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云点头,凤翎还是转身向郭氏行礼告辞,得到了一个怒视之后,才和箫云并肩出去。
汝阳候原在前头走得快,出了月亮门步子却慢了下来,负着双手在前踱步。
两人走近汝阳候时,凤翎感到身边箫云的脚步略顿了顿,瞥见他一直垂握于身侧的手蓦地横握于腹前,似是打算着什么一般。
心里正猜测着,汝阳候己经转身朝向二人,蹙眉凝神的望着箫云,如箫云一般,亦是一手横于腹前。
凤翎也就不好再问箫云,正想向汝阳候行礼,却没想到和箫云一起才到汝阳候近处,汝阳候握于身前的拳忽然变掌,对着箫云的面门直拍而下,事先没有一点儿预警。
凌厉的掌风掠过凤翎的脸,生生发疼。
凤翎大惊失色,惊叫还未涌出喉尖,箫云却是横臂一格,带着她闪过汝阳候的掌势,揽住她腰间一个回身,横一小步往游廊边儿上微微一带,凤翎便跌坐石凳中。
凤翎还在愕然间,箫云并不转身,一个扫堂腿踢向汝阳候下盘,又快又狠,似乎丝毫不留情面。
汝阳候跃起避开,飞身一脚,踢向箫云小腹,也是一副生死相搏的模样。
瞬息之间,父子俩己经你来我往的过了不知多少拳脚。
凤翎虽对拳脚之事不甚了了,但看这对父子皆是衣袂飘飘,像是使了全力一般的,虽然最终都能避过对方的拳脚,但在她看来,次次都是险象环生。
不知两人忽然打起来的原因,凤翎也不敢上去劝,只好揪着一颗心紧张的观战。
无意间的一瞥,凤翎才发现有些不对。
一个仆婢打扮的女子自廊下经过,只刻意稍稍远离了一些,微微加快了脚步,脸上没有讶色,没有惶恐,甚至在经过凤翎面前时,还弓身向行礼问安,泰然自若的。
想来这对父子平日在府里就是这么闹的,仆婢们都习以为常了。
凤翎这才舒口气,垂下一直揪在胸前的右手,带着笑观战。
果然,箫云躲过汝阳候袭向他胸前的一拳,终向后跳开,拱手弓身,“认输,认错,恕罪!”
汝阳候应声收回拳脚,为了强压抑嘴角迸出的笑容,装出教训儿子的模样,他不得不低头作势掸掸自己的前襟,抬脸时好容易忍了笑,轻扬的眉尾却泄露了他此时心情大好的秘密。
凤翎起身向汝阳候行礼,趁机吹捧了两句,“早听说爹爹武艺超群,今儿一见,真让媳妇大开眼见!”
汝阳候忍了好久的笑终于迸发出来,“看在你媳妇乖巧的份儿上,饶你一回!”
抬右手以食指指向箫云,“你个臭小子,我教训过你多少回了?有事求人提前说,提前说!不打你不长点儿记性!上次害得老爹腆着一张脸在皇上面前耍嘴皮子耍无赖,还不够,这回更好,新妇庙见这么大的事儿,你也只给我半个时辰,你知道二伯父的府第在哪儿吗?半个时辰?还不累出他半条命?回头你自个儿听他唠唠去!”
骂了一串,汝阳候似乎还不解气,学着箫云说话的模样,瞪得眼若铜铃,“反了你了,还敢招呼你爹,准备准备!你是老子我是老子啊?你这臭小子,你是想把你老爹的脸扔在地上踩成泥,再揉两脚才甘心哪?”
汝阳候一气不歇的骂了箫云一串,一点儿也不像那个曾吃诧风云的老将军,倒像是民间抓着行为不良的儿子就当街训斥的老人。
箫云也不辩驳,低眉顺目地一连认了三个错。
“知错。”
“知错。”
“儿子知错,爹爹息怒。”
汝阳候的目光掠一眼凤翎,住了嘴,作势清了清嗓了。
汝阳候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一闪即逝。
若不是因为这个表情像极了箫云,凤翎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刀子嘴豆腐心,原来也可以用来形容男人。
凤翎差点儿笑出声。
汝阳候往身后负手,挺直了上身,又咳了一声,才道,“知错就好,和阿凤一起回去准备吧,再去瞧瞧阿蓉,准时去祠堂!”
“是。”箫云拱手,行礼,“恭送爹爹。”
凤翎也慌忙起身行礼。
两人目送着汝阳候走远,凤翎舒口气,转脸嗔他,“难怪爹爹会生气,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说,连我也瞒着?”
箫云笑着答非所问,“想不想知道个秘密?”
“什么?”
“刚才,爹爹是不是唠唠叨叨,老小孩儿一般?”
