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茂密的枝桠撒到空地之上,林间鸟语兽鸣,溪中清水汩汩而流,池中群鱼觅食,好一个让人心情大爽的绿树青草蓝天白日。
“铛!”
林间百鸟震起,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铛!”
池面漾起阵阵波纹,鱼儿也被惊得四处乱窜。
“铛啷!”
刺耳扰人的声音发自林间空地上的一座石屋工坊之中,一个木人正挥舞着粗大的铁锤在敲打着一片黑色之物,地上已是扔了十余片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扁平片状之物。
木人将铁锤倚放在一旁,一个少年自木人之巨瘤中钻出,拿过火钳夹起片状之物伸入旁边的水缸中。
“哧!”的一声腾起一阵白气。
“这次竟锻得焦了,这原木怎的如此娇气,塑也不行,雕也不形,锻也不成,烧却不烂。就算是朽木爷也能雕出朵花儿来,这…这…唉!顽木不可雕也…”
这被折腾得眼圈发黑的少年便是姬峘。
他自首阳山一行,扛着原木回到矮树之地,已是几天之后,每日里尽是想着如何将这原木铸成令自己满意的外甲,废寝忘食,此刻却连工甲术中这辩物一步都未跨过。
所谓的辩物,分为两层:取其音,有分辨之意,意为分辨世间万物,观其形,听其音,嗅其味,触其质甚至舐其味;而取其形,则有辩证之意,这一层则是关键,一味物料是否合适,很大程度取决于‘辩’这一法门。
铸甲之术中,这辩物又叫试甲,这地上的木片便是姬峘几日试甲的成果。
已是黔驴计穷的姬峘垂头丧气地走出石屋来到池水边上,洗了一把脸,然后往草地上一躺,闭上双眼专心想试甲之法。
林中又恢复了平静,虽已是初秋之日,此地却是鸟语花香。
花儿香,草也香;树儿香,水也香。
这早晨的太阳晒得让人昏昏欲睡,四周这盎然的生机更是催人入眠,而那边上的汩汩之声便像是一曲魔音。
‘唉,睡了罢。’
姬峘这么想着。
一阵“哗哗”之声打破了这晨间的安详。
一股刺鼻的骚味冲鼻而入。
本已浅入神游之境的姬峘一个激灵,跳将起来,环顾四周,叫道:“是哪个畜生竟敢到爷睡觉之地如厕,待爷抓到你,定要将你抽筋扒皮,清蒸红烧…呃!”
姬峘回身正好看到一个花白的地中海之头,这矮的身影怎的如此熟悉?
只见此人浑身抖了一抖,道:“呼~,舒~服。”
“你这臭…呃!简爷爷,您今日怎么如此有雅兴,回来指导徒来啦,愚昧子正好遇上难题,还需简爷爷指一番才能明悟。”
“老夫只是回来如厕,一刻便走。还是自家的茅房解来得舒服,你是也不是?”
姬峘想起平日里洗漱之池竟是此老头的解之地,忍住肚中的翻腾,脸上一阵僵硬地笑道:“…子还道这池中之鱼虾为何如此肥壮,原是托了简爷爷之福,嘿哈…哈哈”
简老头也不去管姬峘的干笑,背着手走向石屋工坊之处,边走边道:“你终究还是将那原木伐了回来,只是奇怪,就算你上得那岛上,这原木也不是凭那木甲人之力能连根拔起的……”
姬峘见此事终究是瞒也瞒不过,便道:“提起这事,我却是差忘了,在那首阳山之行中遇到您的一位故人,有一封信要我带给你……”
简老头停步回头接过姬峘的信,孤疑的问道:“故人?是谁……”
“是一位长眉光头的老汉……”
“哼!是那多管闲事的瘦子,他去那首阳山作什么?”着将信往石屋工坊里的水缸里一扔。
“简爷爷…这信……”
“难不成这原木是这瘦子帮你伐的?这也难怪,见到这木甲人,他岂有不管闲事之理……”
姬峘拉过一张木椅,让简老头坐下,接道:“这并非长眉老汉帮的忙,而是那魔物三头魔龙……”
姬峘遂将首阳山之行的事简单地给简老头明,将狐妖之事略略带过。
简老头叹了一口气,道:“唉~老夫本不想让你知道这魔物妖怪之事,是以才选这与世隔绝之地将你养大……”
姬峘听了,站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这魔物的事?”
