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景物之后,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眼前摆了一只方桌,方桌摆了一壶茶水,茶水之下还有红炭暖着。方桌旁正站着一个半人高的孩。孩身着皇子服饰,正拱手对自己行礼。
莫不是哪位阿哥?林则徐惊讶地回望卓秉恬,卓秉恬却目不斜视对着孩子道:“六阿哥,人我给你请来了,我的事可算完了。”
林逸鑫微微躬身:“多谢师傅了。请您帮我去外面看着有人来通知一声。”
卓秉恬顿时满头黑线,算了,既然帮都帮了,不差这望风的差事了。他掉头就走被林则徐一把拉住:“卓大人,你这是要陷我于不忠吗?”
朝臣私会皇子一直为皇上忌讳,要是被发现了轻则丢官重则充军流放。在这个节骨眼上,林则徐不想节外生枝。
“林大人言重了。奕忻我早听闻林大人的大名,大人不日离京,所以我才让师傅请大人过来,以清茶一杯相送。”林逸鑫解释道,对卓秉恬使了个眼色,卓秉恬称林则徐不注意抽身就走。
林则徐想要再抓已经晚了。他一甩袖子走到方桌前端起已经倒好的茶水仰首一口饮尽,拱手道:“六阿哥,茶已经喝完,多谢阿哥赏茶,林某人拜谢。”完,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去。
本来林逸鑫见到传中的民族英雄心里有激动,哪里想到林则徐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还没反应过来林则徐已经快到门口,连忙大声道:“林大人留步,此去广东路途遥远,让奕忻送送你么!”
林则徐脚步不停:“不劳六阿哥费心,林某必不负皇上和阿哥的期望。”
“我相信大人,但是英吉利人狼子野心不好对付。”林逸鑫继续道。
林则徐闻言停了下来,好奇地问道:“六阿哥也知道英吉利?”朝中的大臣到广东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都冠以蛮夷的称谓,鲜有人知道英吉利这个名字,六岁的阿哥怎么会知道?
林逸鑫答道:“素有耳闻。曾经拜读过先生译著《四洲志》。”
“原来如此。”林则徐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的林逸鑫,眼色闪烁不定。心中闪过许多想法都被他一一否决掉了。
刚出上书房就被阿哥拉住喝茶,这背后必定有隐秘,素来听闻六阿哥奕忻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难道是皇上让他来的?
不对,皇上如果要找人对我传话为何要找个稚龄儿童?林则徐怎么想都不通,潜意识里他觉得不能够这么一走了之,应付道:“六阿哥谬赞了,林某只是想让大清士子放眼世界而已。”
林逸鑫心道你肯和我话就好了:“林大人的志愿十分远大,奕忻万分佩服。但是恐怕大清士子少有关心吧。”
这话到了林则徐的痛处,那些青年才俊们手捧四书五经只想取个功名,哪有人去看什么地理著作?他叹了口气:“哎……正如阿哥所言。”
“不用急在一时,林大人所做的都是万世功勋,必定名垂青史。今日播下的种子,总不会明日就能结出果实。”林逸鑫拍了个马屁。
林则徐抚须头:“林某人也是这么想的。”心中竟然生出了路逢知己的荒谬感觉,和一个孩子?他摇摇头问道:“六阿哥让静远兄立雪相等,想必是所指教,不妨直。”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民族英雄么,够直接!林逸鑫暗道,于是头:“不错,奕忻其实只想问林大人:此次去广州心中所想不外乎先劝再缴后烧三个步骤,是不是?”
“先礼后兵,此乃我上国风范,也是儒家大道。”林则徐不置可否,心中却暗暗吃惊,他的与自己心中所想别无二致。
林逸鑫坐下倒水喝了半口:“大人不用否认,奕忻确定自己没有胡。但是我在这里有一句话相送:希望林大人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大人将万劫不复,而大清也危险了。”
林则徐皱眉,只觉得这话很不入耳:“六阿哥虽然年少,话也该知轻重。”不快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林大人不要生气,魏源称你为睁眼看世界的中国第一人,想必你对英吉利所知不少吧?”林逸鑫摆摆手。
林则徐心中惊奇,魏源只是一介书生,与自己倒是意气相投一半是朋友一半算是自己的幕僚,但是在士林中名气不显,这阿哥是做足了功课:“林某人再无知,对英吉利也是了解一。弹丸国大不足我国一行省。”
“所以林大人准备先礼后兵,软的不行再来硬的?”
“先以礼代之,如果不从,则施以雷霆手段这本就是天朝上国堂堂正道。”林则徐有些不耐烦挥手道。
林逸鑫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此时的中国人仍然自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连林则徐都不能幸免。
“哎……是正道没错,但是要我们打得过才行……”
“难道阿哥认为我们无法使些许商人伏法认罪?”
“没错!”林逸鑫斩钉截铁地道。
林则徐冷笑:“呵呵,六阿哥虽然贵为皇家贵胄,但是国家之事错综复杂,您还是专心学业才是。”
果然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林逸鑫摇头:“看来林大人是不愿相信我这个孩子了。那请你过来一观。”他将桌上茶水挪到一旁,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在桌上铺好,“请林大人过来。”
林则徐皱眉上前,等看清楚纸上所话不禁惊叹:“啊,这是!”
