡王都屈居之下,朕要封的爵位在他之下,明儿他还会来找朕闹腾。”
这个理由虽然有三分道理,可是他们都记得当年,郡王爷的爵位是镇南王用军功换来的,这些日子,王爷并未出征,也没有建功立业,皇上就封了他孙儿郡王,难道皇上有意攻打南舜、北齐?先巴结巴结镇南王?可是镇南王什么性子啊,岂是这样就能收买的?
文远帝低头逗乐着尘儿,开玩笑,这可是他的亲嫡长孙,镇南王能为了他让越儿失宠,他这个亲祖父还不能封他个王位,只是亲王的位置不能给,不然他就封他做尘王了,叫镇南王见了都要作揖陪笑,总之,不能让尘儿与镇南王走的太近,免得被他教出来第二越儿。
文远帝想着,就眉眼舒展,恨不得把尘儿留在宫里,时时见着才好,正想着呢,徐公公就上前一步道,“皇上,王爷说以后都不再纵容郡王爷了,等郡王妃三朝回门后,郡王爷要上朝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倒是说话算话,文远帝轻点了下头,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玩闹了会儿,尘儿就在文远帝怀里睡着了,文远帝把尘儿小心的抱给徐公公,让他抱给奶娘,谁知道徐公公才走了一步,外面小公公进来道,“皇上,无缘大师派人传了话来,让您和王爷别太宠着他宝贝徒儿了。”
左相右相瞪直了双眼,无缘大师收徒了?听话里的意思无缘大师的徒弟似乎是皇上刚刚封的尘郡王?
几位大臣心思活乏了,想当年,越郡王也曾系上过紫绳,君臣忌惮,要皇上除掉他,免得镇南王府拥兵自重,后来越郡王自己扯掉了紫绳才安然无恙,不过这些年越郡王嚣张纨绔,镇南王府的权势更加滔天,现在又来了个小郡王,不但镇南王和皇上都很看重,就连无缘大师都这般看中。
无缘大师一代帝师,只会收三种人做徒弟,一个是将来君临天下的皇帝,一个是位极人臣的臣子,再有就是继承他衣钵的大师,当年镇南王一力要求无缘大师收郡王爷做徒弟,无缘大师都没答应,今日却收小郡王做徒弟,这个小郡王将来会是谁?
他不可能做无缘大师的徒弟继承他的衣钵,那就是位极人臣的臣子了,当然不排除是君临天下的皇帝!
叶归越一听,眼前一亮,“正好,这小子我也不大喜欢,就送给无缘大师,将来好继承他的衣钵。”
知晚,“……。”
众位大臣,“……。”
文远帝,“……。”
还有抱着尘儿的徐公公,差点没因为腿软无力把尘儿摔了,嘴角猛抽,郡王爷这是有多不喜欢小世子啊,无缘大师总不会要小郡王剃度,他这是硬塞了。
知晚没差点吐血,不着痕迹的离他两步远,这厮不是她夫君,不是她儿子的爹,太不靠谱了!
知晚那表情,那小动作,文远帝瞧的是一清二楚,绷着个脸问道,“朕若是送他去做和尚,你不介意吧?”
这个他指的不是尘儿,是尘儿他爹。
知晚轻摇头,叶归越眼睛扫过来,知晚立马改口了,“知晚担心相公会带坏天底下的和尚,皇上三思。”
文远帝大笑,“你对他倒是了解,为了佛门重地的清净,朕是要三思。”
几位大臣也都忍俊不禁,郡王妃说话倒是有趣,正笑着呢,一双眼睛扫过来,几位大臣下意识的就抿住了唇瓣,没办法,怕成习惯了。
叶归越蹙拢俊眉,不悦的看着文远帝,“没事了吧?”
要换成平时,文远帝肯定要发怒的,但是今儿高兴,也就不追究他的不敬之罪了,“既然镇南王不再宠溺纵容你,朕也乐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等回门礼过后,你要每日按时上早朝,还有三千私兵的训练也要抓紧了,如有懈怠,定罚不饶。”
叶归越黑着一张脸,他能感觉到父王和皇上好像都不是开玩笑的,他不就是娶了个郡王妃,多了两个孩子吗,怎么感觉好像他很不重要了?
“尘儿既然是郡王了,该有封地吧?”
知晚和众位大臣无语了,郡王爷真是会得寸进尺,皇上给小郡王的赏赐还不多啊,良田千亩,黄金千两,绫罗绸缎不计其数,还有郡王府,京都还没有一品郡王呢,就他这么一个,原该是皇上胞弟过世后,世子封的郡王才有一品郡王的头衔,皇上破例封为一品,他不知感激,还讨要封地,真是被惯出来的胆子。
文远帝轻蹙了下眉头,“历州一半的封地是你的,那另一半就给尘儿吧。”
左相和右相脸色大变,上前一步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妥啊,历州乃京都门户,历朝历代都没有作为封地赏赐与人,之前要给郡王爷,文武百官都不赞同,尘郡王是郡王爷的儿子,赏赐与他又有什么区别?”
知晚站在那里,直翻白眼,皇上才是老狐狸好不好,历州一般也是叶归越的,另外一般谁做主,不还是他么,现在给了尘儿,一来占了名声,二来做爹的总不好占自己儿子东西吧,知晚想了想道,“皇上,左相右相说的对,尘儿年纪小,守不住那么重要的地方,不如把忻州给尘儿做封地吧?”
忻州?一御书房的大人都望着知晚,忻州地广贫瘠,百姓凄苦,历来是封给那些不受宠的亲王的,与历州是天上地下,郡王妃脑袋被门挤了吧?