简老头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大半年前答应教你造甲之术时,便知道会有这一天,不想却来得如此之快……”
姬峘正待再问,只见简老头止住了他将要的话,道:“都是这工甲之术造的孽啊…这工甲之魔的势力深不可测,我还是劝你不要太过涉入此事为妙,老夫知道你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查探自己的身世,只是身世重要,性命更是要紧呀。”
姬峘听他提起自己身世之事,更是激动地道:“提到我的身世,你总是我是那老不死在那废墟的古井里捡来的,可是我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生我者父母是谁?我从何而来?连那山中的野猪崽子都知道给它喂奶的是谁,可我…我不敢奢望能重入娘亲的怀里,可是至少让我知道当年狠心弃我于古井的是谁,至少让我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亲人…至少…至少让我恨也该知道该恨之人是谁…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如何能有将来?又如何……又如何能活下去……”
姬峘着着声音激动得梗咽起来,简老头拍着他的后背道:“便如我过去所的,你身上唯一的线索便是你胸前的这条项链,只是…你的性命来之不易,若不是当年那老不死一时心动,若不是老夫还会一些回天之术…”
见姬峘拿着胸前的项链怔怔不语,简老头摇了摇头,捡起地上一块木片,道:“也罢,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便与老夫无关。这造甲之术也仅剩最后一步了,待你这木甲人完成,也是我们缘尽之时……”
姬峘抬头道:“简爷爷……”
“这原木非一般实木,它既有木之韧性,又兼金石之刚硬,这种非金非木非石之物,当然不能用通常的方法来试甲,如何试甲你自己慢慢体悟,今日便教你开开眼界,瞧瞧老子独创的汽锻之法……”
“汽锻?”姬峘一听简老头又拿出一样新奇的技艺,便立马收拾心情,帮着准备起来。
这一闹腾,时间已是日上三竿,只见石屋工坊中大门紧闭,不时冒出丝丝白色蒸汽,“铛铛铛”密集的声音夹着“嘶嘶”之声自屋中传出来。
声毕,门开,一股蒸汽涌出来,两道人影自蒸汽中现出,走到空地之上。
姬峘看着简老头手中那片薄如蝉翼的黑色半透明之物疑道:“这…如此之薄的一片要之何用?我还不如随便找一块木料雕甲来得实在……”
简老头嘿声道:“无知儿,想那通常的原木已是坚韧异常金石不断,若是经过淬炼之后会怎样?”
姬峘心中一惊,道:“莫不是这薄薄一片竟是比之那原木还要来得坚韧?!”
只见简老头随手一撕,便将这薄片撕作两半,姬峘见状差摔到地上。
“这…费了这好大功夫锻出来这玩意竟中看不中用……”
话间,两人已来到大木棚边上的一处堆放着木材的地方。
“哼!世人只道制作外甲的材料越是坚硬柔韧越好,老夫偏偏要反其道而行,老子的造甲之道,重在‘嵌’而不在‘铸’,重在‘心’而不在‘物’。”
姬峘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发问道:“此话怎讲?”
只见简老头将两张薄片弯成一卷放入地上石砧之缝里,拿起铁斧递给姬峘,道:“你用力砍,若能将这薄片砍出一丝裂缝老夫便还你那几贯刀币……”
姬峘想起被简老头搜走的几贯刀币就来气,哼道:“须得再加上两贯利息才行!”
着将铁斧高举,跳起身来用力向那石缝之处砍去。
只听斧下一声似裂帛,姬峘却未觉得有劈入硬物的感觉,紧接着又是如裂帛的一声,无意识地忙将手一放,头一低,那斧头竟被反弹而起,飞过姬峘的头,劈入身后的树木之中…
姬峘被吓得不轻,冷汗直冒,呆坐地上,半天起不来。
简老头将那石缝中的两片薄木取出,“绑!”的一声,又回复了原状,细看这薄片竟如原来一般,一丝划痕也未留下……
“这锻片嵌的巧,不但有卸力之功,更有反弹之妙,再让你体会一下这原木锻片的另一特质。”
着,将两片原木锻片叠起铺在石砧之上,道:“你再用力朝砧缝上再来一斧。”
姬峘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背后树上的斧头取下,闭上眼睛又是用力一劈,“框!”的一声,随后忙将手放开,半天不见动静,睁眼一瞧,只见那锻片缓缓收入砧缝之中又缓缓将卡在缝中的斧头给挤了出来!
姬峘惊道:“这…这锻片好强的韧性!”
“哼!这原木锻片好处还不止于此,唔,那信想来已经煮开了,我倒要看看那瘦子要与我什么。”
着便向石屋工坊踱步而去,姬峘突然想起一事,忙道:“简爷爷,您这特殊的汽锻之法还需配上您那无上的嵌甲之法才能发挥功效,嘿嘿,简爷爷,不知您……”
简老头边走边道:“哼!老夫许久未近荤腥,此刻只觉口中淡然,肚中也是寡寡,浑身乏力,记忆模糊,唉!人老不中用啰……”
姬峘熙然一笑,道:“这个简单,徒这就去准备大餐,包您吃饱喝足了。”
着便忙奔向库房中,驾起巨瘤木人,往落石镇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