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及丫环传报,两人己近屋内碧纱橱,里面影影绰绰,有人来回走动,接着传来箫荞清脆的笑声,“你说好笑吧,姐姐?我早就想着要来说给你听呢,记了好些天,再不来说,我可就都忘了!”
箫荞住了话头,但听不清箫蓉说些什么,间中夹杂着轻轻的咳声,与平日无异。
凤翎心头微定。
箫云也跟着略顿了顿身形,在碧纱橱前止步,向守在门前向他行礼的丫环略略点头。
一丫环转身进去,很快就出来行礼,“大小姐请世子爷和少夫人进去。”
箫云与凤翎进去的时候,箫荞正和一个丫环一人一边的,吃力的搀箫蓉起身,另两名丫头则忐忑不安的在一边,空抬着双手,想使力却帮不上忙。
箫荞和丫环两人连搀了两次都没能成功,最终箫蓉还是软软的跌坐床边,一手扶住着箫荞的手臂,一手抚胸,重重的喘气。
箫荞横着左臂以方便箫蓉搀扶,右手顺着她的手背轻抚替她顺气,嘴里还在低声安慰,见二人进来,箫荞绽出一个笑容,唤了一声,“哥哥,嫂嫂。”
凤翎应了,箫云没有反应,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扶住箫蓉,“可还好?”
“好……老毛病了,”箫蓉边咳,边仰脸绽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转脸就带着歉意。
箫蓉腾出扶着箫荞的手来伸向凤翎,箫荞往后稍退了些,凤翎便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坐在床边。
箫蓉握紧凤翎的手,借着她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往她身上靠了靠,喘过一口气,苦笑,“这……样……拜见……嫂嫂,真是……无礼。”
摩挲着箫蓉的手,凤翎心头一阵发酸。
手心里箫蓉的手瘦若鸡骨。
箫蓉看着她笑,带着安慰,“盼了嫂嫂许久,却只能这样迎接,实在怠慢。”
箫蓉说话,边说边喘,单是一句简单的话,她说了许久,态度却是极为真诚的。
箫荞弓下身子,替她在背上轻抚顺气。
凤翎只觉得自己眼角发涩,想起前世她见到箫蓉的那一刻,也是瘦弱,却是健康的;重活了一世,怎么反倒就要枉送了性命?
以指腹摩挲她瘦骨嶙峋的手背,凤翎轻轻摇头,“一家人,说什么怠慢?”
箫蓉和凤翎说话的时候,箫云就后退了一步,一手屈一手直的立前床前不远,盯着正说话的箫蓉又打量了许久,见确实面色与平时无异,这才又转脸在屋内搜索,面色忽的一紧,目光落在床前不远的桌上摆着的一个白瓷盅。
箫云一个箭步到桌前,伸手一探瓷盅外壁,还温着。
里面的羹汤己经空了小半。
箫云转脸向一旁伺立的丫环喝问,“怎么回事!”
问的是箫蓉屋里伺候的大丫环习秋,自箫云二人进屋就一直在忐忑不安着,被这样一声喝问,习秋吓得“扑通”就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磕头,说不成句,“世子爷恕罪,是……是……”
箫云更是不耐,又是一声喝,“说!”
习秋微抬眼角瞄向箫蓉,带着求救的表情。
箫荞立刻明白过来,脸色微白,轻轻的放开箫蓉,站直身,直视着箫云,眼里隐隐带着泪花,负气地道,“我说呢,这几日来见姐姐,门外的丫头死活拦着不让进,妨我跟妨贼似的。原来大哥这是怀疑,我要在汤里落毒害姐姐么?”
“阿荞……”
箫蓉探身去拉箫荞,可指尖才触及她的手背,箫荞己经几个大步到桌前,端起桌上的瓷盅,一仰脖子就将里面的汤全倒进了嘴里,然后倾斜着瓷盅朝向箫云,“这鸡汤我全喝了,大哥满意了吗?”
箫云的目光并不躲闪,还真的盯着箫荞的脸看了半晌,见并异色,这才冷着脸用力一点头。
接着就听见箫蓉一声低喝,“箫云!”
箫云应声别过脸去。
箫荞表情委屈,眼中闪有泪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凤翎有些不忍,但她并不了解箫荞,也不好劝。
箫云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就像她自己也嘱咐琳琅琥珀要多加防范一样。
她也曾担心过候府这边箫蓉的安危,不过一直不得机会询问。
箫荞或许是真心想箫蓉好,但是未必不会被人利用,还是小心着好。
箫荞终于忍不住抹泪,甩袖转身。
箫蓉气得直咳,一边咳一边急唤箫荞,“阿荞,甭,甭理他,快,坐,坐到姐姐身边来!”
