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德口中说的是天亮了,可我睁开眼睛一瞧,离真正的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这时候的天泛着白,但我知道,过一会儿,天就会很黑,然后才会真正的天亮。我扭头一瞧,李天生躺在一个稍微避风的角落里,身上盖着陈路德的衣服,正睡得香甜呢。我睡着的时候,还感觉不到冷,醒了,忽然觉得凉风“嗖嗖”的,背心里寒意突增,冷得直发抖。
我望了一眼陈路德,他似乎感觉不到冷,正坐在楼顶的中央,盘腿而坐,摆出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仰起头盯着天。我不由得顺着他的眼光望了望天空,灰沉沉的,很沉重,很压抑,我有些纳闷,他在瞧什么呢。
我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问他,“陈警官,打扰一下,你所说的那个什么‘奇门’什么‘遁甲’阵在哪儿呢?”
陈路德低下头来,瞅了我一眼,回答说,“看时机,应该马上就到了。”
“……”我一脸糊涂的样子。
他见我不明白,就解释说了,“你应该知道十二个对时吧?”
我点了点头,像个小学生一样,开始扳着指头数给他听,“子时、丑时、寅时、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申时、酉时、戌时、亥时,陈警官,我说得对吧?”
陈路德微笑了一下,颔首表示赞同。接着他又问了,“子夜时分,阴气达到极点,午时三刻,阳气达到极点,它们分别对应八卦里的‘坎’和‘离’,方向是九宫八卦阵里的北方和南方,而我们现在是在丑时和寅时之间,我估计,黑猎设置的‘奇门遁甲’就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地处东北方向,过一阵子,我们就有得活干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句实在话,我连什么是“奇门遁甲”都不知道,陈路德如何推算出这个结果的,我更是一无所知了。所以我弱弱的问了一句,“陈警官,‘奇门遁甲’是什么啊?”
他白了我一眼,实在无语,对着我讲这个,简直是对牛弹琴,但他想了想,还是解释说,“‘奇’,就是‘三奇’,乙、丙、丁,‘门’,就是‘八门’,三吉门和五凶门。到底是吉是凶,那得用时家奇门来排演,才会知道结果的。”
“哦,乙、丙、丁,那,缺了个‘甲’?甲在什么地方呢?”我一知半解的问。
“隐藏起来了啊!”陈路德很不想与我交流这么侮辱他智商的低级问题,他不耐烦的回答,“要不怎么叫‘遁甲’的呢?”
“……”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们现在要根据黑猎所摆的阵法来看,他到底隐藏在什么地方?”陈路德冷不伶仃的冒出一句,“哼!他以为他是谁呀?还恬不知耻的把自己当成‘甲’了?以为自己是主宰一切的统帅?我呸!就他那德性!阴险、毒辣、脸皮厚、尽干缺德的事!专门害人!就他?还能弄出什么‘八卦甲子,神机鬼藏’的阵法来!看我即时破了它!我七杀,阳金克阳木,凶他!叫这个黑猎老妖没有藏身之处,乖乖的现形了吧!”
“……”我根本不懂,很无语,但我听了这个话,感觉痛快淋漓,忍不住把手掌拍得“啪啪”直响。
“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了,”陈路德脸色一正,很严肃的说道,“黑猎老妖相当可怕,他设的陷阱深藏而不露,一旦陷入进去,必死无疑,他根本不会给我们任何‘生’的机会!”他瞧了我一眼,朗朗自语,“‘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我瞠目结舌,无以应对。
说完之后,陈路德似乎沉浸在什么之中,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始掐指一算,喃喃自语,又是我听不懂的话,“黑猎应该在阴遁三宫,星奇之下,东北方,丑时和寅时之间。”我见他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黑猎要破我,必借阴木、阳火、阴火,究竟谁会是这‘三奇’乙、丙、丁呢?他的那‘六仪’又会在哪里呢?”
我听得直翻白眼,不知所以然,不由得又插了一句,“陈警官,你说的这些话,真让人糊涂啊?可不可以说得直白一些?好懂一点?我也跟着学一学!”
陈路听了我的话,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说道,“这个东西,女娃娃家的最好不要学,学了干什么?呃?”
