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统帅府,一行人行走的步伐很是疾快。
走在前方的是一个少年,唇红齿白,青稚的脸庞带有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精明的双眸。头戴紫金冠,脚踏官靴,身穿金黄色的新式夏衣,衣服上绣有隐龙。
少年虽瘦弱,但龙姿虎步,那叫一个气派。
还没进门,少年眼中就锁定了正在窃窃私语的几人,语速极快,从中可以听出,他很是焦急。
“先生怎么样了?”
“王爷,我等用人参等药材暂时可以保住孙教育长的命。”为首的一人正是朱由学从京时,从宫里带来的御医。
“王御医,需要本王做什么,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哪怕是皇宫府库里的贡品,我也给你弄到。”
御医王俊知道面前这小王爷有这能耐,但这生死之病,就算扁鹊临世,华佗再生,都束手无策。
看到王俊和其他几名医官都纷纷低头摇头不语,朱由学又转眼看向躺在内屋床上的孙文才,心中很是失落,感叹着时间的流逝。
“王御医,你和众位医者再想想办法,既然是病症,那肯定有解决的法子。”朱由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早就不报任何侥幸的希望了。
在回锦州的路上就陷入昏迷状态的孙文才,一路上的颠簸都没有醒过来几次,这会儿倒是醒了过来。
嘴唇微微张启,由于声音太低,近乎失音。临近的人只能倚着他的唇形,来辨析他所要说的话。
“是的,王爷到了好一阵了。”大略猜出孙文才想要说出的意思,旁人连忙点头应道,生怕他还没得到想知道的事,再次陷入昏迷。
孙文才眨了眨眼,不知是疲乏无力的机体本能的闭眼,还是是对旁边的人说知道了的意思。
守在床边的女婢,不经意间看见了孙文才那干枯的老手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朝门外指了指。
婢女套在他的耳边轻语道:“您是要叫王爷吗?”
只见孙文才两眼眨了眨,意思是婢女说的是对的。
婢女轻盈的身姿,迈着三寸金莲,脚踏着小碎步,径直的走到了外屋,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朱由学,欠身行礼道:“王爷,孙大人醒了,他请您进屋一叙。”
众人一看婢女的礼节与身姿,就知道是宫里人培训出来的,就算是传承数百年的老派世家都训不出这样的下人来。
进而,众人更加的对躺在病榻上的孙文才跃然肃静,从这派送的下人等级中,就可以看出这官职并不是很高的老头子,在毅王心中的地位是如何的高。
也可以从这里瞧看出,以往的种种谣言,多数为好事者捕风捉影之事,放在风头前,让其飘扬,能沉淀下来的,就是最真实的。
这无意间的小细节,却凑成了有意而为。
不消片刻,锦州上下,原先还蠢蠢欲动的个派系,一个个都暗然隐匿了起来,等待上面的风向改变,再进行吹响冲锋的号角。
朱由学听到婢女来报的消息,也很是一惊,他这几天没少往这边跑,但每每的情况都一样,孙文才还在昏迷中,是否能醒过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也顾不上什么威仪了,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快步走向内屋。
“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点?”一进屋,原先坐在床榻边,正在给孙文才进食米粥的妇人,见到朱由学进来后,连忙起来身,正准备欠身行礼,朱由学连忙打断,做到之前妇人做的地方,看着脸色呈蜡黄状的孙文才,嘘声问道。
兴许是刚刚进了点米粥,恢复了点力气,孙文才此时半倚靠在床头,头以不易察觉的微动,在朝朱由学点着。
想说些什么,试了试,最终还是放弃了,精力不允许他做那大消耗的事情。
“什么都不要说,我知道,我都懂。”朱由学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流过泪水,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不过今天,那两目眼眶中噙着的泪水,不停的溢出。
若问,人世间什么事最令人难过,那就是生离死别,无出其右者。
孙文才那干枯的,凹陷下去的眼眶,那浊目里也流淌着滚滚热泪。
屋内的其他人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事情,但无不被这君臣之间的情谊给打动,无人不掉泪,更有甚者,止不住声的哭泣着。
大家都知道,看这情形,孙文才是回光返照,没多少时间可活了,这是在交代后事。
过了许久,孙文才那原先一片蜡黄带有死灰的脸上,渐渐显出红晕,那浑浊的眼眸也闪烁着光华,那不能大幅度动弹的手指,此时可以动整条手臂,那张启的嘴唇,不再如之前那样,只听咕咕声,有了声音,虽然还很微弱,但靠近些是可以听清楚的。
