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鸣——孤鸣——”炼舞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激起一丛丛飞鸟。
蚀烛小心翼翼地把顾幽放到树下,顾幽腹部的鲜血已经干成硬块。那张惨白的脸,看上去没有丝毫血色,生命,已经流失殆尽。
狱奴的眼泪一直没有停滞,落在顾幽的脸上,落进白色的发丛里。而悬铃站得远远地,背对着大家,不愿让大家看到她的眼泪。更不愿意,看到那张似乎熟睡的脸。
一个孩子从树上滑了下来,落到炼舞身边。孩子很开心地喊:“炼舞哥哥,你终于来找我……”可是,渐渐地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天真的笑脸上换成了阴霾弥漫。“炼舞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炼舞拉着孩子的小手,把他带到顾幽的身前。
孩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地上的顾幽说:“他……他不是……”
“孤鸣,现在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你讲这是怎么回事。快,一定要救活他。”炼舞的双在孩子的肩膀上按了一下。
孤鸣蹲了下去,一只手拖起顾幽右手手腕,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并拢,轻靠在手腕的脉搏上。
不一会儿,孤鸣皱起了眉头,抬起头来看着孤鸣,说:“很奇怪的脉象。”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脉象。”
“他还有救吗?”炼舞急切地问。
孤鸣放下顾幽的手,小手探到顾幽的鼻孔下。然后,他说:“呼吸也很奇怪,很微弱,而且没有规律。”
蚀烛看着炼舞,手指在炼舞背后敲了一下。炼舞转过头来,碰上蚀烛的视线。蚀烛的头微微歪了一下,眼睛瞟了一下蹲在地上的孩子。仿佛在问,他能行吗?
炼舞小声说:“孤鸣很厉害的,一定可以挽回顾幽的生命。”
孤鸣慢慢站了起来,说:“炼舞哥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症状,但是我可以试一下。”
炼舞点了点头,“他的症状古怪是应该的,因为他体内已经没有血液,而是利用精神力融合自然之物新造的营养传输液……这个……”炼舞发觉自己越说越复杂,复杂到自己都难以理解,只好打住。
融月指着顾幽的腹部,小声说了一句:“你们看,顾幽伤口的血依然是红色的。”
蚀烛点了点头,说:“那是因为液体在顾幽的身体里进一步与顾幽的精神融合,所以逐渐变成了血液的颜色。”
孤鸣的双手伸出,掌心向下。带着绿草馨香的淡绿色光斑,缓缓落在顾幽的身体上,无规律地在顾幽的躯体上来回游走。
炼舞走到狱奴身边,说:“狱奴,不要难过,顾幽不会死的。他曾经丢失了生命,却可以那么奇妙地复活。这一次,也不会出意外的。顾幽……他不会离开我们。”
听到炼舞的话,狱奴反而更加哀伤起来。她害怕,害怕会出意外,害怕这一次,就是命运的终结。
“狱奴。”蚀烛说,“不要这样,顾幽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而且……你这样会影响到我们……不要让大家都这么难过……好吗?”
炼舞看了看蚀烛,却没多说什么。
蚀烛接着说:“狱奴,在山崖上,顾幽并不是真心地认为你是奸细。那些话都是他事先计划好的,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出真正的奸细。只可惜,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有想到,残魂会那么快动手。”
“为什么顾幽的计划都不告诉我们?”炼舞不解地问。
蚀烛看着炼舞,说:“因为,顾幽并不知道到底谁是奸细。如果把计划说出来,还怎么去实行?之所以顾幽告诉我的,是因为他说,只相信我。”
炼舞觉得心里像是卡了一根鱼骨,硬生生地疼。
“炼舞哥哥……”孤鸣转过身来喊了一声,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顾幽的身上,绿色的光斑已经消散。
炼舞几步跑了过去,却看到顾幽依然像之前一样,静默地睡着。炼舞指着顾幽,问孤鸣:“怎么样了?为什么他还没醒?”
