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所长走后,贾铭世对到说:“走,去医院看一看。”他虽然不齿姚副书记侄子仗势欺人,但对赵镇长的作法也相当不屑,也不知道他想作甚么。
二人来到医院,在一个姓夏的护士引领下来到了病房区。推开二号病房的门,贾铭世一眼就见到了病床上被绷带绑得跟个粽子似,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伤员,他吃了一惊,大步走进去,病床边上坐着一名斯斯文文的少妇,见到贾铭世忙站起来,忐忑不安的道:“贾……贾书记……”
贾铭世知道她是杨校长口中的胡老师,想不到她倒识得自己,微微点头,看着病床上的伤员,脸sè凝重起来,这可不是作样子的模样。
“小夏,他伤得很重?”到问跟着进来的护士小夏。
小夏“恩”了一声:“多处骨折,软组织挫伤,鼻梁也被打断了……”
到唬着脸嘀咕道:“这……这也太欺负人了……”偷偷看了看贾铭世脸sè。
“为什么不去县里彻底检查一下?”贾铭世问道,他知道镇上设备有限,如果内脏出血什么的这里可查不出来。
“哼,去县里?那还不是萧旭鸿说了算?”赵镇长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他虽然五十多岁,但身体健壮,面sè红润,那身体比许多年轻小伙子还壮实,他铁青着脸走了进来,对胡老师说,“胡老师啊,真的对不起,看来这事儿难办了……”
胡老师有些怯懦,低声道:“不成,不成就算了吧,那种人,我们得罪不起吧?”
赵镇长瞪起眼睛,想说什么,但想起今天活动时碰的钉子,终于长叹口气,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这时候儿,病房门又被人大力推开,黄所长简直是冲进来的,看到赵镇长和贾铭世都在,怔了一下,随即急急道:“贾书记,赵镇长,姚副书记侄子被县局的人接走了,我,我拦不住啊,他们,他们还说要给姚副书记侄子验伤,要告胡老师的爱人打伤他呢。”
赵镇长腾一下站了起来,怒目看着贾铭世,气得脖子青筋直冒,大声质问:“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干什么?”
胡老师脸sè苍白,突然扑通跪在了贾铭世面前,哭泣道:“贾书记,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不告了,再也不告了!”她听赵镇长话里透露,知道眼前的贾书记和县里那帮子人是一伙儿的。
赵镇长嗓门简直要将房盖震翻:“贾铭世,你还是国家的干部吗?这天下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就任由你们胡来?”
看着脚边啜泣的胡老师,看着慷慨激昂的赵镇长,贾铭世心里五味杂陈,默立良久,慢慢走到赵镇长身边,轻轻拥抱住他,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面前这倔强的老头儿可爱无比,往rì对他的厌恶,突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或许,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有老派领导那划山头,拉帮结派的不良作风,但他骨子里,却流淌着老党员那正直不阿的鲜血,这样的鲜血,才是我们党留下的最宝贵的遗产啊。
“赵镇长,胡老师,你们放心,这天下还是人民的天下,还是共·产党的天下!”贾铭世用力挥了下手臂,斩钉截铁的道,“我这就去县里,找程县长反映情况!再不行,我就找刘书记!我就不信了,这好好的天能换了颜sè!”
赵镇长怔怔看着贾铭世。到却是眉开眼笑,喜滋滋看着贾铭世,带她离开火炕的男人果然是一个好干部,又过去扶起胡老师,在她耳边劝慰:“放心吧,别怕,贾书记出面,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无条件信任贾铭世。
“赵镇长,镇里的事儿就拜托你了!”贾铭世笑着对赵镇长说,转身走出了病房,到颠颠小跑着跟上,紧紧跟在贾铭世身后亦步亦趋,就像一个跟屁虫。
“我,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起欺负人呢。”到看着前面贾铭世高大的背影,低声嘀咕。
贾铭世耳朵挺尖,笑着转头道:“欺负老实人有什么意思?欺负你这样的坏蛋才好玩儿!”
到撅起嘴,看着贾铭世清秀坚毅的笑容,心脏打鼓似的快速跳动起来。
※※※
天亮后,贾铭世到县里找程县长汇报了姚副书记侄子伤人案后回到镇里,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处理。
贾铭世让办公室主任小赵通知,紧急召开一个党委、zhèng fǔ和人大负责人会议。
等人一到齐,贾铭世就将镇里的干部们叫到一起说:“鹿头镇的干部今天谁也不许笑。不管见了谁,哪怕是来领结婚证的,也要板着脸。露不出杀气也要露出些狠气来。”
接下来,小赵按贾铭世的吩咐,让税务所和工商所的头头带着所有的人火速到镇委会开会。同时又以镇委会和镇zhèng fǔ的名义发了一个通告,要那些收到派出所罚款通知书的人,在今天下班之前将全部罚款交到镇里,否则后果自负。
税务所和工商所一共二十多人,贾铭世领着他们先上街走了一圈,他没有向他们作什么交待,只是叫他们一个个跟紧些,路上不许说说笑笑,更不准打打闹闹,身上的制服是必须穿得整整齐齐。转了一圈回来,贾铭世让他们集中在二楼会议室打扑克下棋,自己则带着镇里的干部们又到街上去走了一圈。
两圈刚走完,贾铭世独自一人再次上街,见了人也不说话,人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睬,顶多只是用鼻子哼一声。惹得满街的人都用一种惶惶不安的目光打量着他。最后,贾铭世走进镇委会院子对面的一家商店,站在香烟柜台前,他掏出一张十元钱的纸币递过去。卖货的女孩正问他要哪种牌子的烟,一旁站着的老板马上跑过,取了一盒jīng装红塔山香烟放到贾铭世面前。
老板说:“贾书记从不抽烟,怎么这回也破戒了?”