白纸之上勾勒出许多形状,不同的形状还用不同的颜色涂上。这张图林则徐再熟悉不过了,乃是一张世界地图,只是这张地图与自己所知相比又有些出入。
林逸鑫指着地图上一个角落:“这是我从上书房临摹的一张地图。英吉利就在此处,林大人看看是不是?”
“不错。”
“我将同一个国家用一种颜色涂染英吉利就是用的紫红色。”
林则徐摇头道:“不对,不对,怎么印度都被涂上了紫红色?还有这边,这边都是。”
“确实如林大人所,这些国家本不是英吉利所属,但是现在,这些国家都向英吉利效忠,成为英吉利的属地。”
“什么?”地图上的紫红色与代表大清的黄色一比,竟是大清国土的数倍!“我不信,阿哥从何得知?”
“我知道难以置信,但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我国私运鸦片的英吉利商人就是从印度而来,否则大人你为他们凭什么可以飘洋过海,而且损失甚少?”
林则徐闻言想起自己在湖光之时接触到了洋人都自称的隶属脱口而出:“东印度公司?这不可能吧……”心中已经信了八分。
只是这超越大清数倍的国土被一个弹丸国统治,这怎么都不合常理啊!
“林大人,我只想问一句,这么一个弹丸之地如何征服了这么大一片国土?”林逸鑫正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这……”林则徐额头有汗渗出,无法回答。
林逸鑫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白纸,展开后对林则徐道:“我想答案就在这里。”林则徐接过白纸才一细看只觉得双手有些颤抖。
因为白纸上所画的是自己所不知道的舰船。舰船上注明了形状长度,航行速度以及所装备的火炮规格。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一行字“船身覆铁,寻常炮弹无法穿入。”
林则徐猛然抬头:“六阿哥,这些是真的存在的舰船?”林逸鑫头:“这是我从宫廷内的传教士所得,还可能是英吉利十年之前的舰船。现而今不知道有成什么样子了。”
林则徐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此时他已经不敢轻视眼前的儿童了,他几乎可以肯定是皇上让他过来的,否则哪能有这些机密的文件?而且所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让自己谨慎行事。只是不知道皇上作此安排用意何在?
林逸鑫见林则徐表情变幻,知道自己的杀手锏已经起到作用,缓缓道:“大人曾外任湖广总督,掌一方之军政,你应该知道大清已经安逸太久了,无论是军备还是军队已经荒废太久,鸦片之害糜烂之后,连军中都不乏有瘾君子在。所以请大人到广州谨慎行事,不要轻开战端。否则大清危矣。及到我大清的黄色被紫红逐渐涂染时,你就是罪人。”
林逸鑫深吸一口气:“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大人的估计还是太过乐观,其实中原已经没有可以御敌之兵了!”
林则徐心中巨震,这句话正是他奏折写的,只有自己与道光皇帝两人知道,林逸鑫既然出这话,必定是道光皇帝所指派的无疑。他郑重地将手中的图纸收起,对林逸鑫深深鞠躬:“多谢阿哥指,林某本以为古时少年天才只是传,却没想到……林某必定慎之又慎。”
总算不枉费我大冬天的在这没有炭炉的房间里费那么多话了。林逸鑫扶起林则徐:“林大人言重了,这些事情你知我知即可。如果英吉利人有什么条件提出,你可斟酌行事,通商一事也可发回朝廷商议决定。”
林则徐答了一声是:“皇……阿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其他的没什么了,林大人比我老道得多。对了,奕忻还有件私事要拜托林大人的。”林逸鑫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叠白纸交给林则徐。
林则徐展开之后,见到又是一些图纸其中不乏各种机械与军械,匆匆浏览了一下有二十多种。他不解问道:“阿哥这是……?”
林逸鑫嘿嘿笑道:“这些东西来路和那几张舰船图纸一样,我想洋人用这些东西,我们也能用。大人到了广东就是封疆大吏,掌两省之权柄,不如在那里先试行研究造出来一些。如果好的话可以推广到全国。”
林则徐头,心想必定也是道光皇帝的交代,心地将图纸全部收到怀里。
林逸鑫松了口气,总算是将自己的目标完成了,于是捧起一杯茶水:“这杯茶祝林大人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接过茶水,林则徐仰头喝尽:“如此多谢阿哥与皇上了。林某人告辞!”林逸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送林则徐离开之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太他妈累了,和这帮人打交道太他妈累了。不就是想送几张图纸而已吗?搞得这么复杂。林逸鑫破口骂了几句,顿感畅快。
时代变革来临之前,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他从四岁开始准备的一些图纸今天一股脑地送了出去。
虽然只是一些最简单的图纸,连自己课后作业都比这些复杂,但是放到今时今日都算得上高端技术了。这些图纸交付到林则徐手里能发挥出来的功效要比放在自己手中要强上百倍。
而且他也不希望林则徐去广东行事太急,虎门销烟虽然扬眉吐气,但是此时的清朝根本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甚至连道光皇帝都是犹犹豫豫的两面派。并且林则徐在鸦片战争爆发后就被当成了替罪羔羊,好好的就断送仕途。
这样的好官留一个是一个吧。
林逸鑫吐了口唾沫,不想了,阿哥我该干嘛干嘛。
“师傅,师傅,我们做完诗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