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峰长剑随意招架支吾,十成的心思倒是有九成九用在了大呼叫上,眼神只顾觑着古槐下的屋,只是要引那几个怪人出来。
一听有贼,院子里霎时平空冒出无数看客来,只是远远的围着,指指——沸反盈天,可这般的动静,那yīn森森的屋却仿佛不在人世般,静静的隐身在自己的冥昧中。
苏峰正自焦躁,忽听那看客乱纷纷的惊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啊,大家快救火啊!”
苏峰看时,果见院东角上火焰烈腾腾的蹿了上来,大风一刮,顿时满院都是黑烟弥漫,这下早惊动了满楼的店伙、杂役和火工,纷纷流水价的提水抬沙来救。
黑烟之中,有人跳脚大叫,有人上蹿下跳,有人汗流浃背,有人惊呼带泣,有人搬箱倒柜,各个黑熏熏着脸在浓烟下急的满脸油汗。
苏峰一柄长剑圈住了那贼,却倒像是闲人一般,再没有人理会,只管自己东张西望的瞧着屋中的动静,不大一会儿,人群忽然一挤,却见是怒书生和忧官儿改容易装,都提着水桶冲了进来。
苏峰顿时大喜,暗暗道:“这二人原是放火的老手,第一把火烧乱了蒙古铁骑,这第二把火,正好来烧鬼!”
怒书生向苏峰打个手势,早一路叫嚷嚷的道:“走水了,走水了,各房的人都快出来避避。”一路喊着,一扇扇门踢着已一路到了古槐下的屋外。
苏峰看的正提心吊胆时,那贼却忽的疯虎一般大吼一声,手中大刀托的一声向苏峰掷出,双手大张,眼shè凶光,恶吼一声已扑了上来。
“你,你发疯吗?”苏峰心下一惊,不由得忙向后闪了开来。
那贼一扑不中,并不逃走,又是大吼一声,依旧张开双手要扑了上来。
看这贼胸膛大露,形同送死一般向自己剑锋上扑来,苏峰惊诧中,又气又笑,不由转过剑锋,剑柄向前一送,要砸晕这失心疯的贼。
眼看剑柄已到了那贼脑后,空中忽然呜的一声厉啸,嘭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中,苏峰剑柄当啷一声已被一块碎石砸了开来。
“什么人!”苏峰一惊,退开来一步,右手一松,才又忙紧握了长剑,却感手腕间仍旧麻刺刺的,心中暗自惊诧这掷石之人手劲儿之大。
“好,洞庭铁笠翁便是!”渐渐淡下来的黑烟中,哗啦啦一片墙倒砖塌声,一个身披雨蓑,头戴黑沉沉斗笠的消瘦汉子怡然自若的走了进来。
苏峰看这人颧骨高耸,一张被rì头晒的黧黑的瘦脸上双眼炯炯有神,大是有气魄之人,不敢怠慢,忙拱手道:“在下明教苏峰,刚才误会得罪了朋友,还请见谅。”
那铁笠翁扫一眼苏峰,冷冷道:“明教,果然是明教,你误会得罪了我,是怕我会找到那屋吧。”着枯瘦的手臂一指,正是古槐下的那间鬼气森森的玄字第四房。
怒书生等人本要冲进那屋,见这铁笠翁来的突兀便一起停了下来,谁想铁笠翁话音刚落,便有数十个赤着上身,光着脚板,提叉带桨的汉子呼拉一下将那屋围了起来。
苏峰和怒书生等人尽皆变sè:“你们是要同我明教作对?!”
那铁笠翁大刺刺的叉腿站着,并不理会苏峰,却对方才的那个贼道:“佟,没错罢?”
那叫佟的人恶狠狠的盯着苏峰,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拼命一般,大声道:“没错,这些狗rì的既怕得罪了咱们,又怕我传出消息去,一味的假打戏弄老子,我呸,瞎了他的狗眼!”
苏峰怒极反笑,仰天哈的一声道:“大爷我怕得罪了你?草!”脚下平步青云身法展开,人影晃处,倏忽而没,只听噼里啪啦正反左右数个大巴掌后,苏峰才笑吟吟的退到了原地,甩甩手道:“爷爷我怕得罪了你!”
