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小雨了,雨不是很大,但是从这里走到停车的地方,依旧会被淋湿。
暮春的夜晚依旧有些凉意,飘过来的雨雾黏在她的发梢上,她的睫毛间,她的掌心里...也黏住了这三年他对她蚀骨般的思念。
面对面站着,季翰林看不清楚她的脸色,却能感觉到她身上那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你在这等着,我过去把车开过来。"
"你喝酒了!"似是想起什么,杨静立刻说道。
"你看到我喝了吗?"季翰林微微够了勾唇,眸中笑意狡黠。
杨静轻轻地抿了抿嘴角,眉心不自觉地拧在一起,这厮还真是够无赖的。她深深地了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嘴角微微蠕动了一下,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由着他走出了大门口的玻璃屋檐。
那一抹孤寂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雨中,他的步子很快,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一直到他钻进了那一辆黑色的悍马。
不知道他哪里拿来的一把黑色雨伞,一直撑着伞将她送进了车里,这才又绕过车头自己上车。
细雨如丝,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打在路边梧桐宽大的树叶上,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响声。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车厢里的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黑色的悍马在宽阔的大道上疾驰着,一幕幕闪耀的霓虹不断往后掠去,熟悉的街景却散发着陌生的气息。
这不是回去的路!杨静冷不丁地皱眉,回过神来,她立刻发现这不是她回家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侧过脸看着脸色微沉的季翰林,心里立刻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忽又想起什么,杨静嘴角含笑,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季少,你该不是想金屋藏娇吧?"
季翰林的眸色倏然一冷,却依旧淡淡地说道:"若是我想的话,你也不见得就会愿意,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真的不记得这个地方了吗?"
杨静微微一愣,立刻望向车窗外,因为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就算是借助道边的路灯也无法看出这是哪里。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一直到季翰林将车子稳稳地停靠在一栋公寓的前面,她这才恍然记起来,心下大骇,这里是季翰林的私人公寓,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看到她脸上微微诧异的样子,季翰林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趣地继续打量着她。
杨静收回目光,敛了敛心神,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红唇潋滟:"季少,你就忍心将秦小姐一个人留在那里收拾烂摊子?"
"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你受委屈。"他安静地注视着她,漆黑的双眸如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却又晕染了一些迷离的色泽。 心口猛然一痛,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那样的痛,就像是有无数细长的绣花针缓缓地埋入,又如无数的蚂蚁在撕咬着。杨静努力地让自己微笑着,鼻子却酸酸的,似是泪水氤氲了眼眶,她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她说过会忘记的,一定会忘记的,那段绝望的过往,一定会像其他的回忆一样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是吗?"杨静微扬起精致的下颌,嘴角扯出一丝冷冷的讥诮,眸色没有丝毫的起伏,"那我如果一点都不在乎呢?"
"傻瓜,我在乎就可以了。"季翰林依旧笑着,笑容如这个季节明媚的阳光一样,一瞬间照进了她的心底深处,将那一片阴霾一扫而尽。
杨静紧紧地地咬着下唇,眉心微蹙,他越是这样无赖的样子,她的心里就越是觉得难受,仿佛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无处发泄。
"够了!"她突然冷冷地出声,抬起头,毫不躲闪地迎向他的目光,她的眼圈儿有些红,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儿,"季翰林,你现在是未婚妻的男人,我不想当你们的第三者,也不想被人在我的背后说我傍上了大款,我跟你之间早已经成为过去了。"
她笑,笑容凄楚却又冷漠,"你忘记了吗?我们的孩子流掉的时候,我们的爱情也就死了,彻底的死了..."
