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起来,杨思辰带着四个丫鬟在松江城里的铁匠铺里到处转悠,拿着图纸四下打听能不能铸造出滑轮。 .COM连着问了好几个铁匠,那些铁匠听了杨思辰的要求之后均表示很棘手——要想得到符合要求的滑轮除了对制模手艺要求极为苛严之外,脱模冷却后还得耗费大量的时间去打磨。况且万一做不好,那岂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
这个时代的工匠已经有了标准化的意识,但是却没有形成系统规范的cāo作流程。同一批产品的品xìng千差万别,根本达不到杨思辰的期望值。
杨思辰在城西转悠了一个多时辰,跑了六七家铁匠铺,终于找到了一家愿意接这个活计,不过人家老铁匠要求一个滑轮五百文钱,并且还要先支付二成五的定金,事后无论铸成铸不成定金不退还。
杨思辰大致算了一下:一组滑轮是七个,三大两中两,三两半银子,四组就是十四两银子,倒也不算贵。而且这个铁匠以前在朝廷营造司干过,手艺相当不错。于是就给了银子并且约好十天后过来拿。
上了马车之后杨思辰才觉得自己想岔了——青铜虽然硬度比不上生铁,而且比生铁贵一些,但是表面的耐磨xìng和抗锈蚀xìng却不比生铁差多少,而且最为重要的一是,青铜比生铁好加工得多。可是这时候什么都晚了,还是下次。反正这次只是做验证,用不了几天。不过这么“先进”的东西不能留给鸟朝廷,将来还指望着这鸟朝廷和通古斯野猪拼个两败俱伤自家好捡便宜呢。嗯,得做好保密工作,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去南洋之前一定要拆掉……
杨思辰回过神来,发觉马车并没有跑起来,于是疑惑地看了坐在最头上的翠婧一眼。
翠婧恭恭敬敬地问道:“少爷接下来去哪儿?”
杨思辰随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翠婧回答道:“申时正牌了。”
杨思辰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会儿回去还早了,去城外的粥铺看看。”
翠婧撩开帘子对前面的车夫声吩咐了一声,马车便调头朝西城门驶去了。
杨思辰往前靠了靠,随手撩开了窗帘朝外面看去,发觉已经快到城门口了。实在的,松江城并不大,城墙只有九里多一,大致呈圆形,面积据杨思辰估侧也就七平方公里不到,放在后世还不如一座县城大,马车跑不了多一会儿便到了城门口。
见马车放慢了速度,杨思辰放下帘子,对翠婧道:“问下齐叔,咱杨家的粥铺距离城门口还有多远。”
翠婧撩开帘子同车夫嘀咕了几句,然后扭头回答道:“少爷,出了城再往西走上两里地就到了。”
杨思辰道:“让齐叔将车停在城里,你们几个陪我走着去,我中午吃多了,借此正好消消食。”
翠婧又掀开帘子和车夫嘀咕了一阵子,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了下来。
杨思辰下了马车,立马闻到了一股子尿sāo味,立马抬起手用袖子掩住鼻子,朝四周扫了一圈,发觉不远处就是城门了,靠近城门的墙根拐角处有一片黄橙橙的痕迹,很明显是尿渍。
车夫立马不安地解释道:“少爷,最近松江地界上的流民比较多,他们都是些村野之夫,不懂什么规矩。”
杨思辰放下手,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道:“齐叔,我们去粥铺看看,你把车停在城外等着就是了。”
车夫很是犹豫,道:“少爷,还是让我跟着,城外的流民可不少。”
杨思辰朝城门处看去,发现门洞里安放着拒马,一队军士正在对进城的人进行检查。车夫在一旁继续道:“少爷,这些军士是知府大人从营里调来守门的,除了衙门招募的那些流民,每rì只能放一百个流民进城乞讨,并且天黑之前必须离城,否则一旦被衙役发现就会被抓进牢里,每人大三十大板关三天然后逐出城去。”
杨思辰一边走一边问道:“城里的人出去之后再回来他们管不管?”