凤翎没大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老小孩儿”这个词儿,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爹爹唠叨的时候,说明他心情正好。以后你想跟他讨东西,就趁他不断唠叨的时候开口,一准儿能应。”
凤翎失笑。
箫云却在这时凝视着她,微敛了神色,“我是不想给他劝我的机会。”很自然地伸指将凤翎垂落颊前的一绺发丝掠到耳后,苦笑,“我舍不得你受苦。”
“我知道。”凤翎微红着脸,轻轻点头,心尖微颤。若不是此刻在游廊上,琳琅琥珀又远远儿的跟着,她真想偎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体会他身上那种暖暖的感觉。
箫云收回手,笑笑,“走吧,先去探阿蓉。她身子不好,也没办法与你正式见面,心里定然愧着,你和她说说话儿也好。”
“我知道。”
“还有……”箫云的话有些吞吐,“换血的事儿,她不大愿意……”
凤翎笑着打断他,“我有法子劝,你放心。”
箫云转眸看她,却是轻叹口气,又转回脸去,“走吧,阿蓉的院子在东跨院儿里面,从这儿过去近些,咱们就先去瞧过她,再回去换衣裳。”
凤翎应下,和箫云并肩走了一路。
箫云一边走一边向她解释途中各处的名称,由来。
汝阳候府给凤翎的感觉,很大,很静。
凤翎带着些探究的,随着箫云的手四处打量。
汝阳候府的规模与裕隆长公主府不相上下,风格却是迥异。
这里多的是古树劲虬,多的是铿锵有力,远不如长公主府奇花异草的多彩华丽。
连掠过丛间的蛱蝶也是展翅疾飞,在人面前低身一掠即过,没有片刻犹疑,更不屑搔首弄姿。
长公主府的蓝冰蝶就像是冰雕玉琢的塞外美人,缠绵幽怨却飞不出高墙;这里这些不知名的蛱蝶,或灰或黑,或杂色,貌不惊人,却来去自由,享受着最平凡的快乐。
很接近凤翎心中,家的感觉。
身边的人,浅笑嫣然,幸福感如此真实。
府里的下人皆是行色匆匆,低眉敛身,噤若寒蝉的模样。
见着二人,也是弓身行礼,轻声问候,园子里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就听得特别的清晰,悦耳。
鸟声暂歇的时候,园子里就静得能听见风声。
凤翎心里正奇呢,就听到了箫云的解释,“爹爹不喜欢吵闹,阿蓉爱静。府里也就削减了许多下人,”箫云抬臂往前指指,“阿蓉的园子。”
顺着箫云的手臂,凤翎看到了“溶月园”,园门外一边一个守着两个身材高挑的丫环,远远的就向二人行礼问安。
“到了,走吧,”箫云将她往前让了让,凤翎稍稍加快了步伐,跟在他身边进了溶月园。
出乎凤翎的意料,园里丫环仆婢却明显的比外面多了许多,都是些比较健壮的丫环,甚至其中不乏一些高材高大,目露精光的女子。
凭凤翎的直觉来看,这些女子都像是练家子。
所经之处都有人守着,两人一路之上都不乏问好请安的声音,也让“溶月园”显得比外面热闹的多。
打量着身边的一潭湖水,凤翎的目光不免带上了些好奇。
大户人家的府第里,很少见着这么小的人工湖,与其说是湖,其实也不过是个大点儿的水池。
规模虽小,却十分精巧。
小湖分为左右两处,一处月形,一处日形,湖水荡漾,波光粼粼;两处以彩漆拱桥隔开,桥身多绘的箫蓉最喜欢的花儿—白梅,或含苞,或怒放,精小细致中亦不乏情趣。
单是这桥,就是颇具匠心的。
两人从桥上走过,池水清洌得能照见水中的鱼影。
身边箫云的声音带着些苦涩,“阿蓉喜欢观鱼。不过,大夫都说她血中阴气甚重,不适水边,这才修了这么个小池子给她养鱼。”
凤翎这才恍然。
难怪一路以来,她总觉得汝阳候府哪里有些不对。
一般的府第,都讲究山水相依,汝阳候府的水就显得颇少了些。
下了桥,再穿过一处月亮门,过抄手游廓,便是箫蓉的住处,两屋的小楼。
来不及看门楣上的题字,就有两丫环疾步前来,向二人屈膝行礼,“世子爷,少夫人。”
箫云“恩”了一声,低眉问,“大小姐可好?”
两丫头对望了一眼,回答得有些犹豫,“回世子爷……好。”
箫云面色微变,声音亦陡然一提,“出什么事儿了?”
吓得两丫环一个激灵,冲着他就跪了下来,说话也支支吾吾,“回,回世子爷,二小姐来探大小姐,奴,奴婢们,拦拦着不让进,可,可正巧大小姐醒了,奴婢不敢拦……”
丫环的话未说完,箫云己经一个箭步的朝前门边冲了过去。
凤翎紧跟其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