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气氤氲,在阳光的投射下,几道七色霓虹悬挂在山崖之上。脚下,是垂直而下的山壁,隆隆的水声随着水气向上升腾。
“山崖。”残魂的耳朵动了一下,淡淡地说。他不知道为什么顾幽会带大家来这里,但他知道,绝对不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
狱奴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是那么熟悉。这个山崖,不正是顾幽离开后第一次遇到他的精神力的地方吗?狱奴的手伸进了袍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被风干的果子。原本那鲜艳的红色,已经显得有些暗淡。
狱奴看着顾幽的背影,而顾幽面向着山崖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狱奴突然感觉到有一些惧怕。她不知道,顾幽这两天为什么变化了这么多。可是,她真的很怕,怕顾幽会再一次离开——永远地离开。
气氛显得有些死板。大家分别找了一个地方坐着,没有人说话。
“狱奴。”顾幽转过身来,说。声音在水声中,听起来是那么的模糊,飘渺。“狱奴,你还记得这里吧。”
狱奴不知道顾幽想说什么,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想知道,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是谁?”顾幽问。
“哪个穿白衣服的人?”
“把你从山崖下拉上来的人。他是谁?”顾幽的表情很严肃。
狱奴觉得更加诧异,“那不是你的精神吗?”
“那不是我。我当时确实在旁边,可是,你看不到我。”顾幽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问起这个问题。仿佛,对身边的人的所有信任,都被木冶的几句话推翻。
“不是你?那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了。”
“但是他认识你,不然,他怎么会救你?”顾幽说。
狱奴直视着顾幽的双眼,她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在离顾幽好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只说了一句话:“顾幽,我明白了,你在怀疑我。”
顾幽摇头,“狱奴,我没有怀疑任何人。”
“没有?真的没有吗?那么顾幽,你告诉大家,究竟木冶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的变化会这么大?”
蚀烛看着顾幽,脸上悄悄浮起了一丝忧虑。他突然觉得,顾幽应该把他们之中有内奸的事情说出来。虽然惨痛,可是总比拖拖拉拉胡乱冤枉朋友好。可是,他却担忧,如果事情说出来了,却没有找出奸细,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继续维系吗?
“顾幽,你是在怀疑,我们之中有教会安插的奸细吧。”残魂冷冷地说。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担忧,都瞬间消融在了水雾里。
所有的人,脸上都泛起了几丝惊异。
顾幽看着残魂,想要辩解,反驳。可是,喉咙里却像卡了什么东西,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狱奴的心突然跌落到了深渊里。她看着顾幽那沾着细小水珠的发丝,说:“顾幽,我明白了,你在怀疑我,对吗?”
“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顾幽说出的话,让大家更加感觉到吃惊。
炼舞站了起来,几乎吼了起来:“顾幽,你在胡说些什么?是木冶告诉你我们之中有奸细的吗?你竟然连他的话也信!”
顾幽不想争吵,闭上双眼,轻声说:“虽然木冶不是我们的朋友,可是,我相信他的话。我们中间,有内奸。”
狱奴沾着水雾的脸上,淌过两条小溪。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顾幽,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没错,我以前是在教会里面,可是,我不是奸细。我不是!”
“没错,你不是。”顾幽的声音里,听不出褒贬。
然后,没有人再说话。那层友好的关系,已经开始龟裂。水声的响,他们听不到。鸟的鸣叫,听不到。他们听到的,只是一个声音,在死寂里游走。那个声音,低沉沙哑,奋力地喊着:“你们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
在山崖上,站了好久。
狱奴的泪水不停落下,她没有想到,顾幽怀疑的竟然是自己。她爱着的人,那么多眼泪撒在他熟睡的枕边,那么多的关心,却换不来他的信任。
顾幽与狱奴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的眼神却落在不同的地方。几步的距离,突然间远到生死相隔。
“狱奴,对不起。”顾幽的声音很轻。似乎,还夹带着一丝不情愿。话外的声音,仿佛在说:狱奴,要不是你留泪,我想我不会对你说这三个字。
“没有谁对不起谁。”狱奴说着,转身想要离开。“顾幽,既然你怀疑我是内奸,那么我现在就离开了。内奸走了,希望你们好好的……”
顾幽看不到,两滴美丽的泪,落在狱奴脚尖,绽放着七彩的华光。
蚀烛伸出手,挡住狱奴,他说:“狱奴,不要离开,顾幽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不让我走?那好,各位,既然我是教会的奸细,那么你们就杀了我吧。”狱奴拔出了剑,却递到了蚀烛手中。
蚀烛接过狱奴的剑,视线拉远,看着顾幽,说:“顾幽,你……”
残魂说:“顾幽,什么事都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千万不要乱冤枉谁。”
顾幽哼了一声。
“大家小心,他们来了。”残魂的耳朵动了一下。
残魂的话音还没散开,五个黑色的身影已经从山崖下跃了上来,五道十字斩的光芒隔着水气被阳光染成了彩色。
亡魂战士的身体还没落到山崖上,顾幽已经向山崖边缘踏了一步,两只拳头穿破水气,重重打在一个亡魂战士的腹部。离顾幽最近的残魂,清楚地听到钢铁碎裂的声音。
黑色的躯体向后落下,跌下山崖。亡魂战士嘴里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水雾。
顾幽回过头,狠狠地扫视了其他朋友一下。仿佛在问,是谁?到底是谁向亡魂战士告诉了我们的位置?