车夫道:“那些军士对此倒也不管,只要能在关城门前进城就不会过问。”
杨思辰头,走到一名军士跟前道:“这位军爷,我想去城外看看,还望行个方便。”着便往那位军士手里塞了两枚银角子。
那军士一看一个明媚皓齿的半大锦衣少年走过来往自己手里塞银子,立马想到这位很可能是松江城里富贵人家涉世未深的少爷,再扫一眼跟在少年身后的四个丫鬟,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想法。那军士不敢怠慢,赶紧道:“少爷,您跟我来。”
杨思辰带着四个丫鬟顺利的出了城,扭头问道:“你们的轻功怎么样?”
翠如回答道:“奴婢们都会一些,不过比不上紫绢师叔。”
杨思辰扬扬眉问道:“一盏茶的功夫,跑到粥铺,有问题没有?”
翠如道:“奴婢没问题,就看翠婧姐姐撑得住撑不住了,毕竟翠婧姐姐背着十一斤多的五叠四刃戟呢!”
杨思辰讪笑道:“呃……忘了这茬了,你们几个年纪太了。那咱还是走。”
不料翠婧却道:“少爷,这几里路难不住奴婢。奴婢几人自打九岁起,每天都要背着十几斤的石头走十里的山路去演武场习武,之后再走回来,来去仅仅需要一个时辰。”
杨思辰咋舌道:“你们厉害!那咱现在就开始。”完便运起轻功朝前奔去。
…………
过了一会儿,杨思辰便看见前面的路旁有一座木制的屋子,屋子一侧用刷子刷出了个大大的“杨”字,四周还七零八落的散布着一些破棚子,还有几个人在屋前坐在,似乎在等待着施粥。屋子门口则有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在声嘀咕着什么。杨思辰心下估摸着这可能就是自家的粥铺了,于是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那两个汉子见杨思辰走过来,赶紧上前行礼,其中一人道:“少爷,您怎么来了?”
杨思辰道:“原本在城西办事,办完事之后觉得时候尚早,听自家在西城有处粥铺,于是就过来看看。”
另一人道:“少爷,这腌臜地您真的不该来。周围天天死人,这不,荣德哥刚刚又带着人去埋人了。”罢扭头朝西边的树林里努努嘴。
杨思辰转头朝树林里看去,可是什么也看不清,于是问道:“荣德不是在府上看库房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那人回答道:“自打今年老太爷设了这个粥铺,荣德哥便被派到这里来管理这个粥铺了,近一个月来干得还不错,没出什么疏漏。不过这地界确实不安生,前几rì赵家的粥铺发生了抢粥的事情,踩死了不少人,就连赵家的下人也死了三个。还差波及到咱杨家这边来,幸好李管事带人办事路过,才没出大乱子。”
杨思辰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杨思辰摇摇头正准备感慨一番,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于是问道:“你们一天施几回粥?”
那人回答道:“两回,上午辰时初施一回,下午申时末刻再施一回。这会儿还有些早,不过流民应该汇集过来了。”
杨思辰朝四下看了看,果然发现屋前的人多了不少。于是道:“二位在外面守着,我先进去看看。”完便带着翠婉和翠如朝木屋走去。
杨思辰刚推开门,屋子里便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荣德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翠婉刚要出声,杨思辰反手按在她肩上,借着窗口的光线朝屋里看去:只见屋窗前两侧各自用砖头稀泥砌了一个两尺高的简易灶台,灶台上支着一口四尺多的大锅,大锅里正不断地冒着热气。一个中年妇人正带着两个女孩蹲在灶台前忙碌着。那女人正在往其中的一个炉膛里加柴,两个女孩则背靠背各自拿着一把破扇子对着炉膛扇着风。
那妇人见来人没有答应,扭过头朝门口看去,便看到一个明媚皓齿的半大锦衣少年站在门口看向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立马想到这位很可能是在这里设粥铺的富贵人家涉世未深的少爷,于是站起身朝杨思辰福了福身道:“奴家汝南陈氏见过少爷!这是奴家的两个闺女。”完便拉起两个丫头一起又朝杨思辰行了一礼。
杨思辰听这妇人这么一立马明白过来这妇人也是从外地逃难逃到松江来的,于是问道:“大嫂,是荣德让你留下帮忙的?”