我一听,心里挺不是滋味,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学了?这陈路德一直以来都对女子抱有成见,这不就是个“奇门遁甲”么?女孩子学一学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摆得比男人好呢?这真的说不定!想着想着,我沉下脸来,又是皱眉头又是瘪嘴巴,满脸不高兴,这脸色是故意做给陈路德看。
谁知他见我这样子,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打趣的说,“看看,我说你不适合学吧,你还不服气?学这个东西,要么心胸宽广,能装天地,任凭宇宙遨游,休管芝麻小事,切记不能心胸狭窄,遇上一点不如意的事,就会做出肆意报复的行为言语,那是融贯易学的大忌!呵呵!”他瞟了我一眼,“你做到了吗?”随后“哈哈”一笑,说道,“从你这个样子来看,你显然做不到!”
我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一愣,仔细一想,真有些道理,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反驳他。
接着,他又说了,“还有就是另外的一种人,心肠歹毒阴险,毫无人性,喜怒不形于色,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他,他虽然不会在表面上表露对你的憎恨,但他会在心里把你千刀万剐了。等到时机一来,毫不留情把你踏在脚下,推向深渊,管你是心直口快,还是嫉恶如仇,管你是有口无心,还是一时糊涂,反正不遂他的意,他就不会宽容你,原谅你,而是仇恨你,甚至有些时候是毫无理由的仇恨你,结果非得把你置之死地而后快。因而,这样极端狭隘的小人,一旦学了这个东西,不仅祸害生灵,而且遗恶人间。”他眯起了眼睛,举了个例子,“比如说,黑猎老妖。”随后,再次瞧了我一眼,“你和黑猎一看就不是一类人,呵呵,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也做不到,对吧?”他停了停,总结了一下,“所以,得出一个很遗憾的结论:你不适合学这个!”说完,他似笑非笑的瞅着我,似乎在看我的反应如何。
我略一沉思,开口了,“陈警官,你说这话看似头头是道,其实想想,不能以理服人啊!”
他歪了歪头,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对答说,“正如陈警官所说的一样,我是个性情中人,不存在专门害人的弯弯肠子,我虽然有些小脾气,但是我的内心是端正的,我是个凡人,不是全能的神,也许说不上心胸能装天地,但肯定不是阴险狡诈之人,从这一点来看,没有害处的小脾气和学习这个有什么冲突吗?”我见他一声不吭的看着我,便轻轻拨开额头的几绺发丝,笑了,自问自答说,“没有,对吧?这是其一。”我停了停,继续说服他,“虽然我没有深藏不露的心机,但是比起歹毒的心肠来,不由分说,我们都喜欢光明磊落的人吧?即使他的算计稍微弱了一些!”
这时候,陈路德的嘴角拉扯了一下,很想笑的样子,但随即忍住了笑,正色不语。
我赶紧又说,“再说了,现在我们的处境那么险恶,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量,我虽然才疏学浅,想问题想得简单,不过有些时候,说不定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啊!陈警官,你说,是吧?”
陈路德沉默了一小下,清了清嗓子,说了,“梅成香,你虽然说得很对,不过也有花言巧语的嫌疑,唉!说来说去,反正我是不会教你一个女娃娃的了!”
听了这话,我有些难受,不假思索,接过口去,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顽固,这么封建,这么不讲道理?俗话都说了,变则通,通则久,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要一个人守着那些有价值的东西,不肯分享给别人呢?”
“不是我不教你,而是学习这个都是要经过严峻的考验的!”陈路德急了,辩解说道,“我不是个自私的人,这门绝学能够深入群众,发扬光大,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问题是,不能让心术不正的人学了去了,那样的话,我罪过就大了啊!”
