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秉恬回到无逸斋时,脸色铁青看不出是被冻的还是被气的,配上他满脸的大胡子有些青面獠牙的味道。
连杜受田看到之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卓兄,你一大早带六阿哥出去观赏冬景作诗,是不是冻到了?”
“冻个屁,”卓秉恬将手中的几张白纸摔在桌子上,全然不顾形象地破口骂道,“什么狗屁不通的诗,简直浪费时间与这雪景。”
杜受田捡起白纸,边喝茶水边透开看。哪知没才打了一眼,一口茶水就直接喷到了白纸上。
“冬天下场雪,盖住天和地。人道是柳絮,我看像烟灰。”
这是第一首好歹也是首五言绝句,两句还能压压韵,下面一首就更不靠谱了:
“昨天下了场雪,冻得我不想学;满桌是作业,面前还是黑脸;好冷,好冷,阿哥不停哆嗦。”
杜受田横竖念了几遍才发现原来填的是“如梦令”的词,配上歪歪扭扭的正楷,杜受田干咽之后还是拍案道:“好诗,好诗。”
卓秉恬老脸红起:“好个屁,简直就是狗屁不通,不对,狗屁都比它通。”
杜受田笑着安慰道:“阿哥才六岁,能够写绝句和填词,虽然……用词还需要斟酌,至少词能达意了。”他赶忙将手中的白纸收起,生怕再看第二眼。
卓秉恬更觉得下不来台了,心里想这祖宗让自己在雪地里站了快半个时辰不,还用这些东西来搪塞,竟然还敢信誓旦旦地和自己是昨天晚上都已经找人捉刀写好了的。
悔不该当初听他的话,结果上当受骗让自己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气死了,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他,我,我就枉活这五十多年!”
“师傅这是要收拾谁呢?”门外童音响起,卓秉恬就像触电一般从椅子上弹起,却看到林逸鑫同学擦着手绢好整以暇地走进书斋。
“哟,这不是我写的诗吗?”他看到杜受田手边的白纸,快步到了桌前,拿起白纸展开,前前后后看了几遍,顺便还大声念了出来。这下连在奕詝与奕誴都听到了,两个人听到“面前还是黑脸”时终于压制不住满腹的笑意,在那捧腹大笑。
念完之后,某人恬不知耻地头自得:“嗯,好诗,好诗。我从来就没写过这么好的诗。杜师傅,您看呢?”
杜受田强忍笑意:“甚好,甚好。”
“我么,”林逸鑫将纸递给卓秉恬,“是师傅你老人家不懂得欣赏么。请您帮忙拿去装裱一下,我好挂到无逸斋中每天品读一番。”
卓秉恬顿时感到胸口一阵闷热,一口老血眼看就要喷薄而出。林逸鑫才道:“这个,师傅您看您又气到了。装裱的事我还是交给张贵开吧。”
卓秉恬回过来气,扑到林逸鑫面前,恶狠狠地盯住他。
“干嘛,干嘛?师傅要自重啊。”
“奕忻!接下来给我学半个月诗词的韵脚,平仄,意境。没有学好就不许睡觉!”再不收拾收拾这祖宗,自己的脸就要丢到姥姥家了。
林逸鑫满脑子黑线,“楚楚可怜”道:“师傅,我还,学不来高深的东西。”
“放屁,”卓秉恬直接爆粗口了,“你不是神童吗?你不是四书五经都很熟练吗?这么一东西我相信以阿哥的才智绝对,绝对,绝对没有问题的。”三个绝对得咬牙切齿。
“额滴神啊~~~~”
一天课业结束之后,林逸鑫感到全身乏力。古体诗不同于现代诗,其中有很多很多规矩,要是一不符合规矩,那么这首诗沦为二流了。
卓老头是发了狠了,只要林逸鑫弄错一个平仄迎来的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看来以后要少气气老师傅了,林逸鑫趴在桌上,让张贵开帮他收拾文具。
这时,奕詝与奕誴整理完了东西跑到林逸鑫桌旁。
两人看到林逸鑫的惨状还没开口就忍不住呵呵大笑。特别是奕誴,摇头晃脑地吟诵着林逸鑫的诗句:“满桌是课业,面前还是黑脸……啊哈哈哈哈,好诗啊,六弟你把我们心里所想地都写出来了啊。”
林逸鑫精神头来了,拱手道:“好好,两位哥哥多给意见,让弟弟也能进步进步。”
奕詝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看,看不出六弟还有文人骚客的潜力啊。人道是柳絮,我看向烟灰,这两个作比太……太绝了。以后大清第一诗人肯定是你。”
林逸鑫鼻子翘天:“那是,你看这天灰蒙蒙的,连带这雪也是灰蒙蒙的。这不就像老天爷抽旱烟时弹下的烟灰吗?”