贾铭世将jīng装红塔山香烟推了回去。他说:“来包三五或者希尔顿。”
老板将贾铭世重重地看了一眼,低头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包三五牌香烟。“洋烟太冲,只有特别需要提神时才可以抽。”老板说。
贾铭世拿上烟就走。老板在身后追着说要找钱给他。
贾铭世说:“给你凑个份子,早点去派出所将老婆赎回来!”
他刚回到镇委院子里,几个高音喇叭就同时响了。先是报时的滴滴声,然后女播音员说,现在是běi jīng时间十一点整,离镇委会下午下班时间还有七个小时。无论是镇委院子里还是街上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那种最后通牒的倒计时的味道来。
接下来女播音员就开始一遍遍地广播贴在街上的那份紧急通知。贾铭世上到二楼会议室,他要大家再出去走一趟,他要求这一次人人面孔必须十分严肃。天气很热,还没出门大家身上的制服就被汗水湿透了。因为贾铭世在头里带队,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加上心里对这些安排一直不摸底,神神秘秘的反让他们做起来挺认真。冷冰冰铁板模样的一群人在小镇的窄街上流动时,虽然已近夏rì正午,却也有一股凉嗖嗖的东西渗到四周的空气中。
贾铭世正在当街走着,一辆桑塔纳迎面驶来。他看出那是洪塔山的座车,便理也不理,昂着头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桑塔纳靠到街边,个子和模样都让人看了不舒服的洪塔山从车子里钻出来,老远就大声说:“贾书记,我有急事正要找你。”
贾铭世说:“过了今天再说!今天我没空!”
洪塔山还要开口,贾铭世突然说:“你那养殖场的干部有没有人赌博?惹毛了我,就是经济命脉,我也要查封。”
洪塔山一愣说:“你这是说的哪门子话?”
贾铭世说:“我还想见识一下,在鹿头镇有谁屙得出三尺高的尿!”
洪塔山也是在生意场上炼成jīng怪的人,他意识到贾铭世是在敲山震虎,马上露出一副骨头软了的模样说:“我这饭碗还不是贾书记你给的,我可不敢让它变成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洪塔山站在街边,一直等到贾铭世领着那群人走过去后,才转身上车。
上街转了四圈,食堂的饭已熟了,还不见有谁送罚款来。贾铭世心里有些不踏实,却不让表情露出来。他让两位所长带着自己的人到镇委会食堂去吃饭,一个人也不许回家。有几个女人推说家里有急事,想回家去。贾铭世开始没有阻拦,等她们走到院子门口时,他才暴跳如雷地吼起来,将女人们一个个骂得狗血淋头。
贾铭世一声声都在说:“今天是非常时期,就是家里死人失火,也必须坚守岗位。”
贾铭世骂她们时,许多人都从院门外边往里望,那些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清。贾铭世平时对人态度不错,从不直接批评普通干部和群众,对女同志尤其和气。今天他一反常,大家立刻想到这件事的严重xìng和关键xìng。女人们哭哭啼啼地回到食堂,贾铭世让事务长大张旗鼓地到镇委院门前的商店里搬回四箱啤酒,然后自己带头上阵,举着酒杯同大家一起闹。税务工商的干部酒量一向不错,贾铭世又让镇委会一些会闹酒的人也加入其中。
一时间,食堂里碗盏叮当人声鼎沸,转眼间四箱啤酒就喝光了。贾铭世让事务长再去搬两箱。事务长搬了啤酒回来时,悄悄告诉贾铭世,说是外面有些人借故办事,在偷偷地看动静。贾铭世心中有数,让他别着这个急。事务长刚走,赵镇长又凑过来,提醒贾铭世是不是稍加收敛,这么大吃大喝传出去影响不好。贾铭世说有时候大吃大喝是一种很好的工作方法。
一顿饭用了两个小时,六箱啤酒全喝光了。大家都很高兴,连那几个挨了训的女人也都带着醉意说贾铭世工作确实有方,跟着他,她们愿意指哪打哪。
贾铭世没有醉,他只喝了很少几杯酒,看见拐角处有人在偷偷张望,他故意大声说:“下午依然是一边休息一边待命,一过四点钟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