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欧阳康已经离开三天了。
生活仿佛一切照旧,可念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今天就到这里吧。”祝四霖淡淡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念福猛地回神,再看自己手下的面团,明显已经和失败了,可这么长的时间,她居然浑然不觉。
“对不起!师父我……”
祝四霖和善的笑了笑,“傻丫头,人哪有没点情绪的时候?就连师父我,也不能保证自己每回做菜都尽善尽美,放你几天假,休息一下吧。正好也让我这把老骨头松散松散,晒晒太阳。”
他慢悠悠的走了,念福叹了口气,把面团交给下人处理,洗手回房了。
她现在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再干下去。满脑子净是在想,欧阳康走到哪儿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边带着的人都还得用吗?
她也知道,这些事想多了也没用。
欧阳康已经是那么大的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可脑子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还是不住的往他那儿想。甚至于在想,要是自己跟他一起去了,那有多好?
无精打采的回了小院,还没坐定,沐劭勤打发人来叫她过去了。
老爹那边倒是热闹得很,不仅是蕙娘,姥姥姥爷都请到了,坐一块儿正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蕙娘迫不及待的告诉她个好消息,“快去收拾行李,咱们一家出门去!”
这重点也讲得太简要了吧?去哪儿呀?
念福疑惑着啾向老爹,却被蕙娘再度鄙视了,“你们看这丫头,这才去几天呀,就跟丢了魂似的,真是女大不中留!”
好吧,尽情鄙视吧,反正她已经订了亲,不怕丢人了。
还好老爹心疼闺女,笑道,“念福你这些天也确实太不用心了,都说了好几回了,等正事都忙完了,咱们一家要到乡下去住些时候的,你怎么给忘了?今儿你康大表哥让人给咱们捎了些他们庄子上种出的头一茬新鲜菜,你娘见了,就嚷嚷着要走了。我适才去宫中通禀了一声,皇上倒还给了个小小差使,让你跟着爹去瞧瞧四下里的民情,省得有些弄虚作假之辈。”
这个可以有。不过念福脑子还有些木木的,没转过弯来,“康表哥那儿怎么会有这么快种出来的菜?最快的绿豆也要四十多天呢。”
施大娘笑道,“你当是种粮食呢?这些天天气暖和,那菜要长起来可不就是这么快?你这傻孩子怎么都忘了?从前咱们家没有遭火灾之前,不一直种着菜么?”
不好意思,火灾之前我没来。
念福终于提起点精神来了,“那去乡下,要住几天?”
“当然是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呗。”蕙娘道,“你爹又没个正经差事,咱家又没什么大事,可不就在乡下多呆些时间?阿贵那里,我刚打发人去跟他先生告假了,多给他布置些功课,带去乡下做也是一样的。你也赶紧去跟你师父说一声,收拾齐整,咱们明天就走。”
念福听半天,意识到两件事了,“娘您别急啊,咱们一家子去了,家里还有人怎么办?”
首要的是老太太先不能带去,得自己去探探情况再说。再一个,她家还有两个娇客呢。姚诗意好打发,康洁蓉怎么办?
沐劭勤瞥了女儿一眼,一副你怎么突然变傻了的表情。念福再想了想,忽地恍然。他们一家都要出门了,当然不方便招待外客。列位大神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行,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念福转身走了,瞧她那兴兴头头的样子,老爹老娘姥姥姥爷对视一眼,彼此脸上也露出笑意。
她这些茶饭不思,人都瘦一圈了,大人瞧着能有不心疼的?要不,蕙娘干嘛这么急匆匆要带女儿换个环境?
很快,事情就决定了。
祝四霖和姚诗意都跟他们一起到乡下去,独有康洁蓉要被遣返回家了。
康洁蓉当然不愿意,可念福话说得很得体,“本来带表妹去乡下走走也无妨,可一来那边田庄没收拾好,到处鸡啊鸭的恐不干净。二来端午将至,总不好扰了表妹一家团圆。再有,姑奶奶的生日也快到了,总不好拦着表妹不回去。我知道表妹舍不得我,其实我也舍不得你,等我回来再邀请你来作客就是。对了,这有些礼物,算是提前给你们家端午和姑奶奶寿辰的贺礼,表妹拿着吧。”
康洁蓉心知要是念福回来,再指望她接自己就不太可能了。
眼下人家还愿意客客气气的给份礼打发自己走,要是等到人家翻了脸,那不是自讨没趣?