因为激动,她孱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几乎要眩晕过去。
看着她欲哭却又强忍着的模样,季翰林心痛不已,他紧紧地抱着杨静,任由她拼命地在他的怀里挣扎,任由她攒足了劲儿捶打他的胸口,他怎么都不肯松开,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会像三年前一样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季翰林不停地给她道歉,拼了全身的力气将她抱在怀里。
杨静一直挣扎着,她想推开他,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他的束缚。
他强忍着心里的痛苦,泪水情不自禁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落在她的颈脖。他贴在她的耳鬓,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长发。
杨静微微愣了一下,突然就放弃了挣扎,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紧紧地抱着自己,那样的用力,几乎要将她柔软的纤腰折断一样。
"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好不好?"他恳求她,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就像是一团乱了的麻花。
季翰林知道,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他绝对不能轻易放手。
一字一句全都落进她的耳中,胸口那处柔软的地方如同针扎一样,针尖缓缓地埋入心脏的表皮,一直没了针孔。杨静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眸色平静,目光的焦距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她只觉得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瞬间席卷了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
"告诉我,好不好?"季翰林的声音轻柔,双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颊,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际上,有些微凉,缓缓地渗透了他的皮肤。
她的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车厢里有些昏暗,即使他们隔得这么近,近到她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他微微的喘息。他的眼睛漆黑白分明,如同滴落在宣纸上化不开的浓墨一般,流转着潋滟的波光,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她感觉到自己要被他吸进去。
杨静依旧沉默着,眼眶里氤氲着的水汽缓缓地凝结成水珠,颤巍巍地滚落下来,在他的眼前划了一抹弧度。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堵在了胸口,她想要当着他的面大哭一场,宣泄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可是除了缓缓滚落下来的眼泪,一丝声音也没有。
"傻瓜,都是我不好,你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整理好自己跟秦曼殊的关系。"他这是向她承诺,让她等他,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季翰林似乎已经忘记了,对于承诺,她早就不相信了。
一个奔向三十岁的大龄剩女,已经不爱做梦了,她不会再像年轻的时候总是幻想着自己的爱情,她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的生活,一个愿意跟自己白头偕老的男人。
杨静努力地微笑,泪水却依旧滚落下来,在脸颊留下一条潮湿的水渍。
他低头,温热的唇瓣缓缓地吻上她脸颊的泪痕,一点一点的吮干。季翰林没有在说什么,他在等着她的回答,在等着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能给我什么?"杨静突然开口说道,语气说不出的平静。
季翰林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的额际落下一个薄如蝉翼的吻。他微微眯了眯眼眸,笑意浅浅:"傻瓜,连我都是你的人,我的一切自然也属于你。"
她的睫毛微动,依旧沉默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似是想起什么,季翰林连忙凑到她的耳边,呵气如兰一般,"傻瓜,我会给你最大的自由,也会给你想要的那一种生活..."
杨静丝毫都不否认他说的话令她心动,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能说出这些话,已经不像以前的他了。
"季少,还是算了吧!你的母亲大人不会同意的。"好一会儿,杨静突然淡漠地笑了起来,只因为不想看到他为难的样子。
若是三年前的话,她一定有把握讨得未来婆婆的欢心,可是如今,她的勇气早已经消失殆尽,她就像是一只受过伤的乌龟,总是将自己的身体缩进坚硬的龟壳里。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得上我们季家?又哪里配得上我的儿子?"他母亲的话又回荡在她的耳边,人家说的没错,她根本就配不上他。
"这不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如果是,那么我会说服她。"季翰林丝毫都不退让,他无法想象再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杨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覆上他的手背,缓缓地从自己的脸颊落下来。她的眸色突然染了一丝冷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敛下眼底的异样,杨静毫不犹豫地下了车。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这辈子再也不能生育了,他是家里的独子,如果她不能给他生孩子的话,就算是他们在一起了,他们的结局也注定是一个悲剧。既然一早就猜到了会这么悲伤,又何必让悲伤继续延续下去?不如断得彻底一点,那样的话,他们的悲伤就在这里停住了。
那一次流产之后,医生就很严肃地告诉她,以后她很可能不能再受孕了。
这是一个秘密,杨静连最好的朋友余归晚也没有透露,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天晚上她哭了整整一夜,因为她知道,她和他的爱情再也不可能继续了。
没有孩子的婚姻,是不完美的,而她不想要这样的不完美。
她一步一步地朝着路的尽头走去,昏黄的路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那样的背影单薄的让他心疼。季翰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他就那样走在她的身后,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