那妇人头,有些局促地道:“是。这几天周围的棚户每天都有人死去,荣德哥忙不过来了,于是托奴家帮忙照看这两口锅,奴家因此每顿饭可以多分上两份粥。”
杨思辰微微一笑,接着道:“大嫂,这是你应得的,你家男人呢?”
那妇人见杨思辰没有生气,于是就道:“跟着荣德哥一起出去了,家里还有一个九岁的子,皮得很,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是奴家的两个女儿,差一个月四岁,是双生子,原本还有两个男娃的,可惜都没活过来。”到这儿,那妇人有些黯然。
杨思辰和那妇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那妇人倒也是个自来熟,见杨思辰没架子,于是渐渐地放开了,了些汝阳的风物,和家里的情况。从这妇人口中杨思辰得知连着十几年淮北一带气温偏低,冬季降雪非常少,冬麦连年歉收,淮北的农民的rì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那妇人嫁过来之时夫家原本有五亩地,家里还有些存粮,在汝阳一带也算是中产之家,可是十几年间rì子愈发难过,最后万历四十年公公婆婆双双病倒之后丈夫为了给双亲治病将家里的地卖了,之后的rì子就更是一rì不如一rì了。
杨思辰一边同那妇人聊,一边打量着这母女三人。杨思辰发现母女三人的均是一身蓝sè衣裙,虽然是洗得泛白,但却还是很干净。杨思辰心知那妇人是个勤快人。于是也没太过矫情,大大方方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这妇人起了松江的风物。
那妇人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只是又朝杨思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之后又同杨思辰聊起来。
杨思辰见此觉得那妇人有些见识,和她聊天时得知她父亲是个秀才,母亲则出身于当地的一个商贾之家,未嫁时家境还算不错,倒也读了些书,算得上是知书达理的人。至于当初为何嫁了个庄稼汉,杨思辰估摸着这里面另有隐情,所以并没有去问。
过了两刻钟,荣德带着三个男人踩着回来了,见杨思辰站在门口同做饭的妇人聊得甚欢,没有注意到太阳已经偏西了。于是上前道:“少爷,您怎么来了?”
杨思辰将荣德拉到屋外的墙角处,声责备道:“荣德,你不在府上看库房,跑这儿来瞎搅和什么?这些流民中难免会有几个流氓泼皮,万一有个啥事怎么办?”
荣德抬起头无奈地看了杨思辰一眼,道:“荣光马上就要娶媳妇了,我这兄长竟然连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
“你见这个主事薪资多一些,于是就毛遂自荐了是?”杨思辰打断了荣德的话。
荣德头道:“是的,一个月能多得一两五钱银子。”
杨思辰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荣德,道:“一百两银子,拿去给我买两对丫头,最好是两三岁左右的双生子,漂亮的,这样曹嬷嬷那边也好调教,剩下的就当给你的跑路费。母亲眼看着要生了,大夫是一对女儿,过几年少不了要配几个丫鬟服侍,府上的家生子不是太大就是还由娘抱着,都不合适。二妹和三妹年纪也都不了,虽然还没分院,可是也到了配贴身丫鬟的时候了,但是府上合适的丫头确实不多。虽然母亲没提这茬事儿,但是我却不得不提前考虑,你就替我多和那些人牙子接触接触,有合适的就买下。”
荣德接过银票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少爷,您给的银子有多了。”
杨思辰道:“剩下的你留着就是了。就当本少爷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