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得可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身旁的陈路德在黑暗中静止不动,我也凝神静立着,一动不动,耳朵在飞快的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声音。其实,我什么都听不到,因为我的心在“怦怦”直跳。这时,陈路德说话了,“成香,我们一起朝前走六步,记住,走六步就停下来,不能多也不能少。走直线,你的步伐稍微跨大步一些。清楚了吗?”
我回应说“好!”他叫了一声“走!”我便迈开步伐开始走。六步之后,停住了。听得他说,“伸手摸,然后推!”我照做了。
我摸到了冰冷的花岗岩石壁,用力一推之后,石壁竟然运动起来了,“吱吱呀呀”的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弯曲的甬道,随着门的打开,甬道石壁上的油灯罩里随即燃烧起了两排火把,照亮了整个甬道。
我侧头一瞧陈路德,他正眯着眼睛掐着指头算着什么,一边算一边告诉我,“这是掌上快速起局法。”说着,他伸出左掌给我看,从无名指最下端的横纹开始,从右到左依次排列子、丑、寅宫位,接着“S”形的上升,顺着食指、中指、无名指排列卯、辰、巳等十二地支,到达小拇指的最下横纹为止,便是十二地支的最后一位,亥位。接着,再排十天干,它们游动不定,从甲子开始,癸酉结束排完,正好是甲子旬。
他讲得很快,对我说,按时辰是十个时辰,这就是一甲,接着是二甲,这样循环一圈,正好排完六甲、六十甲子,于是,天干、地支、六十甲子都放在左手掌上了。接下来,把八卦、八门、九宫也放在左手掌上,定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三个指尖。
讲完,前后不过两分钟,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全神贯注的我好歹听懂了。陈路德开始迈步向前走,让我紧跟着他,踩着他的脚印走。他一边走一边让我将三奇六仪布在手上,根据他念叨的两首歌诀,找出时辰干支和旬首,到底是六甲的哪一甲,看一看九星值符和对应的神灵职使,依据“值符随时干,职使随时宫”的说法,拨转天盘和人盘。
我的天!这么复杂?我心里很想敲起退堂鼓,但有句话也说得好,急中生智,越是在紧迫的时间内越能学得快,一击就中要害。我全身的细胞都调动起来了,除了耳到、眼到、心到之外,脑筋也是转得飞快,一时间把陈路德教给我的值班八门按照地支时间和所在宫位依次运行,把个八神盘玩得溜刷刷的转。
很短的时间内,我就学会了所谓的掌上起局。
我们大约走了两三百米,在甬道尽头,陈路德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那是一个岔路口,有四条甬道分别通往东西南北。他望了望四周的岩石壁,问了我一句,“成香,想象一下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一听他这么问,心一沉,不由反问道,“我们不会在黑猎布下的天罗地网阵之中吧?”
他微微一笑,回答说,“正是!”
“那怎么办?”我一时没了主意,有些慌乱起来。
陈路德瞅了我一眼,喝道,“慌什么慌?用我教给你的方法开始算!”
我一愣,豆大的汗珠子就顺着额头流淌下来,只好硬着头皮,学着他的样子掐起指头来。
算了半天,我还是一团乱糟糟的,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我只好可怜巴巴的如实对他说,“师父,我,我实在算不出来!”边说边感觉热血一下子就涌上了脖颈和脸颊。
陈路德默默的盯了我几秒钟说,“想象!想象一个‘井’字!”我照做了。他抬起手表瞧了一眼,告诉我现在是晚上八点,戌时。我思忖了一阵子,弱弱的吐出一句,“戊戌时。”他皱着眉头骂道,“刚刚你不是已经学会了么?怎么现在又犯浑了?”
我脸一热,喃喃答道,“师父,我不是个天才,……”
“那就等死吧!”陈路德有些生气,抢白了我一句,没好气的说,“你好好瞧着我是怎么做的!”
我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他算了算,从嘴里溜出一句,“阳遁三局,甲寅旬,天任星为值符落九宫,生门为值使落二宫。”他眯着眼顿了顿,“唔,跟我来!”便朝着东北方的石壁径直走了过去。我一瞧,不会吧?陈路德要去碰壁?一下子冲过去扯住他的手臂,惊呼道,“师父,那可是石壁,碰不得的!”他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伸手在石壁上摸索着,不一会儿,找到一处机关,摁了下去。
那石壁上竟然开了一扇门,我愣住了,不知所措的呆立着。陈路德喝了一句,“还不快走?愣着干什么?”
