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伤不温不火,耐心劝导,“泊儿,世间百味,非是味味甘甜。人生万事,不能事事如意。苦涩亦是人生滋味,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尝到,分别只是早晚而已……”
我虽模糊得觉得他的确有道理,但身娇肉贵自挑食,看着那碗清水苦桑叶都想吐,更别吃下去了。所以任性到底,坚绝摇头。
看着雪之伤的无奈表情,我心中不知为何有种肆意的快感。我虽活了两世,但前生自被祖母当成家族继承人严加管教,事事循规蹈矩,不得逾越。今世重生后,即为存活奔忙,心谨慎压抑克制,生恐一步走错即挂掉命。即是这两世加起来,也没得过一次放纵人生,今次痴傻反而因祸得福,让我能如孩子般任性恣意,哭笑无拘。潜意识里自觉得偿夙愿,所以倍觉开心。
“泊儿,你现在的行止等同于幼儿,不能自己做主。”雪之伤忽然出声。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意思既是作为师父,我不能放任无法自主的幼徒把自己活活饿死。这桑叶汤,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他声音仍然和祥和,但语气坚决。
我虽没听明白前半段,但后半句浅显易懂。我立时警惕,“你要怎样?”
他不语,忽然绽唇微笑。笑容如昙花一现,虽短暂却美得震撼,只是转瞬间,已足可夺人心魂。
我只觉心中一片茫然,目光凝结,身体僵直,失去自主意识。
他轻语如低叹:“逾越了……”一手捏开我尖的下颌,一手举起石碗,把桑叶灌入我口中。修长手指顺着我的腮骨温柔滑下,在颈间微微施力一顺,口中桑叶便被撸进了咽喉。
若无意外,那桑叶便应滑过食道然后进入胃里。可我喉咙细,那桑叶粗大涩硬,根本就咽不下去,满满的卡在喉中,吞不下吐不出,几乎噎死我。
这一哽噎反而惊醒了我,我茫然眨眼,心中慢慢明白过来,怕是被他用什么摄魂术暗算了。
雪之伤见我筋凸唇青双眼翻白,心知不好,忙把我翻转过来,用力拍打后背。我才“哇”的一口,把卡住的桑叶吐了出来。
我捂着脖子,努力呼吸半晌,才顺过气来。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用手一指雪之伤道:“你……你……你要害死我呀……坏师父坏师父……坏人……”
雪之伤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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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役两败俱输,雪之伤不敢再施手段迫我吃桑叶,我没得东西吃继续挨饿。如是又过了两天,到第八天头上,我已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泊儿,我把桑叶撕碎了,你不用咀嚼,直接喝下就好。”雪之伤端着石碗,来到床边坐下。
我虚弱的摇头,不是任性倔强,而是已无力起身,自觉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也好。
他伸臂扶起我,让我斜靠在他的臂弯里。我懒得睁眼,如布娃娃般任他摆布。
“泊儿,听话,张开嘴。”他声音祥和,气息芬芳,令人不自觉的想要遵从。
我半睡半醒间,不由自主的乖乖张开双唇,任他把碎叶和着汤汁倒入口中。
“哇……”不是我主观想吐,而是身体反应。
“怎会这样?”他轻拍我背心,皱眉低喃,眸现忧色。
我软软偎在他怀里,神智突然有瞬间的清醒,颤巍巍的伸手抚平他眉间皱峦,虚弱的微笑,“师父,你不适合皱眉。在我心中你是吸风饮露,不食五谷的天人……”费力的急喘几口,“别为我难过,我这已是多得,其实我早该死了……”忽恍惚想起自己是地球孤魂,在这星球存活的每一秒都是意外多得。
“胡什么,有师父在,泊儿不会有事。”雪之伤几不可察的微微用力,揽紧我的纤腰。
我微笑摇首,头无力的滑下,慢慢闭上眼睛。
“泊儿……”声音越来越远。
似过了很久又如只是转瞬,恍觉干裂的双唇被一抹温软轻轻覆住,口中渡过来嚼得细碎的桑叶浓汁,滋味虽仍怪异苦涩,但因夹杂着种淡淡的新雪甘甜,弱化了我的抵触情绪。
“呃……”我错愕轻呼,却被一条香软冰滑的舌入口中。口中浓汁被那舌尖轻巧一推,立时顺着咽喉滑落胃里。
“师……师父……”我虽懵懂,却也涨红了双颊。错愕惊羞的抬头看他,却只见他如扇浓睫如蝶翼战颤遮住双眼,掩去一切情绪。
他半合眼帘,神色恒定,依法炮制反复几次,把一碗桑叶汁水都哺我吃下。
腹中有食后,精神立时好了许多。但心里实在喜欢师父温暖舒适的怀抱,便悄悄合了双目,就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香甜,再醒转时天已微黑,竟足足睡了一天。
我迷迷瞪瞪的打哈欠、揉眼睛、伸懒腰,半天才反应过来雪之伤不知何时已经离我而去,只我自己睡在树床上。啊不,还有叠在一起熟睡的狐猪球球和龙圆圆。
我伸手捅捅球球,它仍在冬眠,动都不动。再拽拽圆圆,它因才出壳,特别嗜睡,惯来吃饱冰蚕便睡。被我打扰,很不满的用肉翼胡乱拍了两下,缩头又睡。
我无趣的住手,呆了片刻,心又不甘。一手抓起一个,眯眼狠狠打量,暗想要否把它两洗洗下锅?但真的只是想想,若有人要吃它们,我恐怕会第一个跟他拼命。
“醒了。”雪之伤翩然行进洞来,身边还有留恋不去的雪花,绕着他盘旋飞舞。
我犹在幻想球球圆圆在沸水锅中大叫救命,我去充当英雄救它们于水火,没有注意雪之伤已走至床边。
“泊儿?”雪之伤微微摇头,了然抿唇,“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顺手一拍我鸟窝般的大头,唤回我神游的魂魄。
我一惊醒魂,抬首看向雪之伤,眸光好巧不巧的落在他粉白莹亮的薄唇上。忆起那股新雪般的清冷甘甜,不由垂涎的咂咂嘴。
雪之伤本来神色坦然,但再怎样磊落无私,经过哺食一事,再被我盯着嘴唇吞口水,也不禁双颊渗粉。他抿紧薄唇,七色流转的冰眸中隐隐的泛起些许恼怒,扬了扬手中的石碗,一字一顿道:“该吃晚饭了,还需要‘师父’喂食吗?”师父两字咬得又响又重,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咯咯”声……
我现在虽对男女之事糊涂懵懂,但也隐约知道被男子对嘴哺食似乎不对。心中想要拒绝,又垂涎那甘甜美味,犹豫不绝的皱眉抬首,正对上雪之伤面无表情的脸,明明还是波澜不兴祥和恒静的样子,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狰狞可惧咬牙切齿?
我呆了呆,潜在心底的奸滑悄悄浮了上来。慌忙摆手,谄媚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吃,都吃习惯了……”一次也没自己吃过就习惯了,汗……
唉!看来被打成什么样都有没用呀,我天生就会看人脸色、见风使舵、两面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