没有让身边的人代劳,朱由学主动俯下身去,耳朵停在孙文才的嘴唇上方,听他诉说着曾经往事,现今之事。
朱由学不管是听到曾经的点滴还是听到现在暗流中的旋潮等事,他都像是都知道,又像都不知道一样,只是一味的安抚着孙文才,让他放心,一切他都记在心中。
说着说着,或许是精神不济,累了。孙文才又闭上了眼。这时,医官们并没有急着上前去查看孙文才的身体。因为,此时已经不需要他们再查看这生命的油灯快枯竭之人,现在需要孙文才自己与死神搏斗,让死神宽裕些时辰,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大罗金仙来了,如来佛祖转世也没有用。
又过了好一阵,那让众人以为不再会睁开的眼皮,幽幽的睁了开来,时间好想似过了多少个岁月一样的漫长。
待孙文才那让人不忍细看的脸上,露出不知是发自肺腑的笑,还是强颜的欢笑。
总之,让众人大舒一口气,那提拎在心头的石头,也安稳的放落了下去。
自从上次孙文才再次昏过去后,他们可是又经历了一次天威不可测的怒火,有几人官员只是站的时间长了,动了动身子,便被毅王给狠狠地重罚了一遍。
好在,孙文才又醒了过来,不然,谁都不能猜测接下来会不会有人再触碰到毅王的霉头。
朱由学见孙文才醒来后,又来到床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一次,孙文才并没有说什么公事,他试了下,想转动头额,挣扎了数遍,还是不成。
最后,只是用余光扫视着立在床头和床尾的家人。
朱由学看出了他的意思,招手让孙文才的妻儿子孙靠近床边。
左右扫视,最终孙文才将目光在自己的妻子孙李氏和小儿子孙逸仙的身上不住的流动。
又不时的看向坐在床边的朱由学,眼睛对着他眨了眨。
“你放心,原先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朱由学拍了拍孙文才那尽是老皮的手背,安慰道。
孙逸仙是孙文才的小儿子,算是老来得子,现年也就六岁,毛头孩童。但从小就很聪颖,但也调皮,很少有人能降住他,其中朱由学算是之一。
憋了好久,孙文才突然道:“我儿逸仙,跪下见过汝师。”
才六岁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听到自己那垂垂将死的老父,突然大声一喝,纵然天生聪颖,但此时还是被震住了,神情有点呆滞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逆子,还不跪下。”孙文才呼吸突然加速,喘息越来越不均匀,脸色越发的潮红。
这次孙逸仙像似身体不受控制一样,扑通一下,双膝跪下了青石铺成的地板上。
过了数息,孙文才的喘息也近乎平缓,又道:“王爷,还请您答应老臣一件事。”
“你说,只要合乎律法的,合乎规矩的,合乎礼制的,本王都答应。”到了此时,朱由学对于孙文才想说什么,已经猜出一二来了。
孙文才两眼盯看着朱由学,一眨不眨,眼中露出的期待的眼神,让人很难退却。“请看在老臣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收下犬子逸仙这个徒弟。”
“这??????”朱由学虽然想到这么件事,但没想到的事,这是让自己收徒,一时感觉无语,自己毕竟也就十几岁的人。但看到孙文才的眼神,还有他此时的样子,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此时,孙逸仙也是回过神来,顺杆往上爬,道:“徒儿逸仙,给师父磕头。”
孙逸仙的想法很单纯,他知道自己这刚认的师父是这里地位最尊贵的人,有了这么层关系,以后那想去哪就去哪,不再会像以前那样,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走。
说实在的,这孙逸仙还真是与朱由学有缘,他的名字就是朱由学亲自取的。
“起来吧!”朱由学惨笑的看了眼孙文才,看到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也起不了任何想生气的念头,坐在那,正了正身,虚手在空中一抬。
“王爷,老臣命不久矣,以后不能再给您做事了,来世再报王爷的知遇之恩。”孙文才老泪纵横的,说道着。
朱由学听到这话,知道孙文才的意思。
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站起身来,带着随行人的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孙文才的住处。
这刚出了院子没几步远,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阵的恸哭,哀嚎声。
斯人已去,留下的只是给旁人用以唏嘘的对象。
没多久,孙文才的家人来到朱由学的住处报丧,朱由学下令让官府协助其家人打理孙文才的后事,本人也没有出现在孙文才的葬礼上,只是派贴身近侍姚全代他去了现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