我赶紧跟着他进了那道门。说也奇怪,一进门里面,门就立刻在我们身后关上了。我吓了一跳,扭过头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
陈路德原地不动,大气不出,站着凝神望了前面一段时间,自言自语了一句,“五宫寄二宫,随二宫天盘一起转动,……”说罢,眯着眼指己指外,指前指后,指上指下,指左指右,盘算了一阵子,叫道,“好!丁巳时天盘运转的格局确定!”他回过头来含笑对我说,“每个宫内天盘地盘三奇六仪形成的格局也一目了然。值使阳遁顺行,寅卯辰巳,刚好丁巳时,值使生门转到坤二宫。”他“哈哈”一笑,“坤二宫,上乘生门,生门属土,坤二宫也属土,二土比和的格局,好兆头!成香,紧随我来!”说罢,便大步流星朝前走了。
我紧随其后。
一路都有火把的光芒照亮甬道。约莫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我感觉越走越顺,前方似乎没有什么阻碍,心中不禁踏实起来。走着走着,恍惚间,我听到了不知哪个地方传来“呜呜”的哭声,不由得朝前面正在行走的陈路德瞧过去,发现他充耳不闻,一心赶路,并不停留。
我便沉住气跟着他。
不久,我们来到了又一个圆形的封闭小广场,那哭声还是“呜呜”不断。这时,我们都瞧见了广场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正在那里不停的哭。
陈路德掐指一算,眉头一皱,脸色一变,回过头来很严肃的对我说,“我们要经过哭泣的女人那里才能走出去。”他看了我两眼,说,“记住!不管她是谁,你千万不要为其所动,只管走你的路就是了,记好了没?”我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连忙点了点头。
我们略作休息,便马不停蹄的朝着那里走过去。
那的确是个女人,正把头埋到臂弯里哭着,哭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卷曲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从声音听得出来,她很悲痛,相当相当的悲痛。
她的哭声伤着肝肺,揪着人心,扯着神经,她哭得如此的悲哀,如此的痛苦,如此的让人心生怜悯,让人肝肠寸断,让人心如刀割,她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恸哭当中,每一声哭泣仿佛都是血泪相和,每一声哭泣似乎都要死掉身上的几个细胞,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竭斯底里,哭得好像整个世界的结了冰,永不融化,一片荒芜……哭得让我忍不住放缓了脚步,想要走过去拥抱她,安慰她,劝说她,温暖她……
我早已把陈路德说的话抛之脑后,一门心思想要上前去瞧个究竟,问个明白。
关键时刻,陈路德紧紧的拉住了我,急声叫道,“梅成香,你要干什么?”
我泪流满面的转过头去望着他,不知所措。
他叹了一口气,劝我“走吧!”我被他拉扯着,一步一回头的挪动了脚步。正在这时,那个哭泣的女人慢慢的抬起了脸,睁着一双泪眼望着我,我大惊,她不是别人,却是阿秀,那个在黑猎鬼楼里诡异现身的阿秀,那个在梦境里惨死的阿秀,那个上了当受了骗失声痛哭的阿秀,那个一五一十向李天生汇报情况的阿秀,那个满脸泪痕举着石头砸向恶魔崔子黑的阿秀,而现在,她正孤零零、惨兮兮的坐在那里,满眼期望,一脸无辜的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去拯救她一般……
我失声惊呼,“阿秀!是你么?你还活着?”话音刚落,我便甩开惊呆了的陈路德,奔了过去。一分钟的功夫,我就蹲到了她的面前,握紧了她的手,满心关切的注视着她,她也睁着一双泪眼瞧着我,一言不发。
陈路德想要阻拦我已经来不及了,他在我身后叽里呱啦的叫喊着什么,我全然没有听见。
“阿秀!”我叫道,“来,快跟我走!我们一起逃出这个鬼地方!”
阿秀没有起身跟我走,而是目光空洞、声音颤抖的问我,“你还记得我么?”我忙不迭的点点头,听得她又说,“我还是你的好姐妹么?”我又急忙点头,她“呵呵呵”的笑了起来,“那好!你不如留下来陪我吧!”说完就攥紧了我的手,捏得我生疼,我吃了一惊,想要抽手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一刻,阿秀奇怪的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狂,越笑越诡异,越笑越变形。不一会儿,阿秀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秀了,她刚刚那种凄苦可怜的形象大变,忽然变得十分的可怕、扭曲和恐怖,而我的手再也无法从她的掌中抽回来……
我恍然间就迷失了。
等我苏醒的时候,我的师父陈路德正满脸是血的蹲在我的面前。我大惊,一骨碌爬了起来,瞧向他,失声问道,“师父,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陈路德喘着粗气回答,“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很麻烦,很糟糕,”见我不解的瞧着他,急声解释说,“我们已经处在黑猎的天罗地网阵的漩涡里了!”他顿了顿,“生死未卜,无法脱身!”随即仰起头指了指前方,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黑的可怕,无止境的黑,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片飞沙走石、狂风暴雨、天旋地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