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将女儿按住,说道:“月芽儿,你先别忙,昨天晚上涂师爷来找过我,详细商议了文月代你受过一事,文月这么做,也未必是坏事。”
杜氏说到此处看了萧俊一眼,叹道:“文月对俊儿的心思,便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若是替你受了过,毁了名节,俊儿就得对她负责,纳她为妾,文月出身青楼,此生只能给人做妾,若是能够嫁给自己最喜欢的男人为妾,对她来讲这点付出又算的了什么?”
月芽儿听娘亲如此说,不由得看了哥哥一眼,萧俊自芸娘进来之后,便一直保持着古井无波的神色,见月芽儿望向自己,握住她的小手,淡淡道:“此事,便按照文月姑娘的心意去办吧。”
月芽儿是极听哥哥的话的,听哥哥如此说,倒也没了主意,嚅嚅道:“待会儿文月姐姐回来了,月芽儿要去谢谢她。”
正午过后,文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主薄衙门后院自己的卧房,一进屋,便双手抱膝,缩在屋子的一角,随即便呜呜哭泣了起来,就在刚才,他在城外承认画册之事的时候,城外的灾民们,却不象城内的百姓们那般感恩,纵然吃着慈月园供应的粮米,纵然有城内的百姓们自发的宣扬她和月芽儿的好处,可是那些灾民们却依然向她投来或是鄙夷、或是猥琐、或是讥笑、或是兴灾乐祸的眼神,并且夹杂着低低的嘲笑议论,虽然灾民中也有善意和同情的目光,却是不多。文月的自尊被这些目光深深的刺痛,强忍着泪水,连换了十余处地方,向所有的灾民解释完毕,便立刻跑了回来。躲进了自己的小窝。
文月正哭泣着,房门忽然打开了,却见萧俊从外边走了进来,萧俊看了一眼缩在床角的文月。叹了口气,走到近前,略犹豫了一下。将她抱在怀中,宽慰道:“有我在,不用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月静静的伏在萧俊的怀中。感觉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慰藉,以前每次见萧俊抱着月芽儿的时候,他总是十分的羡慕,希望萧俊也能够象抱着月芽儿一般,抱抱自己。可是萧俊却总是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今,真正的伏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文月忽然感到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萧俊抱着文月,宽慰了她一会儿。见她似乎昨夜一夜没睡好,有些困倦的模样,便哄着她睡去,这才离开了文月的闺房。来到书房之内。涂师爷却早已候在此处,见萧俊进来了,陪罪道:“老夫事先没有通知东翁,便自行商定让文月姑娘去代月芽儿姑娘受过,还请东翁恕罪。”
萧俊摆了摆手道:“我已猜到你会如此处置,也并未拦着你。”
涂师爷却是神色愤懑的说道:“城外的那些灾民。吃着慈月园赈济的粮米,非但丝毫没有感恩之心。反而出言嘲讽讥笑文月姑娘,着实可恨。东翁对这些灾民实在是太仁慈了。”
萧俊眼中亦是闪过一道寒光,冷冷道:“过几日西安的大宗粮米运来,城外的灾民,让他们全部出劳役,给我狠狠的压榨,若是有敢闹事的,直接抓起来。还有凉州的一万,全部弄回来。”
涂师爷冷笑道:“东翁明鉴,对待这帮人,就不能太仁慈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厨房之内,杜氏正给女儿煎着药,却发现芸娘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不由得疑惑道:“芸娘,你不在屋里照看着月芽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芸娘摆弄着衣襟,半晌之后,才嚅嚅道:“杜姨娘希望文月姐姐给萧俊哥哥做妾么?”
杜氏诧异的看了芸娘一眼,叹道:“不希望又有什么办法?哪个当娘的希望别人跟自己的闺女抢男人?不过话又说回来,文月为月芽儿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便是为了报恩,也只能应允下来了。”
芸娘咬了咬嘴唇,忽然道:“杜姨娘劝劝孙叔叔,让他娶文月姐姐做妻好不好?”
