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收藏有渐渐上涨的趋势,很是欣慰,这本书某粥写的最久,希望能在今年完结吧~~)
今年冬天因为下了几场雪,比往年更冷了几分,但偌大的京城,依旧人来人往,天亮了没多久,城门处的摊贩店铺,已是渐渐热闹起来,在清晨薄雾中,城门已是打开,不算少的人群在城门外排开队,井然有序地进城。三五个脚夫赶着五匹驮炭的毛驴,缓缓走向城内,这种天气,最不缺卖的就是这般上好的炭了。
进城的队伍最后,站着一个牵马的女子,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斗篷,在一众灰扑扑的百姓中,显得分外惹眼,但她的脸完全隐在了兜帽中,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很快就到了那个红斗篷的女子,入城要交十个铜钱的入城费,那守城门的官兵本是等着收钱,随意瞄了面前的人一眼,眼睛就直了。
红斗篷的女子自然就是陆皖晚,她伸手从怀中掏出十个铜钱,青葱一样的手指捏着铜钱,说不出的好看。
“官爷,收钱。”陆皖晚红唇张合,声音略有些低沉,提醒着眼前明显走神的官兵。
那官兵恍然醒过神来,眼睛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皖晚的脸,模样颇是痴呆地接过了铜钱。
陆皖晚给了钱,没什么表情地低下了头,又是紧了紧兜帽,快步牵马进了神。
那官兵好半天才真正清醒过来,回头去寻找陆皖晚的身影,伊人却早已无踪。
“诶,你刚才看见了没有!”那官兵也顾不上手钱了,直戳着身边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同伴。
那同伴显然昨晚上没睡好,本是闭着眼补觉的,现在被吵醒,很是不耐烦地回道:“什么事儿啊,咋咋呼呼的,我正困着呢。”
“睡什么睡啊,我刚才看见仙女儿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呢。”那官兵砸吧砸吧嘴,似是在回味,极尽夸张地说道。
那同伴却是不以为然,看着他奚落道:“我看你是白日做梦吧,还仙女儿呢,仙女儿能满大街乱跑啊。”
那官兵气苦,不甘心地说道:“真是仙女儿,漂亮的不得了,你那是没见着……”
“我是没见着,见着了又能怎么着呢,还得给抢回家去,那仙女儿是天上的人,可不是咱们这种泥里的人能觊觎的,你要是想女人啊,晚上我带你去本司胡同转转,兴许还能遇着你的仙女儿。”
那胡乱调侃的官兵许是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仙女儿”还真是到了本司胡同。
陆皖晚是一路快马赶回京城的,她算过那马车的脚程,李毓芬一行人起码要比她晚上两三日才能回京,所以她想着先回教坊看看。
陆皖晚在胡同前驻足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身上这身装扮,还是没有选择现在。她掏了掏衣袖,只剩下不到十两银子了。回来的路上,他把给简钰的那匹马儿给卖了,虽是匹好马,但因着她急着用钱,也只卖了二十两,这一路上吃住行,已是用去了块十两,现在还剩下十两银子,置办那易容用的物品,显然还差点。
陆皖晚捏着散碎银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刚重生时那一清二白的模样,将这些银子重新收好,便准备找个地方再把手上这匹马给卖了。
京城里马行不少,陆皖晚找了家比较大,价格又公道的,把马给了伙计进去验,便坐在外头大厅等着结银子。
陆皖晚刚喝了一盏茶,门口便走进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来,身材细窕,穿着淡紫色的风氅,戴着帽子。
陆皖晚本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但那妇人将帽子一摘下,她才发觉,原是熟人。
妇人将身上的风氅脱下,露出里面藕荷色熟湖罗对襟上衣,领口处有一对蜂赶菊金纽扣,月白色马面裙,饰着三寸宽的墨竹绣纹裙襕,头顶没有分发,一股脑往后梳成堕马髻,鬓边各插一对金镶宝石西番莲簪子,发髻用一支长而扁的象牙簪子贯穿其中,简约而大气。
马行的伙计看到来人,立马就迎了上下,小心恭谨地开口与她说道:“夫人,您今儿怎么过来了,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小人好让人去门口迎您。”
那妇人将风氅交给身后的小丫鬟,方才和颜悦色地开口道:“今日去了皇觉寺进香,回来的时候顺道路过,便进来看看,最近生意可好。”这般说着,就在大厅里头稍稍逡巡了一番,此刻大厅里没什么人,只陆皖晚一人坐在椅子上,她的目光自然就停在了陆皖晚身上,而后越看,脸上的神情越是惊讶。
妇人从方才进门到现在,一直仪态端方,这时候却是隐隐失了态,提着裙摆快步走到了陆皖晚面前,眼神定定地瞧着她,嘴唇张了张,似是想要问什么,却又有些犹豫的模样。
陆皖晚却是坦然许多,想着反正已是被认出来了,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站起身来,同面前的妇人说道:“民女见过张夫人。”陆皖晚并没喊出妇人的名字,只以夫家之姓称之。
张夫人,亦是陆芊尘,听了陆皖晚对她的称呼,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又是看了她一会儿,才故作镇定地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皖晚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就跟着陆芊尘进了马行的内室。
陆芊尘遣退了身边的丫鬟,这才压抑着情绪,有些激动地颤声问道:“四妹妹,是你吗?”