我一听,生气了,也很伤心,“陈警官,一路走来,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陈路德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是说,再也不能遇上像黑猎那样的人了!”一抬眼,见我眼巴巴的等着他的下文,便叹了一口气,简要的讲了一遍他的师兄与自己徒弟黑猎之间的恩怨。
原来,他的师父太昊真人是个云游天下的道士,修为极高,悠闲自在,一生收了两个徒弟,第一个是他的大师兄,法号纯阳子,第二个便是他,法号不平人。纯阳子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师父学艺,潜心学道,心地善良,憨厚老实,刚正不阿,后路遇一个十一二岁的乞儿,便将他收养在身边,这个乞儿就是后来的黑猎。
黑猎天赋极高,但性格内向,较为偏激,自尊心极强,并且沾有不少坏习惯,最开始不愿学道,纯阳子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把平生的绝学都教给了黑猎,对待他极为宽待和包容。
长大后的黑猎因为一件小事与恩师闹翻,离师出走,混迹江湖,做了很多坏事,进过收容所和劳教中心,后来被纯阳子找到后带了回来,可是他已养成贪财好色、为人阴险的恶习,屡教不改,不但不认真修学,知恩图报,反而虚情假意、巧舌如簧,蒙蔽恩师,最后甚至恃强凌弱、到处惹事,纯阳子知道一切情况后,心疼不已,忍痛将黑猎逐出师门,断绝了与他的师徒关系,谁知黑猎怀恨在心,与师父反目成仇,之后恩将仇报,蓄意谋害了把他养大成人的纯阳子,最终彻底堕落成一个伤天害理的衣冠禽兽。可怜纯阳子,一生光明磊落,待人不薄,却丧命在不肖之徒黑猎的手中,真是可叹!
太昊真人得知自己一生的得意弟子惨死在徒孙之手,一声长叹,两行清泪,几番思索之后,决意再收一个关门弟子,苦苦寻觅,考验了很多人,最终选中了山沟沟里的小警察陈路德。
在陈路德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太昊真人三番五次的把他从危险中拯救出来,赢得了陈路德的信任和敬佩,于是他成为太昊真人的弟子,随他学习博大精深的易学。
也是造化弄人,任凭陈路德怎么努力,怎么进取,他始终只能达到一个中等水平,无法超越自己,最后达到至高修为的境界。
如今,他受师父之托,发誓要把黑猎送上审判席,替师兄讨一个公道,了结师父的心愿。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陈路德的顾忌了,听完之后,我哑然失笑,于是说道,“陈警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强求,也不勉强,这样吧,我也不问那么多问题了,我能做的,你尽管吩咐便是。好吧?”
陈路德微微一笑,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已经耽误了十五分钟,还有一个小时零四十五分钟,赶快抓紧时间着手找到黑猎的藏身之处吧!”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陈路德又开始微闭着眼睛,掐着指头算了起来,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话,“如果说黑猎是甲子,他的奇门遁甲阵里的五将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会在哪里呢?”
我的眼睛盯着他掐指头的顺序,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的,算了**遍,反复的算,好像一个首尾衔接、无头无尾的连环阵,忍不住又问他了,“陈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一边问,一边模仿他的动作。
陈路德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我,慢吞吞的解释说,“这叫排卦。知道不,顺时针转叫顺排,逆时针转叫逆排,如果是阳遁的话,就得顺排‘六仪’……”
“六仪?”我装成一副无辜相微微笑着瞧着他,眼睛一眨一眨的。
他白了我一眼,“‘六仪’都不知道?就是戊、己、庚、辛、壬、癸,分别代表阳土、阴土、阳金等等,你自个儿琢磨去!”说到这里,就打住不说话了。
“陈警官,你还没说完呢?”我见他嗫嚅了几下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副还想说的样子,便急着问道。
“算了,你听好了啊!”陈路德被我纠缠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噼里啪啦”的说,“遁甲分为阳遁九局,阴遁九局,顺排六仪,逆排三奇,称为阳遁,如果是顺排三奇,逆排六仪的话,就是阴遁。明白了吗?”见我笑眯眯的望着他,便皱了皱眉头继续说,“六甲、三奇、六仪、阳遁、阴遁浑然一体,推算过程中,不可分割。然后再与八门相配合,才能得出结果。”
我无语,鼓了鼓眼睛,实在难以想象。
只听得陈路德又说,“黑猎十分精通这个,我在他面前恐怕是小巫见大巫,说不定他会想出更多更可怕的招数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这时候,李天生动了动,撑起身子来,半闭着眼睛茫然的瞧了瞧我们,翻过身又睡了过去。
我站了起来,仰起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有些微光,再过一段时间,它就会变得黑沉沉的一片了。
陈路德闭上眼,开始专心演卦了,我不能再打扰他了,我就站在那里,任凭风使劲的吹着我,静静的等待着他给我的下一步指示。
过去一会儿了,我见他还没有睁开眼,有些无聊,又蹲下来,找了根小木棍,按照陈路德的说法,在地上薄薄的灰尘上乱画着。
我画了一个“井”字,然后填上九宫的固定位置,“9”在头,“1”在尾,中部是数字“5”,“4”和“”在“9”的两肩,“”和“7”在“5”的两腰,“8”和“6”在“1”的两旁。
刚才陈路德所说的是阴遁三局,“”的这个位置就是“甲子戊”,接下来,天干和地支相配,“4”的位置是“日奇”,“5”的位置是“月奇”,“6”的位置是“星奇”,“7”是甲寅癸,“8”是甲辰壬,“9”是甲午辛,“1”是甲申庚,“”是甲戌己,好了,我明白了,黑猎的五个帮手隐藏在7、8、9、1、的位置,他的参谋、卫士,还有后勤隐藏在4、5、6的位置。
那这些人是谁?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呢?看这个图形,并不是一条直线,也非一个长蛇阵,而是太极圈,一个迷魂阵啊,除了那几个显而易见的“六仪”人士之外,他还有伏兵和奇招!如果我们真的不小心走入其中,不知将会发生怎样让人惊恐的事情?
