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苏郁在见到莫老夫人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她。
与当年相比,她身上早已经褪尽了一丝青涩,留下来的只是岁月刻印在上面的沧桑和成熟。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她于我有恩。"余归晚淡淡地笑着说道,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一个面包,一瓶水,一张百元钞票,虽然在很多人的眼里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可是对她而言,那是她生命中的一盏指引灯。
"那我呢?是不是也是你的大恩人!"苏郁半眯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余归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微扬起精致的小脸,细碎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落下,映入她清亮的眼眸中,似是流淌了潋滟的波光。
"苏少爷,您当然是我的大恩人,更是黑暗中的一抹光明。"余归晚眼眸一眯,笑吟吟地说道。
苏郁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勾唇一笑,说道:"晚晚,既然这样的话,那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
这话刚落,余归晚唇畔的那一抹笑容顿时硬生生地僵在那里,一双清亮的眸子也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尴尬地笑着说道:"以身相许?苏大少爷,您身边应该不缺女人吧?"
"你说呢?"苏郁说得一本正经的,那一张漂亮得连女人都嫉妒的脸庞没有一丝的笑容。
余归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决定豁出去了,这货分明就是有意为难她的,以身相许?他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当然不缺,您身边要是缺女人的话,那全国上上下下所有的男人岂不是都要打光棍了?这绝对是不利于社会的和 谐发展。"余归晚抿着唇,笑得明媚如花一般,话锋一转,唇畔的那一抹笑意愈发的浓郁起来,"不过,如果苏少爷某方面有问题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余归晚!"苏郁气结。
"在!"余归晚脆生生地应道,一双清亮的眼眸映着阳光,格外的灿烂。
看着她一脸窃笑的样子,苏郁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还在怀念那一个站在他家门口大槐树下小女孩儿,她认真地数着地上的光斑,她脆生生地叫他阿郁...那些都已经是回不去的童年了,只可惜,这一段时光,她早已经忘记了,而他却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这被子都无法遗忘。
错的时间,错的地点,他们再一次相遇了,如果没有这中间二十多年的分离,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她选择了遗忘,而他选择了牢记...
回去的路上,余归晚依旧坐在莫老夫人的车子里,只是比起来的时候,她变得沉默了许多。莫老夫人问她什么,她便笑着回答,多数的时候,她把目光移向了车窗外,望着外面一片片萧瑟的秋意,落叶纷纷,光斑错落。
"奶奶,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余归晚突然说道。
莫老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也算是一见如故的忘年交了,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是这样的..."
余归晚轻轻地抿着唇角,沉默了一会儿,一脸认真地说道:"奶奶,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最近交了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朋友,她虽然不是很了解他的家庭情况,但是从他的言行和举止,却也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应该是出生于豪门世界,过些天,她男朋友要带她去见家里人,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只因为她心里一直都有些自卑,她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家庭条件也很一般,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她根本就是配不上那个男人的..."
"我好像已经明白你想说什么了。"莫老夫人用一种睿智的目光看着她,然后,一脸慈爱地对着她说道:"傻孩子,这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跟其他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那个男人真的爱你的朋友,那么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家人接受她。"
余归晚眸中一闪而逝的诧异之色,她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会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又听到她继续说道:
"其实,很多人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而放弃了自己心中最初的想法,等他们到老的时候,才会蓦然发现,当初做出的那个选择根本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给了别人交代,却给不了自己交代,更给不了自己曾经爱的人交代..."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余归晚的耳边还在响起莫老夫人跟她说的这一句话,我们很多的人都活在别人的期望着,甚至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理想和坚持,久而久之,就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再也没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礼节和坚持。
余归晚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一栋高层住宅的楼下,仰起头,目光望着那一扇半掩着的窗户,嘴角缓缓地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应该回到这个家里去吗?沐予是母亲和继父的儿子,李佳豫是继父与前妻的女儿,那么她呢?她该如何自处?她怎么都忘不了自己母亲在病房里说的那一番话,她就是一个累赘,一个负担...
突然,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迟疑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手机那端立刻就传来了李沐予爽朗的笑声――
"姐,你到哪里了?要我开车去接你吗?"
"不,不用了,我已经在车子上,最多半个小时的样子就能到家。"余归晚连忙拒绝,其实,她就站在楼下,只不过不愿意上去而已。
李沐予听她这么一说,只得作罢,却还是很开心地说道:"姐,我有消息要告诉你,保证你听了之后立刻就会夸奖我。"
余归晚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问道:"什么好消息啊?"
"等一会儿你回来就知道了。"李沐予笑吟吟地说道,公司接到那么大一笔装修生意,这要是干得好的话,分红之后,他最少能够挣个七八万,要是以后继续这样下去的话,用不着多久,他就能给姐姐买一辆十万元左右的上班代步的车子了,也省得她每天早上坐那么长时间的公交车。
"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就放心吧!"
余归晚抬眸,目光落在那一扇半掩着的窗户,或许现在,他们已经是一家四口坐在那里聊天了,她上去的话,又算什么呢?
"沐予,你别让爸妈失望就行。"
李沐予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些憨厚,却还是很认真地说道:"嗯,我听你的。姐,那你赶紧回来啊!我先挂了,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好消息。"
"好!"
余归晚浅浅一笑,挂断了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远处的天边那样的蓝,却又透着一抹亮白色,她回来的似乎有点早呢!余归晚缓缓地扬起唇角,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来,大步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凉亭走去,至少她还可以在那里坐一会儿。
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可是穿梭在这个城市大街小巷的微风却是带着瑟瑟的秋意,透过单薄的风衣,一丝丝的凉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又缓缓地渗透,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融入了血液里,一直流淌到那一颗早已经冷硬的心脏。
胸口某处柔软的地方就像是猛然坍塌了一样,顿时陷下去一大块,那些破碎的外表血肉模糊一片。
她以为再也不会有那一种心痛的感觉,可是当她想起那一切,那一阵阵的钝痛就像是疯长的蔓藤一样,快速地缠绕着她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
余归晚努力地让自己微笑,让自己不要在乎那么多,突然"叮咚"一声,手机短消息的提示音响起,她连忙打开信息栏――
"姐,老妈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几天老爸都说过她好多回了。"
沐予,那个在她印象里最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家伙,如今早已经长大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在她的心里,他自始至终都是她的弟弟,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不会放任不管他的。余归晚永远都记得二十年前那一天傍晚,继父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沐予给她看,那样的可爱,可是她的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丝讨厌的感觉,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后来,继父很认真地告诉她,沐予是她弟弟,作为一个姐姐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自己的弟弟...
从那一刻起,这一句话就已经烙印在了她的心上。
"我没有生气,我一会儿就到家了。"
"姐,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爸爸说,姐姐一向都很懂事的。"
"你又撒谎了,爸爸怎么可能这样说!"
一直到她出了电梯,她和李沐予还在通过短消息互相联系,站在那一扇熟悉的防盗门前。
曾经,这里是她跟易扬共同生活了的房子,可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却恍若隔世一般,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沐予,你都给你姐发了这么多条短信,她现在到底到哪里了?"坐沙发上一直沉默着的李蕴忍不住地问道。
"反正很快了。"李沐予笑着说道,忽又想去什么,"爸爸,您应该多陪佳豫姐聊聊天,她回来一个多小时了,可是这一个多小时里她一直都待在房间里。"
李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跟前妻的这个女儿,他也是无能为力啊!都已经二十多年没有面对面地接触过了,他这心里也一直都是焦躁不安的,更重要的是他前妻刚刚过世,李佳豫不愿意出来见人也是正常的。
"让她一个人静静,我去了反而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