孤鸣看着炼舞那双涨红的眼睛,有些害怕。他小声说:“顾幽哥哥……他的身体在排斥我的治愈之光。无论我怎么给他输入光斑,可是所有的光斑在他的身体游走之后却又回到了我的手心里。”
“怎么会这样?”炼舞问。
“只有两种状态的人会产生排斥……”孤鸣的声音越降越低。
“说……说下去。”炼舞的嘴唇在颤抖。
“健康……或是……死亡……”
狱奴用手捂住了嘴,努力不哭出声音来。她的身体在冷冽的风中瑟瑟发抖,冰凉的泪水滑进指缝,在手心凝聚,凉意传向全身。
炼舞看到狱奴悲痛欲绝的样子,意识轰的一下全乱了。他一面对孤鸣说“不可能”,一面安慰狱奴:“狱奴,不要伤心。上次孤鸣也说顾幽死了,可是顾幽却又活了过来。”
孤鸣低下了头,走到旁边的一棵树下,眼睛望着脚尖边的绿草。
突然,什么东西从孤鸣的脑袋边划过,钉在了树干上。一个沉闷的声响,被风拉得冗长。孤鸣吓得退后一步,抬起头来,看到一支小指粗细的透明箭矢插在树干里。“这是什么?”他大声说。
蚀烛跑了过来,看到那支奇怪的箭时,眉头皱了起来。确实奇怪的箭,至少从前未曾见过。他伸出手指,在箭矢上轻轻碰了一下。一股寒冷顺着指尖流泻全身,蚀烛的手猛地缩回来,打了一个寒战。
蚀烛的头转向一边,两只眼睛里充满了火焰似的光。孤鸣抬起头,好奇地看着那一对神奇的眼睛。
突然,蚀烛大喊了一声:“快离开这里。”紧接着,他双手抱起孤鸣,急速转身。孤鸣在空中被蚀烛甩出了道半弧。孤鸣之前站的地方,又有几支冰箭划过,插进树干。
蚀烛几乎是把孤鸣扔向了炼舞,当孤鸣还在空中没有落进炼舞的怀抱时,蚀烛又喊了一声:“快——上马——”
炼舞接住孤鸣,而孤鸣已经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他还不是很适应在短短的时间里,被人扔到空中飞两次。炼舞把孤鸣扔到马背上去,让孤鸣再一次空中飞人。然后,炼舞爬上马背,抓紧了缰绳。
蚀烛跑到顾幽身边,弯下腰去抱顾幽。可是,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顾幽的身体却一丝不动。“这是怎么回事?”蚀烛说了一句,然后,用更大的力量试图把顾幽抱起来。
“怎么了?”炼舞大声冲蚀烛喊。
“顾幽的身体好象被地吸引了,我抱不动他!”由于用力过度,蚀烛的额头上血管突起,清晰可见。
“我来。”炼舞说。正要下马,一支冰箭擦着马腿落到草地上。战马受到惊吓,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就向与箭射来相反的方向——西边跑。
“顾幽,我们只好舍弃你了。”蚀烛说完,爬上了自己的战马,然后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了狱奴的战马一下。战马带着狱奴跟着炼舞跑去。
“蚀烛,你做什么?顾幽还在那里!”狱奴想要拉住马,可是蚀烛又在她的马身上抽了几下。
融月和悬铃,也骑着马跟了上来。
蚀烛对狱奴说:“为了我们能够活下来完成使命,不得不舍弃顾幽。狱奴,顾幽已经人事不省了,带着他只会是累赘。”
狱奴看着蚀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来自于蚀烛的嘴。她说:“累赘?你认为是累赘?那好,我也是你完成使命的累赘,不要再管我!让我自己回去带顾幽离开。”
蚀烛回头看了一下,说:“狱奴,来不及了,我看到黑暗骑士和亡魂战士已经追过来了。”
“那我更应该回去,他们会抓住顾幽的!”狱奴想拉住马,可是战马却像发了疯似地向前奔跑。
“你回去一样会被抓住!”蚀烛吼了起来,“狱奴,你是藏花王朝的修士,不是普通的人。为了找到红袍主教所指引的东西,你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顾幽真的死了,那么我想他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回去白白送死。活下来,替顾幽完成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使命。”
“如果顾幽真的死了?蚀烛,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对不起,就当我说错了,好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顾幽所要的结果不是你白白把自己的生命送给我们的敌人。听我的,不要回去,活下来。”
狱奴的眼泪在迎面的风中干涸,在脸上结成泪迹。
不要回去?活下来?
是啊,活下来,帮助顾幽完成属于他的那一份使命。
森林的另一头,几个亡魂战士的身体轻盈地落在草地上。一名亡魂战士蹲下身去,仔细地看着地上的草。有一小块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倒了下去。旁边,是几个散乱的脚印。亡魂战士站了起来,说:“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受了伤,刚躺在这里。他们带着伤员,应该跑不远。”
另一个亡魂战士问:“我们要去追吗?”
“不用了,交给黑暗骑士吧。我们现在去找到迪拉王朝的王子,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应该被处死。”
几个黑影向森林的西边出口走去。
狱奴拔住了剑,剑尖指着疯狂的战马的后颈。蚀烛大喊:“狱奴,你要做什么?”
狱奴说:“蚀烛,如果说藏花王朝合格的修士必须在危急关头放下自己的伙伴,那么,我宁可不是修士。”说完,剑锋刺进了战马的后颈。
疯马疼得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乱刨。
蚀烛的马从狱奴身边跑了过去。蚀烛回过头来,有些愤怒的大声说:“狱奴,你一定是疯了!”
狱奴险些被站立起来的马摔下马背。她双手死死抓着缰绳,在战马的两只前蹄正要落地的时候顺势向后牵引。战马鼻子里喷出几口粗气,转过头,向来时的地方跑去。
蚀烛拉住了马,却没有追过去,他气得大骂:“疯子,真的是疯子。”
融月和悬铃也拉住了马,不知道该去追狱奴还是跟随蚀烛。这时候,已经跑远的炼舞也跑了回来。当战马从蚀烛身边跑过去时,蚀烛看到了一对锋利的眼神,直直刺进他的心里。
“哥哥,我们……”悬铃说。
融月拍打着战马,想跟着炼舞过去。可是,蚀烛却抓住了融月手里的缰绳,对她说:“融月,你不可以回去。你和悬铃一起,向南跑。不要跑太远,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独自向北,引开那帮混蛋。”
“哥哥,我陪你。”悬铃说。
“悬铃,带融月向南!记住,保护好融月,也保护好自己。谁都不可以死。”蚀烛用命令的口吻说。
悬铃看着哥哥那张严肃的脸,眼泪快要从眼眶滚出来。她说:“哥哥,那么你呢?”
“我也不会死,走!”蚀烛放开融月的缰绳,在融月和悬铃的战马身上狠狠地抽了一下。
看着妹妹和融月的战马带着那两个娇弱的女子向南跑去,蚀烛拍打着自己的战马,马蹄飞扬,从北边冲出了充满杀意的森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