而且陈路德一直在那里计算时辰,我心里就揣测了,莫非我刚画出来的这个阵还与时间有关系?时辰不对,它就变化了么?想到这,我心里着实一惊,那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的话,就永远找不到黑猎的具体所在的位置,营救阿慧也就成了一句空谈!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扭头去看陈路德,这不看还好,一瞧他,豆大的汗珠子“刷刷刷”的掉,眉头攒动,脸色苍白,嘴唇抽搐,浑身发颤,盘起来的手脚抖个不停,活脱脱一副中了邪的模样。
我大惊,“嚯”的一声站立起来,立马奔跑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了,仔细观察着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一刻钟之后,陈路德颤巍巍的举起手来,指了指我的身后,我忽地感觉背心里凉嗖嗖的,汗毛直竖。见他还指着,也不放下去,我极力忍住心中的惊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转过头去看,忽见木楼顶层的中央莫名其妙的燃起了一些小火苗,很快就构成了一幅怪异的图案。
我横看竖看,就是一个太极图,但是内外环绕了好几层,上面布满了奇奇怪怪的数字和图形,整个都闪着火苗。
正在这个时候,李天生忽地从睡梦中爬了起来,一步一步,缓慢的、直挺挺的走向那个燃着火的图形,我心下纳闷,定睛一瞧,借着火光,发现他双目紧闭,脸色铁青,火苗的影子在他脸上摇摇晃晃的跳跃着。
我不知所措,立在原地,惊魂不定,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我转头向陈路德望去,这时,他说话了,声音飘忽不定,“那是黑猎的陷阱,地盘、天盘、人盘、鬼盘纵横交错,相当凶险。”他顿了顿,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咳过之后,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只见他双眼忽地睁开了,我一瞧,他两眼空洞,眼神呆滞,仿佛被什么邪异的力量控制了一般,表情非常怪异。
我禁不住叫道,“陈警官,你怎么了?”
陈路德的脸部肌肉上下左右无规则的涌动一番之后,大叫一声,一下子就向前扑倒在地,只听得他“呼呼呼呼”的喘气声。
我跳过去,想要扶起他来,只听他焦急的有气无力的说,“快!快去!拦住李天生!他,他被黑猎施法了,快要变成黑猎的‘阳火’了!”他怕我听不懂,又加了一句,“意思就是,就是他的打手!快!不然……”
我又跳回来,疾步跑到正机械的行走着的李天生的身边,双手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还好,他的力量不大,只是一门心思的挣扎着,要向着太极图奔去。
陈路德积攒了一点力气,又坐立起来,扯着嗓子叫道,“天禽星出,西南坤路,八门运转,五行属土,死门凸现,临危托付。贪狼星出,北方坎路,五行属水,点福点禄,休门隐现,及时走出。时机不到,切莫启步。忌走南方,腾蛇口毒,忌走西方,凶恶白虎,忌走北方,奸馋玄武。一宫对应,五天一变,九星运转,指望神盘。天乙之神,百恶消散。”
话音一落,便又扑倒在地,了无声息。
只剩我一个人用力抱着李天生的手臂呆立在火苗攒动的怪异图形旁,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