陆皖晚也不回答,只沉默着,陆家对她来说,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了,她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有人称呼她为“四妹妹”。
“你还认我这个妹妹?”陆皖晚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芊尘问道,眼神玩味。
陆芊尘面上闪过一丝愧疚神色,缓缓问道:“四妹妹,你是不是怪我,当年若是我再劝劝母亲,说不定……”
“我并不怪你,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呢,大夫人也不是我的生母,她并没有什么义务救我,你替我求了情,我还要谢谢你呢。”陆皖晚微笑着,不甚在意地说道。
陆芊尘看着陆皖晚莹白的侧脸,神情有些恍惚,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庶妹长得好,小时候因为那幼稚的嫉妒心,她也会伙同姐妹们一起欺负一下这个木讷胆小的妹妹,但自从陆家遭遇了那场大难,她仿佛一夕之间就长大了,她回到外婆家以后,对这个妹妹就一直心怀愧疚,若当时在牢里她再坚持一下,母亲或许就会将她一起带走,她也就不必沦落风尘了……
陆皖晚看陆芊尘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么多年没见了,陆芊尘有感慨也是正常。
陆芊尘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才又看着陆皖晚问道:“四妹妹,你这些年过的好吗?还是在那里吗……”陆芊尘显然不好意思说出教坊两字,便只是用那里代替。
“我已经从良了。”陆皖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淡淡回道。
陆芊尘闻言,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带了笑问道:“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那你现在住在哪里?来这儿是买马的吗?”
“不,我是来卖马的。”陆皖晚忽略了第一个问题,直接挑了愿意回的说道。
陆芊尘闻言一愣,看着陆皖晚的眼神又变得复杂,片刻之后,才踌躇着说道:“四妹妹,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姐姐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的,我们……是亲姐妹啊。”
陆皖晚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直直看着陆芊尘,那眼神颇有些诡异。陆芊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便错开了目光。
“张夫人,你想清楚了吗,要认为这个妹妹,认我这个曾经在教坊待了那么多年的妹妹,我知晓你嫁的人也是有地位有学识的朝廷命官,以后定能得一个诰命,你确定你真的要认我这个妹妹吗,以后不管在何人面前,你都要介绍我是你的亲妹妹,你可,想清楚了。”陆皖晚看着陆芊尘,语气淡然地开口问道,只是那黝黑的眼中始终带着一抹玩味。
陆芊尘愣住了,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简简单单的“确定”二字却是怎样都说不出口,陆皖晚那双眼仿佛洞察了她心底的那些龌龊,现在只有她们两人,她自然毫无顾忌地认她这个妹妹,但若是在那些夫人面前,她恐怕是避之不及的吧,若是她们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妹妹,恐怕就再也不会与她来往了。
“张夫人,你想明白了吗,若是想明白了,往后就不要再说那些傻话了。”陆皖晚眯着眼笑,笑容悠然,却也暗藏了嘲讽,她看得出陆芊尘对她有愧疚,有同情,她自己或许没有发现吗,她与她说话的姿态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带着些许施舍的情感,但她陆皖晚最不需要的就是施舍与同情。
“若是张夫人没什么话要说,那我就告辞了。”陆皖晚站起身,戴上兜帽,准备离开。
陆芊尘也慌慌张地起身,焦急地拉住她说道:“四妹妹,你等等,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是真的想帮你的。”
陆皖晚被她拉住,只得回头看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漠地看着她。
陆芊尘总是无法直视陆皖晚的眼睛,那双眼睛明明十分漂亮,瞳仁黝黑,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但她却觉得,这双眼睛能看到人的心底。
“谢谢,只是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忙。”陆皖晚淡淡说道,将陆芊尘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拿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陆皖晚走出内室,方才接待她卖马的那个伙计突然迎了上来,手中捧着一个钱袋,递到她面前说道:“这位姑娘,这是您卖马的银子,您收好。”
陆皖晚掂了掂,估摸着这钱袋中最起码有三十两,便笑了笑,从中取出看十两银子,甩到伙计手中说道:“赏你的。”说完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伙计有些错愕地捧着手中的银子,神情古怪。
这时候,陆芊尘也是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发呆的伙计,立马上前问道:“刚才那个姑娘呢?”
那伙计看到陆芊尘,立即垂首回道:“回夫人,那位姑娘刚刚离开了。”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小人本来看她是夫人您的客人,还特意将她卖马的银两多加了两成,谁成想,她竟是将多出来的钱又全赏给小人了。”说完,便把那十两银子拿给陆芊尘看。
陆芊尘看了那银子一眼,也没说什么,只微微蹙了眉头,轻叹了口气,便让那伙计下去干活了。她走到门外,驻足观望,可哪里还找得到陆皖晚的影子。
陆皖晚其实并没走出多远,她得了银子,就拐进了不远处一家成衣铺子,买了套与她身量差不多的棉袍,加上鞋袜风氅,一共花去了二十两银子。她虽然心疼,但还是很爽快地付了银子,这些要贴身穿戴的衣物,她从来都是不将就的。
出了成衣铺,陆皖晚又去了胭脂铺子,买了些胭脂水粉、黛笔,就近找了家客栈,改头换面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陆皖晚从客栈里出来,已是又恢复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方才穿的那身女装也被她收了起来,装进了包袱里。
陆皖晚叫了辆车就回了教坊。等她回到教坊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因为她当时离开的时候,也只给秦琴留了口信,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想来秦琴定是要急死了,少不得要教训他一顿。
陆皖晚进了教坊没多久,秦琴就知道了,火急火燎地就找来了,看到陆皖晚的时候,明显是一付如释重负的模样,然后就立马虎了脸,拉着陆皖晚去了她的房间。
陆皖晚自然是一声都不敢坑,乖顺地随秦琴拉着,去了她的房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