杜氏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大有深意的看了芸娘一眼,摇头道:“傻孩子,你孙叔现在是官身,怎么可能会去娶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为妻,这是违制的。”
芸娘摆弄着衣角,却是继续说道:“我刚刚问过六叔了,他说文月姐姐当初栖身的栖凤楼,是在贼军的地盘之内,也就是说里边的一切,朝廷都是不承认的,加上文月姐姐当初又是被强掳了进去,并未正式出阁,因此笼统的讲,也可以算做是身陷贼营,如此说来,嫁人做官妻,并不算违制的。”
杜氏皱眉道:“婚配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身家清白,你孙叔毕竟是个官儿,若是娶文月为妻,怕是……怕是立刻会沦为官场笑柄,而且便是将来诞下子嗣,这孩子长大后,都会被同窗同僚在背后讥讽嘲笑。”
芸娘垂着头,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说道:“可以让萧俊哥哥收文月姐姐做妹妹啊,萧俊哥哥一代丹青大家,又是两榜进士,身份尊贵,如此一来,文月姐姐有了这么一个身为士林名流的哥哥,便算作是出身高门大户,身份显贵,还有谁会瞧不起文月姐姐?文月姐姐为月芽儿姐姐牺牲那么大,萧俊哥哥一定会答应的。”
杜氏听到此处叹了口气道:“话虽这样讲,但文月毕竟是进过青楼的,况且前两天又出了画册这么一档子事,这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芸娘仍是保持着一付乖巧的立在门口的模样,说道:“前些日子永昌境内的百姓联名上表,颂扬月芽儿姐姐和文月姐姐的贤德,文月姐姐在西北有着极好的名声,这画册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慢慢被人遗忘的,将来再让哥哥想办法劝服永昌百姓,给文月姐姐立座生祠,便可堵住悠悠众口。”
被芸娘这一番规劝,杜氏心思倒也活泛了起来。想了一会儿道:“那姨娘便试着去做这个媒婆,你孙叔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媳妇了。”
芸娘见杜氏答应了下来,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说道:“那芸娘继续去照顾月芽儿姐姐了。”
见杜氏微微点了点头,芸娘转身便蹦跳着跑了出去。
杜氏望着芸娘的背影,沉吟了好半晌,这才前往三堂,找到了正在处置公务的孙子远,将自己和芸娘刚才说的那番话,告诉了孙子远。
自从前不久燕氏回到江南扶正,彻底断绝了孙子远内心深处最后那一丝丝幻想之后,孙子远内心颇有些失落,每日里依靠着拼命处置公务来排解心中的郁闷,结果今日杜氏突然亲自登门做媒让自己娶文月为妻,倒让孙子远颇有些意外,当年在嘉鱼开酒肆的时候,他和文月在酒肆内共事,二人倒也极为熟稔,孙子远一直将文月当成子侄一样的照顾,来到永昌后,随着慈月园的建立,由于要安置大量孤弱,二人之间时常会打些交道,商讨些事情,关系还是不错的。
“这人呐,总是要成个家的,象你我这般年纪,能有个人疼便不错了,追求心仪之人,那都是年轻人喜欢做的事情。要我说,这人啊,不能跟命争。”杜氏依然在絮絮叨叨着。
“让我娶文月为妻,可是俊儿的意思?”孙子远忽然问道。
杜氏听孙子远这一问,的转动了两下,应道:“俊儿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也是有这个意思的。”
孙子远见是萧俊的意思,倒负着双手,思虑了半晌,这才叹道:“这几年来,你我二人,还有嫂嫂和文月,我们几人共同打理着酒肆,在生活上相互照应,便如一家人一般,在子远心中,一直将文月当成亲侄女一般,俊儿毕竟对我有提携之恩,如果这是俊儿的意思……文月性格温和娴静,还是很不错的,子远出身贫寒,并不会嫌弃她那些不好的过往。”
见孙子远大有应允下来的意思,杜氏心中一喜,随即同样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她孙叔说的在理,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娶文月,其实也只不过是我们自己的家事,此事便由嫂嫂作主,暂时先这么定下来吧,一会儿我去和文月说说。”
数日以后,正是黄道吉日,为免节外生枝,杜氏打算先将孙子远和文月的亲事在口头上定下来,便做了一桌好菜,将“家人”都叫了过来,包括孙子远、萧俊、刘文月和月芽儿,芸娘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月芽儿,顺便也被叫了过来。
用饭的时候,众人一直十分的沉默,文月一直是一付神色黯然、心事重重的模样。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见文月这付样子,杜氏叹了口气,说道:“这里也没外人,有些话还是挑明了好,姨娘知道文月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这人活在世上,又有几个能够顺心如意的?看看你周围的这些女人,你杜姨娘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你燕姨娘更是十五岁就一个人抱个孩子流落他乡,柳眉的娘亲嫁给了一个瘫子,芸娘当年差点嫁给了一个疯子,你若是跟了子远,嫁过去便是官妻命妇,持家主内,独掌大权,俊儿也答应认你为妹,给你个显贵的身份,你现在得到的这些,这世上绝大多数女人怕是连做梦都求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