残魂抬起了弓,顾幽身体旋转着,又一拳打在了刚落地的亡魂战士身上。亡魂战士上半身向顾幽倾倒,顾幽的拳头陷在了铠甲的凹洞里。几乎同时,残魂的弓上射出一道火焰,从那个亡魂战士的后背穿入。
顾幽的手向前一推,亡魂战士的躯体像后倒去。
紧接着,顾幽的手在水气里扫过,水气里凝聚出了一柄长剑,从残魂的弓上划过去。空灵的剑碰到残魂的弓上,碰出一串火星。剑断裂了,可是弓却完好无损。只是,残魂没有握牢手里的弓,弓脱离手掌,向山崖下落去。
炼舞的短剑破开水气,插进一个亡魂战士的喉咙里。再把剑拔出来的的时候,隔着亡魂战士喉咙里喷出的血雾,他看到顾幽睁大了双眼,脸上是奇异却熟悉的表情。
熟悉,真的很熟悉。
蚀烛将剑交还给狱奴,然后召唤出魔法,将一个亡魂战士打落山崖。最后一个亡魂战士,也很快被狱奴解决掉了。
炼舞向顾幽走了一步,那种熟悉的感觉,压在他的心头,化成了一团浓郁的黑雾。“顾幽,他轻轻喊了一声。”
“炼舞,快……快走。”顾幽说。白色的眼眸看上去显得布满了沧桑。
“顾幽,你……”炼舞看着顾幽面对着的残魂,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他的双手,紧紧握着短剑。
刚才残魂射出的火焰箭穿透了那个亡魂战士躯体。
穿透。
顾幽的腹部,鲜红的血液在白衣上晕染开。
“快……快走……”顾幽奋力地喊出来,双腿向下弯去。慢慢地,慢慢地,膝盖碰到了地上。接着,顾幽的身体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支撑,软软地向前扑倒下去。白色的发丝,在地上铺开。
“顾……顾幽……”狱奴喊了一句,扑了上去。想要用双手支撑住顾幽的身体,可是那对白色的眼眸已经被眼皮遮掩。
炼舞呆立在原地,没有动。之前看的顾幽的眼神,不正是当初顾幽被亡魂战士杀“死”时所见到的吗?眼睛里一片荒芜,绝望在眼神里滋生,蔓延。
残魂笑了一下,右手拇指与中指无名指贴在一起,高高举起来。
蚀烛睁大了眼睛,这个姿势,经常见悬铃使用。他没有想到,残魂竟然也会这个姿势——光法术的召唤结印。
火焰在残魂的身上燃烧,火焰裹胁着那套火红色的长袍,随着风跳跃,摇曳。
蚀烛的眼里,被火焰映成了红色,烈烈燃烧。他的右手向前伸着,还保持着释放出法术时的动作。
最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残魂那尖细的笑声。火红色的身体,向山崖下落去。火焰落进水雾里,被吞噬,被埋葬。
“昨天晚上,”蚀烛的声音有些颤抖,“顾幽告诉我,我们之中有奸细。他还说,今天会故意把计划打得很乱,扰乱奸细的视线。他让我配合他,把奸细找出来……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狱奴的手指伸到了顾幽的鼻间,然后抽了回来,对蚀烛说:“蚀烛,顾幽还有一丝气息,他没有死。”
蚀烛赶忙跑过去,蹲下身子,探了一下顾幽的气息,然后说:“对……对,还有气息。快,医生,哪里能找到医生?”
悬铃也走了过来,有些迟疑地说:“哥哥,只有城里有医生……”
蚀烛一把将顾幽抱了起来,说:“城里就城里,就算是杀进去我们也要找个医生救治顾幽。他不能死,不可以离开我们的团队。”
蚀烛把顾幽放在了自己的马上,然后翻上了马。炼舞赶忙喊住他,“蚀烛,不要去城里。我认识一个医生,曾经为顾幽和……和残魂疗过伤。”
“在哪里?”蚀烛心急如焚。
炼舞爬上战马,说:“跟上我,就在森林里。”
五匹马,沿着下山的道路奔跑。
炼舞回过头去,看着那充斥着水雾的山崖,一丝恨意在心底翻涌。他从来没有想过,残魂竟然是教会的奸细。原来,以前的朋友情谊只是他用以哄骗的把戏。原来,他被亡魂战士“杀死”,然后“复活”,都是一个局。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顾幽的突然变化,残魂的突然暴露,快得让炼舞——甚至所有的朋友来不及察觉这一切是多么的可怕。
直到那团火焰包裹着残魂跌下山崖,直到看到狱奴的泪水那么真切地滴在顾幽的脸上,炼舞才突然醒过来。
“顾幽,你又要离开了吗?”
“顾幽……你还会,回来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