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柔坐在木甲人的左肩上,右手熟练地扶着巨瘤木人大瘤上的一块突起,腿一摇一摆,笑着道。
“有多久没有到矮胡子爷爷家的大矮树去啦,唔~我记得上次去的时候正值夏末,我帮奶奶给矮胡子送东西去了,可是你却不在家。唉,那时我正想问你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不过,工甲术我知道的都是听奶奶与矮胡子爷爷闲聊时的皮毛,又不会驾驶甲人,我这单薄之身更别帮你造木甲了…呜…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没用…”
刚才还笑咪咪的丫头着着便低下头,眼看又要哭出来了。
姬峘边听边驾着木甲人正平稳冲刺准备跳过那条溪,左边的大手已经举起来想扶着苏柔。
但一阵发自本能的危机感从心底冒起,这是让姬峘能躲过无数次危机的感觉,才回过神来这丫头着着倒自己要哭了起来,连忙缓下脚步,涉水而过,笑道。
“笨丫头,是该你笨呢还是太聪明了呢。你可知道,这机工木机之术可不是以常人之智所能参悟的,那可是得像你和苏老…嗯,苏奶奶这种聪慧美丽典雅之人才能参悟得透的啦。工甲术这种粗俗之术只有你姬哥哥和简大胡子和娘子这类粗人才适合嘛。你要是认真起来,我敢保证,不出三月,简大胡子也只能望尘莫及!你看你上月偷偷教我的那套齿轮之术,我便试着做了一个‘药水搅拌之木机’,结果把爷好不容易收集的药材浪费了…不过还是有意外收获,现在风靡落石镇的‘简易洗衣之木机’就是衍生品,我每次一到镇西口都会有人下订单,唉,现在的改良型已经有人出价两贯刀币了,而且还是先塞我一贯以作定金,正好以解我的燃眉之急,那老头走了也不给爷留一粒刀币,诚心要饿死爷!”
只听左肩上“扑哧”一笑,苏柔笑道。
“奶奶了,这机工木机之术的祖宗可是叫偃师的一位奇人呢,他是一位老爷爷啊,聪慧也就罢了,怎么会美丽典雅呢,姬哥哥真会笑。而且姬哥哥笨的话我第一个就不同意!原来那个木机的名号叫‘简易洗衣之木机’的啊,前几日奶奶从隔壁米铺的大婶手里要来瞧之时还夸了呢,‘那个混账还挺有几分子,哼!定是你这丫头传他的吧?’嘿嘿!要不是你能做出来,我还不知道那套齿轮之术还能这样用呢,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快告诉我!”
一旦谈到木机术,苏柔的的劲立刻被提了起来。
姬峘驾着巨瘤木人沿溪拐了一个弯,上了一个石坡,故作沉吟道。
“唔…这当中有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特别是诸如简老头和苏老太此等顽固之人!怎么办好呢?”
苏柔连忙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谁也不,就算拿桃子哄我也不!”
“咱好了,你可不许生气或者哭!我完之后你要哈哈哈发自内心的笑三声。”
“好!”
“钩钩指!”
着巨瘤木人将巨大的右手团成钩指状伸到苏柔面前。
苏柔伸出指放在儿臂粗的指上面用力的往下按了按,以示钩指了。
“嗯,从哪里开始好呢。就从约摸一个月前我刚断粮的那天开始起吧!那时简老头走了有半个月了,我正忙着给我的木甲塑左手的肌肉,当我把活干完之后才感到肚中已空空如也,正要淘米做饭时才发现用野味换的一缸大米被吃得一粒不剩了。而且一模怀中的钱袋才想起刀币已在半月前被简老头‘借’走了,连爷藏在床头暗格里救命用的两贯刀币也被搜走了…那臭老头走时只丢下一句话‘老夫要出个远门,把你的刀币先借来用用’…丝毫不管爷的死活…连做赌资的钱都没有…而且大傍晚的一时半会的也没把握能打到什么野味。后来饿得眼冒金星时看到了那个‘药水搅拌之木机’,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兵库的赌桌上听闻,那拿朴刀的大个起过要讨个老婆帮他洗衣服云云…遂灵光一闪,‘虽不能给他做一个老婆,但这木机却能解决洗衣服的问题’,花了不到一个时辰草草将这木机改装了一下就给他送了过去,然后加上爷这根三寸不烂之舌就换得了一顿饭和半贯刀币了,嘿嘿。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那!”
………
姬峘见左肩处沉默了许久,试探的。
“苏…苏妹?莫…莫非你生气啦?”
只听左肩处呜咽道。
“没有。”
“是…是因为我不守约定又去捣蛋啦?”
左肩处哽咽道。
“那个在刚才扯平了…”
“那是为了什么?”