所以康洁蓉心里虽怄着气,但还要谢谢念福为她考虑周到,带着笑意坐上马车走了。可车帘放下时,她当即垮了脸,这样被扫地出门,有意思么?
本想借机去太后面前道个别,可平王府派来的管事却不肯听她的差遣,只管把人把康家送。
康洁蓉想了一想,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坐在车中不住盘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那边念福一家收拾利落,很快就出了城。
且喜一路平稳,走了半日工夫,到地方了。
因沐劭勤来得低调,没让人通报,马车又去掉了王府标记,所以念福他们来的时候,田间地头耕作的百姓只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来踏青,根本没有留意,也让他们看到了此处最真实的模样。
雪灾过后的冻土极厚且硬,所以春播时间比往年晚了好些,眼下处处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可站在车辕上看了一时,别说施老爹这样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就连念福也看出些不对劲来。
那些百姓看似干活很卖力,却是出工不出力,更象是在磨洋工。
蕙娘疑惑的道,“这么好的地,怎么不愿意种呢?要是误了农时,大家回头吃什么?”
念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去打听打听。”
“我跟你一起!”蕙娘也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也不顾年纪身份,同样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跟闺女跑了。
沐劭勤摇了摇头,赶紧吩咐几个下人跟下去,又让马车靠在路边,等那对母女打探消息。
幸好今日出门为了便利,念福和蕙娘穿得都比平日素净,看起来不过象有点小钱家的夫人小姐,并不至于引起那些老农的畏惧。
“大叔,你这是种什么呢?”找了个蹲旁边垄沟干活的男子,念福开始拉关系了。
可那位大叔显然心情不好,不想搭理。旁边蕙娘把女儿扒开,说话了,“这是种的玉米吧?这个时候赶一赶,说不定今年还能种出两茬来。只你们不多种些?我瞧那里种的好象全是稻子,可这样天,能长好吗?”
“可不是?”听蕙娘还象是懂农事的,男子忿然抬头了。却不是念福想象中的大叔,而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怪不得人家之前不愿意搭理她。
只他肚子里似是憋了不少气,一张口就带着火药味,“这刚受了灾,不想着怎么让大伙儿填饱肚子,却非要种稻子,这到了年下怎么办?又到京城去讨饭么?”
“这是谁做的决定?”沐劭勤安顿好那边,也扶着下人过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听得那小伙子顿时一个激灵,再看他一眼,有些不敢说话了。只顾弯腰,埋头干活。
沐劭勤淡淡笑了笑,“你怕了?不敢说了?”
那小伙子忽地又直起身来,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又弯下腰去,“跟你们说了又有什么用?连皇上都管不了这里的事!”
念福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对方来头还挺大啊!
“你不敢说就算了,搬出皇上吓唬人做什么?”念福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伙子年轻气盛,极是好激,好好跟他说话没用,非得跟他下点猛料不可。
果然,那小伙子中计了,豁地重直起身道,“说就说!反正我说的也是实话。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羊角村对面有湖,背后有山,风水极好,历来种的玉香稻极是有名。可今年误了农时,本来就不该种稻子,可庄头说,宫里的王爷王妃,太后皇上都等着要吃我们家的稻子,谁敢不种?”
王爷王妃就搁这儿站着呢,他们都不挑食。皇上至今还没恢复用餐标准,也不会说这个话。难道又是太后整的幺蛾子?
才想打听得更明白些,后头有人在喊,“大柱,你又在那儿乱嚼什么舌头根子?还不赶紧干活?”
小伙子一脸不高兴的被叫走了。
“嗳!”蕙娘还想跟上去说话,可沐劭勤却拉了她一把,摇了摇头。
坐上马车在这里兜了一圈,看了看情况一家人就走了,到了不远处的邻村,再着人一打听,事情就清楚了。
原来沐家的这处羊角村,历来以出产一种玉色的香糯米著称,只是这种米的产量极低,每年只能开春时种上一季,然后再套种的玉米、冬小麦,才是百姓裹腹的主粮。
可去年一场雪灾,把村里的麦子全冻死了。眼下庄头还让人种那个香稻米,大家自然不愿意。
蕙娘听得就怒了,“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可说话的大婶却道,“你们其实也别怪那庄头,那些稻米种出来,他也吃不到,全是送给京城的达官贵人。要是今年交不上去,上头怪罪下来,谁担得起?听说那块田还是皇上舅舅家的,只怕就是皇上来了,也管不了呢!”
念福一哽,他们家其实一向很奉公守法,皇上绝对管得了的。
那是现在就去打抱不平?可再看老爹一眼,沐劭勤却是若有所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