箫荞身形微滞,往门边看了一眼,动动脚,最终还是走回到箫蓉身边,紧咬下唇,轻轻地替她抚背。
箫蓉抬手阻住她的动作,边喘边说,“坐,你坐。”
箫荞的身体僵持了一下。
箫蓉大急,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又开始大咳。
“你甭急,甭急,”凤翎一边扶着她往床上靠靠,一边拍拍箫荞的手,温和地劝,“阿荞,快坐吧!你知道阿蓉身子弱,受不得急,快顺着她!”往箫云的站处望了一眼,道,“世子爷不擅言词,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箫荞犹疑的看一眼箫云,这才顺着箫蓉的手坐在床边。
凤翎看向箫荞,柔声道,“你先甭急,这事儿我也听世子爷说了,阿蓉这段时期身子虚弱不堪,需延医来治,切不可随意进补,这才见了汤紧张,好在……也没喝多少。世子爷是怕府里人多手杂防不过来,这才索性谁都不让进,并不是单防着你一人。你想想,这些天,可是单不让你一个人进?”
箫荞真的低眉想了一下,摇摇头,转脸向箫云轻声认错,“对不住,大哥,是我脾气太燥。”
“无事。”箫云的声音依旧冷峻。
箫荞转脸有些无措地看着凤翎,凤翎拍拍她的手,笑笑。
可见箫荞真的是心思单纯的。
箫蓉这才平复了许多,抬眼瞪了箫云一眼,边喘边抬手轻拍一下箫荞,佯作嗔状,道,“亏得嫂嫂替我解释,我一句话接不上来,你倒先急了,这又是灌汤又是哭的,急得我……差点没晕死过去,以后可不许这样。”
箫蓉伸指往箫荞嘴角轻抹,把指尖上的一滴油渍伸给她看,“你瞧!”
箫荞不好意思地垂了脸,缩回手,在身前绞弄十指。
箫蓉舒口气,伸指轻戳了她的脸一下,“脏死了,还不回去洗洗脸!我和嫂嫂说会儿话,替我向母亲问安。”
箫荞乖顺的应下起身,向箫云和凤翎行礼告辞之后才出去。
箫荞一出门,箫蓉脸上笑容顿收,往帐外微探了身子瞪箫云,“哥!跟个孩子你也呕什么气?阿荞的心性,她要害我,用得着等到如今?”
“不得不妨。”箫云往桌前坐下,打量箫蓉,“真没有哪里不好?”
箫蓉摇摇头,虚弱的笑,“你就是太多心了。
见箫蓉这样斜靠着颇有些吃力,凤翎取过个靠枕垫在她后背,箫蓉谢过,握她的手,转向箫云,道,“哥,听阿荞说,一会儿要去宗祠吧?”
箫云“哦”一声,“你身子不好,甭去了。”
“我想去也去不了,”箫蓉苦笑着应下,“哥哥忙去吧,嫂子借我说说话儿。”
箫云转脸征询凤翎的意见。
凤翎点头,“你先回吧,让琳琅琥珀在外候着就行,陪阿蓉说说话,我一会儿自己回去,不耽误。”
箫云也不多说,嘱咐了箫蓉几句,起身离开。
箫蓉接着打发了屋里的下人,与凤翎两人单独在屋里谈话。
目送着箫云出去,箫蓉笑着轻轻摇头,“哥哥就是太多心了。”
“世子爷是紧张你。”
“我知道。”箫蓉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出了一搁在身前的掌心出了会儿神,才抬眸道,“嫂嫂,你的好意我心领,不过,换血的事儿,我不愿意。”
“为什么?”凤翎问,“担心欢哥的医术?”
箫蓉摇摇头,“我虽不太了解,却也知道常公子,也相信嫂嫂。能让嫂嫂如此信赖的人,必不是凡人。我……只是不想。”
“怕我有危险?”
箫蓉的目光再次凝在自己指尖,轻咬下唇,点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己经连累了哥哥,内心愧疚难安,断不能再连累嫂嫂。”
凤翎犹豫了一下,“我倒真是想不明白……”
聪慧如她,实在还是不能理解箫蓉重生之后吞服噩蛊的理由。
就算急于救回箫云的性命,就算为了证明一切,就算……一切的一切,也实在用不着以自己的生命来尝试!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凤翎的话未说完,便再次见得箫蓉洞尽一切的眸光,她停了话头,等着她的解释。
“我知道瞒不过嫂嫂。当初,我太急于知道真相,只是其一。”
果然如她所料,箫蓉的故事里还有下文。
“常公子没有对你说罢,噩蛊噬血,一经施行,唯有找到同一血源的宿主,方能偃旗息鼓。不然……”箫蓉停下话头,看着凤翎苦笑。
不然,箫云还是会遭遇同样的命运。
噩蛊以血养毒,以血施咒,会自寻寄主,这话常欢说过。
除非同血同源者取而代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