完,三个人一起大笑。
“好了,好了,”奕詝先停住笑,“再笑就忘了正事了。奕忻,后天就是腊八了。早上皇额娘遣人跟我,腊八晚上乾坤宫开个灶办个家宴,让我请你一起过去。”
林逸鑫心中疑惑,皇后自从自己满周的时候被气了之后,跟自己一直是冷冷淡淡,怎么突然好心请自己去吃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道啊。这去还是不去呢?
奕詝见林逸鑫没有回答,以为林逸鑫不想去:“我知道你想去圣禧宫和静额娘过腊八,但是据皇额娘这次特地从南方拿来了一些时鲜,在其他地方可都是吃不到的呢。”
林逸鑫还没答话,奕誴一旁听到时鲜率先不干了:“四哥偏心,还有皇额娘也偏心,为什么只请六弟不请我?”
奕詝连忙道:“请的,请的,我们哥三一起去。就这么定了,后天傍晚我们一起过去。”就这么把事情定下来了。
哎!我还没同意呢!林逸鑫心中大喊,但是在奕詝大哥情节的作用之下,他的抗议肯定会定义为无效的。
算了,去看看吧。林逸鑫同学既来之则安之的**丝心态再一次安慰他。作为一个南方人,还是满想念南方的时鲜的。
在卓秉恬的摧残之下,这两天时间过得很慢。好不容易终于到了腊八,这天下午因为合宫都要准备过节,阿哥们也得以早早放学。
卓秉恬在离开前恶狠狠道:“明天一早,这首咏粥诗没有写好的话,我就上奏皇报你一个荒废学业!哼!”
别呀,林逸鑫一声哀叹,上次可真把卓师傅得罪惨了,现在已经不余遗力往死里收拾他了。
“六弟,快收拾一下,呆会咱们就去坤宁宫。”奕詝已经等不及了,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母亲,心中的急切比其他两个蹭吃蹭喝要强上不少。
三人收拾停当,三架软轿就在斋外等着了。等三位阿哥坐好,一声整齐划一的“起轿”,软轿稳稳当当地抬了起来。
一路上奕詝不住催促:“快,快,轿子再快。”
奕詝边上的太监劝道:“阿哥,雪停了不久,正在化雪呢。路上滑可不敢赶快喽。”
“我不管,快,快。”奕詝压根没听进去,一个劲地喊快。
奕誴也一起起哄,他就是地道的吃货,有好吃的东西在坤宁宫诱惑着,巴不得立马赶到那大块朵颐。
三个就数林逸鑫最安静,此刻他正在轿上皱眉苦思冥想要怎么去完成卓秉恬交付下来的任务。猛然听到“啊呀”一声,紧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林逸鑫抬头一看,就看到奕誴的轿子摔在地上,而奕誴正揉屁股扯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
奕誴的总管太监赶忙上去扶他,而刚才失足摔倒的轿夫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赶在最前头的奕詝也叫停了软轿,和林逸鑫一起跑到奕誴身旁。
奕誴已经疼得满脸泪水,管事太监怎么扶都扶不起来,转而骂轿夫道:“你们几个怎么做事的?摔坏了阿哥哪个负责?等会去内务府自己领板子去!”
“五哥,你的屁股开花了没?”林逸鑫蹲地上一脸“关心”。
“去你的开花,哎哟疼死我了,”奕誴没好气地应道,“那个谁,这几个轿夫就算了,地上路滑也不怪他们,哎哟,我的屁股!”
“还能起来不?”奕詝问道,“不能的话抬回住处去先躺着。”
“我不要,我要吃南方的时鲜~~~别碰我屁股,痛啊!”一巴掌拍开管事太监的手,奕誴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好了五哥,等会我从皇额娘那给你带过来。”林逸鑫安慰,“你们先把五阿哥送回去吧,叫太医过来看看。”
管事太监应了声是,叫人一起心搀起奕誴坐回软轿抬起往回走了。奕誴在软轿上一边哭一边喊:“六弟,你可以给我多带啊~~”
“张贵开,你去传下太医吧,别让五哥摔出个好歹来。”林逸鑫吩咐完张贵开,示意奕詝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路上闹了这么一出,林逸鑫就感到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奕詝虽然心急如焚但是也减慢了速度,不曾和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