“我…我很伤心…”
木甲人差一脚踩空,在斜坡上一个趔趄,姬峘急忙驾着木甲右手指圈着苏柔,一个大踏步跃下斜坡,然后盘腿而坐。
从木甲里出来的姬峘斜靠在巨瘤的边缘,凝望着那瘦得因哭泣而微微发抖的身躯。
即使聪明如他也猜不透苏柔此刻的想法,姬峘感到那种久违的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又回来了,这种他这几年来一直努力忘掉的感觉又一次钻进了他的心,只感到一股寒气从那最深的黑暗之处冒起。
苏柔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看到姬峘那双凝望着自己此刻已变得毫无生气的瞳孔,漆黑得好似要把所有的光都要吸进去一样,“哈呜!”瘦的身躯因为惊得剧烈震动而挤出一声惊呼。不自觉地捂着嘴,眼泪同时夺眶又而出,嘴里不断地嘟哝着。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紧接着只见翠绿的身影扑向姬峘紧抱着他那耷拉着的双肩,大声的喊着,用她出生以来最大的声音喊着。
“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怪你!”
“我只是…我只是因为你还把我当外人而伤心,肚子饿了也不来找我…我只是怪自己为什么不早发现…我…我只是…只是…哇啊…姬哥哥…”
这时轮到苏柔不知怎么办好了,只能紧紧地抱着姬峘,瘦的手臂不断地摇晃着姬峘。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已经西斜,一阵风刮起了地上青黄不接的树叶,苏柔有气无力的耷拉在姬峘身上,这时姬峘的身体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一声清脆中带着疲惫的声音在苏柔耳边响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姬峘扶起苏柔,大声的朝西边树杈上的太阳大声的吼道。
“啊吖吖吖吖吖……”
这一吼,将他脑中那灰白色的天空,那堆积成山的尸体,还有那遮天盖日的乌鸦都驱散了…
姬峘模着苏柔的头沉声道。
“你是我懂事以来第一个为我哭过,真的担心过我的人,我本该把我的过去告诉你的…”
姬峘叹了一口气。
“我没把你当外人,我不去找你是因为我一个人习惯了,没想起来,该对不起的是我。”
姬峘接着苦笑道。
“其实,有时候我是在逞强,但是我不得不这样,我还有要做的事。”
这时姬峘望着远方的扫把状的浮云,眼光逐渐变得清澈起来。苏柔突然盯着姬峘大声的。
“不管多少次我都要把你拉回来,从今以后我也会变得很坚强的!”
姬峘笑道。
“那么你明白了吗?那个木机。”
眼神交汇。
“嗯,我明白了!我会尝试去做的,走一条不同的道路。”
着苏柔回身坐到巨瘤木人的左肩,理了理齐耳的短发,突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道。
“姬哥哥,你要借我的那几样东西,果然还是要去那首阳山吗?”
姬峘缩回木甲人的巨瘤里,驾着边走边道。
“恩,简老头也向你奶奶借过那几样东西吧?我也是无意中得知他近年也曾去过那首阳山,《博物志》中曾提过此山为一环形火山,山中终年熔岩翻滚,硫磺之气弥漫,岩浆湖中有一浮岛,这浮岛中有我需要的几味物料,最重要的是岛上的一种原木。”
“可是那是危险之地,一个不心失足落入岩浆湖那就完啦!难道一定需要那种原木吗?普通的木料做外甲也足够了吧。何况,你怎么把那么重的原木运出来呢?即使是有这木甲也不成啊,那里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我自有办法,我姬峘不到万不得以之时,绝不做无把握之事。咦?你怎么对那里这么熟悉?难道你去过首阳山?”
“奶奶曾和简爷爷去过,她给我讲天下之事时提起过。”
“噢?那里该不会是什么浪漫之地吧?啧啧…想不到平时苏老太和简老头女尊男卑的,想不到…想不到…”
苏柔嗔道。
“才不是那样呢。不许你拿奶奶和简爷爷开玩笑!”
话间,已来到矮树旁那池塘边。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办正事,之后再给你补上我姬峘特制的香茶。”
趁着还未落下的太阳,姬峘忙将自己的几个想法比对着那由于还未装上外壳裸露着而显得有诡异的巨大人形给苏柔讲解着。
当天完全黑下来时,苏柔终于把草图都画好了。
苏柔还想留下为姬峘做饭,但姬峘惧于苏老太之威,忙推镇上那眯眯眼三兄弟还欠自己一顿饭,遂把苏柔送回了镇。
“姬哥哥,你要心不要逞强啊!回来时记得来知会我一声,我要也去帮忙!”
“好,这个没你不行呢!”
看着苏柔瘦的身躯消失在门后,姬峘驾着木甲人转身往镇东边走去。
在眯眯眼老二家骗得一顿饭,酒足饭饱之后的姬峘驾着木甲人正晃着走出镇西口,只听如同娇莺初啭的一声自镇西口石碑旁传来。
“姬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