叶归越蹙了下眉头,很快就松了,因为知晚在给他眨眼睛,这女人吃什么就是不吃亏,莫非忻州比历州还要好不成?
文远帝也有些不确定,定远侯府四姑娘深藏不露,知道精铁秘方,还会高超的医术,会莲花台……莫非忻州有什么宝贝?
忻州那地方,他也曾赏赐给亲王过,只是每回赏赐完,就会来他跟前哭诉,要么求到太后那里,以致到现在还没有赏出去,既然她要,文远帝怎么会不给呢。
左相右相心存疑惑,忻州不比历州小,用作郡王的封地实在太大了,不过因为贫瘠没人要,几位大臣也就没出来阻止了,十个忻州也比不上一个历州!
皇上同意过后,知晚就抑制不住的勾起了唇瓣,怎么憋都憋不住,叶归越好奇的瞅着他,“你就那么喜欢忻州?”
知晚白了他一眼,轻声道,“一座大金库,你说我喜欢不喜欢呢。”
知晚说的小声,但是御书房里有不少武官,听力非凡,文远帝也听见了,因为好奇也就不遮掩了,“郡王妃如此钟爱忻州,连历州都不要,莫非忻州有什么?”
知晚抿了抿唇瓣,心想皇上一言九鼎,既然赏赐给了尘儿,应该不会再反口了,就算他反口,也得估计叶归越和镇南王啊,再者忻州将来的动静不会小,迟早是瞒不住的,知晚想了想,便决定据实以告,“知晚曾在《九州志》上见过对忻州的描述,忻州地广贫瘠,盛产黑色石头,可以燃烧,只是因为含有杂质,会致使人中毒,知晚要忻州,要的就是那黑色石头。”
左相速读《九州志》,自然知道知晚说的是真的,“郡王妃既是知道那黑色石头有毒,怎么还要?”
知晚笑道,“有毒那是因为没有处理,再加上使用不当照成的,只要忻州是尘儿的,知晚可以保证忻州的税收最少增加二十倍,每年大越朝军队过冬的炭火,尘儿包了!”
知晚说的云淡风轻,但是一屋子大臣都在倒抽气,包括文远帝,她可知道大越朝军队有多少人,过冬要多少炭火,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如今却交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和一块贫瘠的土地上?
可是知晚说的言之凿凿,又主动开口的,没到底阻止她不是,左相笑道,“皇上,郡王妃这般自信,臣觉得可信,只是她是妇人,尘郡王虽是她儿子,这般大事她还做不得主,臣觉得这话该由郡王爷担保才成。”
知晚撇撇嘴,她都说到这份上了,竟然还不信她,要不是知道尘儿将来会做皇帝,那些军队都是他的,她要帮他积累人气,她才不会说这些话呢,只是人家不信她,她没办法,只好望着叶归越了,结果叶归越蹙眉望着文远帝,“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京都附近就有黑色石头的山,皇上不妨一并赏赐给尘儿了?”
知晚,“……。”
文远帝,“……。”
众位大臣,“……。”
大家满脸黑线,他这是不知道的态度吗,根本是嫌那黑色石头不够啊!
文远帝也爽快,“给尘儿可以,那石头的收益,一半收归朝廷。”
叶归越不知道石头收益如何,便看着知晚,知晚能不答应吗,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好么,要是可以,最好是能把大越朝所有的煤矿收归囊中才好,可惜,不大现实。
文远帝就是想看看那黑色石头到底有多值钱,竟然能让忻州税收增加二十倍,也就是说以往忻州税收十万,给了尘儿后,税收变成两百万啊!
几位大臣是不信的,要是那黑色石头真那么好,忻州倒真是座金山了,没到底大越朝多少人不知道,倒是一个郡王妃知道。
知晚有些站不住了,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小公公,行礼道,“皇上,太后来了。”
话音才落,外面就传来公鸭嗓音,“太后驾到!”
知晚转身就见一身华贵凤袍的太后迈步进来,太后年纪不大,五十出头,瞧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仪态万方,不过眉间有淡薄怒气,眼神犀利,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大臣行礼,文远帝也从龙椅上下来,问道,“太后怎么来御书房了?”
太后也不饶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哀家听说昨晚镇南王用他的车驾仪仗接了两个孩子进镇南王府,今儿皇上用车驾仪仗接那两个孩子进宫,大肆封赏,区区孩童,也封做郡王,皇上那么多的皇子都没有封赏,合适吗?”
先皇甚至是历朝历代的皇上都有过在皇子出生便封做王,郡王的先例,独独当今皇上没有,反而封了越郡王的儿子做郡王,还是一品郡王,太后怎么能忍?她几次替四皇子讨封,皇子不封王,就没有封地,没有封地,就不能养府兵,手握兵权,多少都会受制于人。
更何况,昨儿越郡王和相王世子同一日成亲,娶的都是定远侯的女儿,同时进宫,凭什么皇上就这般厚爱越郡王,太后压抑住怒气道,“越郡王妃与越郡王未婚先育,原本就有违礼法,皇上非但不惩治,还这么奖赏,叫天下人如何想?亏得哀家方才还数落了相王世子半天,世子妃也身怀有孕,若是也生下世子,皇上是不是也会封为郡王,大肆封赏?”
左相右相都低了头,太后也不是第一次把相王世子和郡王爷相提并论了,老实说,虽然郡王爷纨绔成性,可平心而论,确实比相王世子好,只是这一次,皇上的封赏来的莫名其妙,难怪太后不满了。
文远帝蹙眉不悦,眸底有一闪而逝的暗芒,太后压根不管,严声道“区区郡王也要忻州做封地,那么多郡王,皇上封赏的过来吗,忻州的封地哀家要一半,替相王府小世子留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