那佟脸颊被打的高高肿胀起来,却还是呆呆的,一副好像做梦未醒的样子。
铁笠翁在一边看的勃然大怒,却也暗暗惊佩苏峰的轻功步法,略一迟疑,已然双眉一竖,嗔目怒笑道:“好本事,我来会会阁下!”着肩背一伏,双掌一yīn一阳,一步步缓缓斜行着逼了上来。
“太湖鱼龙手,阁下可是太湖蒋家?”怒书生忽的道。
“动完了手再不迟!”那铁笠翁低低厉吼一声,左步前右步后,身子斜出偏行,左手肘却倏的一下向苏峰脸颊砸了过来。
苏峰见这人身法古怪,不敢贸然抢攻,筋骨一移,身子咯咯响动间,已原地不动的避开了铁笠翁的肘击,那铁笠翁的功夫却像湖水泛cháo一般,环环相扣,苏峰这么一让,他后招立刻滚滚而来,铁笠翁身子仍旧斜侧,右腿却突然反踢,已猛然横扫到苏峰腰胯。
这一腿好不突兀刚猛,苏峰料难躲避,平步青云的身法发动,千钧一发间险险避了开来。
那铁笠翁反腿扫空却并不停留,乘势半空中身子一滚,呼呼声响,两条既黑又瘦的臂膀便如抡圆了的铁鞭一般,直从空中贯下。
苏峰惧他声势,身子向右一侧,仍旧险险的避了开来。可那铁笠翁双臂砸落,乘势一按一掀,双腿向上,旋风倒卷一般直向苏峰下颌踢来。
这铁笠翁武功既奇又快,更难在一气呵成毫无间隙,一招先招招先,苏峰第一招落入下风便处处笼罩在了铁笠翁的拳风掌影中。
怒书生在一边看了,不由摇头对忧官儿道:“似刚才这般斜行出肘的功夫,老弟可曾见过?”
忧官儿眼望着苏峰只是一味避让招架,又急又焦的连连摇头叹气道:“没见过,没见过,唉,好险!”
怒书生却慢慢道:“这路功夫既然唤作太湖鱼龙手,自然极尽鱼龙变化之能事,斜行者,鱼也;肘击者,鱼鳃张合也;腿扫着,鱼尾倒卷也,忧兄以为可像吗?”
忧官儿见苏峰又是险之又险的从铁笠翁足下避了开来,连连叹气捣拳道:“管他什么鱼,炖了!”
怒书生一笑,却仍旧慢慢道:“鱼在水中,上下浮游,左右翩跹无不自在如意,或翻然戏水,或跳波逐浪,或钻水潜踪,千变万化,皆出入波涛莫不随心所yù,忧兄,以为何以如此?”
“唉,”忧官儿看着只顾唉声叹气,连连摇头道,“什么如此不如此的,管他什么大鱼鱼,只要揪出水面,那就是死鱼一条!”
“揪出水面便是死鱼一条!”言者无心,听之有意,苏峰骤然听了,心中顿时一惊,望着铁笠翁盘卷抽到的双拳忽然若有所悟——我见招避招,处处落入下风,便正如身陷水中而不自知,倘若,倘若我不管他的招式,不瞧他的变化,直跳出去,别开一天,另辟一地,我只打我的,岂不是便跳出了他的水中!
“只是,只是究竟怎样才能跳的出去?”苏峰被铁笠翁拳风掌影团团围住,自保尚且无暇,哪有余暇重开一局别创一格?
正焦躁时,忽的却猛然想起大光明咒上所载的数招诡异功夫来,苏峰只因这些招数奇险难测,冒险实在太大,所以从来不曾用过,此时处处下风,迫不得已,忽的高呼一声,身子向后一仰,一边避开铁笠翁的双拳,一边却嘎嘎几声尖利至极的怪笑。
这怪笑本因以上乘内力使出,可苏峰所学尚浅,功力有限,笑是笑了,鬼魅之声虽然颇像,可邪祟惑人之意就全然谈不上了。
铁笠翁被苏峰骤然几声似哭非哭,如鬼如狼的尖利怪笑直冲耳膜的一惊,手上功夫顿时便略略一滞,苏峰哪肯放过眼前机会,身子一抖,骨骼格格作响中已突然坐倒在了铁笠翁的腿旁。
铁笠翁更是大惊,眼看着苏峰的头颅便在自己身旁,似乎一出手便能致对方于死地,可刚刚才使出的一半的招式,别别扭扭的,一时间又横在空中变不过来。
铁笠翁这么一发呆,苏峰双爪十指已然灌满内劲直抱在了铁笠翁腿上,yīn阳闭穴手功夫使出,冷热内劲骤然激荡中,铁笠翁半片身子顿时便麻木不仁了。
“贼,你——!”铁笠翁目眦yù裂,双掌一提,便要和苏峰拼个同归于尽。
苏峰哈哈一笑,双掌一拍,身子坐地不动,人已凭空倒飞而去,人在半空,骨骼格格一响,已笑吟吟的长身站在了当地道:“贼,叫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