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秉鉴留下奕忻与曾国藩吃饭,趁着开饭之前的空闲与福布斯叙了一会,至于伍绍荣,他与奕忻都没有管他,只让他跪着。
伍绍荣虽然心中愤然,但是伍家的家教极严,他也不敢妄动。他知道这是父亲对他的惩罚,得罪了奕忻不,还差葬送了伍家的一线生机。
午宴十分丰盛,伍秉鉴让福布斯也同桌吃饭,四个人够筹交错,席间福布斯还讲起伍秉鉴当年行商之时的轶事,众人都呵呵一乐,气氛极其融洽。
倒是奕忻好奇地问福布斯怎么与伍秉鉴结下父子支缘时,福布斯无不感慨。当年他还是个毛头伙时到中国经商,结果生意亏损厉害,欠了伍秉鉴五六万两银子,连回国都回不成。好在伍秉鉴得知此事,与福布斯见了一面,不仅将他的欠款全部免了,还赠送了一批银两,帮他创办了旗昌洋行,才有了他如今的风光。
因此福布斯感恩戴德,听闻中国有拜义父的习俗,恰好他父母早亡,就拜了伍秉鉴当干爹,他不仅成了伍家又一个人丁,也是伍秉鉴在美国生意的代理人。
这一段往事下来,伍秉鉴和福布斯都不胜唏嘘,连曾国藩都抚须轻叹。
人生造化如此奇妙,不得不让人感叹万千……
奕忻却眼珠子一转,拉过福布斯低声问道:“约翰你现在居住在哪里?”
“半年时间在美国,半年时间在香港。”
“哦!”奕忻摸摸下巴,曾国藩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又在琢磨什么主意了,果不其然,奕忻笑着对福布斯道:“香港离广州也近,我有时间去香港找你,可否给我留个联系的地址?”
福布斯从伍秉鉴口中得知了奕忻的身份,有些受宠若惊道:“旗昌洋行的大门永远为王爷您敞开。”他取出了鹅毛笔,刷刷地写下地址交给奕忻。
奕忻将地址珍而重之地收起,拿起酒对伍秉鉴与福布斯道:“今日到伍家来不虚此行!本王这杯酒敬两位!”他仰头将酒喝下,伍秉鉴和福布斯也忙满了一盅回敬之。
从伍家出来,奕忻与曾国藩按照原路返回了大观酒楼,然后摆出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从酒楼正门出来,曾国藩瞟了眼酒楼对面的一个巷角,嘿嘿一笑,与奕忻一起上了马车。
第二天,曾国藩亲自到伍家带了伍秉鉴到白云山制造局实地查看。伍秉鉴见到破烂不堪的制造局时心中微微有些担忧,而与林则徐见面之后,既惊讶又尴尬。
还好林则徐也不是腐儒,虽然他禁烟之时,伍秉鉴处处与他作对,但是在鸦片战争中,伍家的所作所为也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大方地将伍秉鉴带了仓库之中,将库存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眼前,并让工匠过来演示新式的机器。
伍秉鉴见机器运转,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让随行的伍绍荣取出了五十万两的银票交到了林则徐手中:“林督,虽然以前老朽多有得罪,但是你在制造局主事,老朽放心。这五十万两是伍家八成的流水,等老朽再去筹措五十万来。”百万两银子几乎是伍家三分之一的资产,换来的是制造局二成五的股份。
林则徐没想到伍秉鉴如此爽气,接过银票之后,对这个老冤家呵呵笑道:“我早已不是什么总督了,而今我也只想为国为民做些实事而已。老哥这银两,我自当将其用在刀刃之上,每月定有账目明细送达府上。”
“有劳了。”
林则徐送走了伍秉鉴与曾国藩,看着手中厚厚一沓银票,心中对奕忻又高看了几分,今日离十五日之约才过了三分之二。
曾国藩回到广州,径直到了奕忻府中,就见到奕忻难得在院子里仰卧在太师椅上,椅边的几上摆了一把紫砂壶和一个紫砂杯;奕忻闭着眼睛享受阳光,嘴中还哼着曾国藩不曾听过的曲调。
听到脚步声,奕忻眼睛也不睁开就问道:“事情搞定了?”
“成了,银两已经到了。”
奕忻坐起身来招手让曾国藩过来,然后倒了一杯茶水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一杯普洱聊表学生的慰劳之意,辛苦师傅了。”
曾国藩被奕忻的作怪弄得苦笑连连,接过茶水之后道:“我也只能跑跑腿,打打下手,算不上辛苦。”他将手中普洱茶嘬了一口,道了声好茶,问奕忻道:“阿哥何苦给出二成五的股份给伍家?那接下来潘家叶家卢家难道也要各分二成五?”他虽然相对于其他官员儒生开明,但是中国士农工商根深蒂固的阶级划分根植在观念之中,如果不是奕忻事先没和他商量,他也会提出反对意见的。
奕忻嘿嘿一笑:“商人逐利,没有利益哪怕你从他那掏出银子来,恐怕他也是不情不愿,给你几万两银子打发了。哪能像现在一气掏出了百万两来?只有让他称为东家,他才能全心全意地办事。我知道师傅的意思,但是现今情势不同以前,我们需要这些富商的银两,又不能巧取豪夺而使其丧失对国家的忠诚。”
见曾国藩接受了他的解释,奕忻继续往下道:“至于其他三家,昨日从伍家出来我就没想过要去找他们了。百万两银子足够制造局运营年余,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回本的时候了。那这三家就是除伍家之外第一批客户,而其他牙商则会成为第二批,第三批……”
“呵呵,原来阿哥打的是这个主意。奇货可居,但也要有能力去买才行。这三家本与伍家一样的状况,若是年后伍家转成实业且有所斩获,这三家必定不会甘于下风的。”
奕忻竖起了大拇指:“师傅就是厉害!”他不等曾国藩谦虚,旋即皱起了眉头:“目前银两和八旗子弟的事情都初步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我们最头疼也是最紧要的事。”
曾国藩眉目微张,用指头蘸了茶水在几上写下了两个字:“琦善”。
“没错,”奕忻苦色不改,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他在,我们就无法施展手脚,一言一行必须要谨慎心,这种感觉太恶心了。师傅,官场上的事我不不如你懂,你可有什么办法赶快让他滚蛋!”
曾国藩闭目划算了一番,也低声道:“为今之计,唯有示之以弱,然后徐图之。扳倒一方大员,还是一个有靠山的大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见奕忻面色不愉,他继续道:“我知道阿哥的意思,但是对琦善来,无论是贪赃还是枉法都无法将其彻底扳倒,哪怕我们有确凿的证据,也会被他的靠山大事化,事化了。一旦失去了一击致命的机会,我们再广东的日子就会更艰难了。”
“只有找到了穆……也无法化解的事情,我们才有可能除掉他。”曾国藩最后下了结论。
这话貌似有道理,但其实了跟没一样。穆彰阿是什么人,当朝第一人,特别是战后,他将朝中反对他清洗一空,而道光皇帝对他的信任有增无减,权势与乾隆朝的和珅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清朝之内的事情,还真没有他化解不了。
奕忻翻白眼道:“师傅,你狡猾狡猾的,话的忒没……不对,清朝之内的事情都可以化解,那之外的呢?”他低声喃呢了几句,心中隐隐像是抓到了什么关键。
曾国藩微笑地看着他,为臣子最为重要的是,既能给领导提示,又不越俎代庖拿主意。在这一上无论是奕忻前世的曾国藩还是如今的曾国藩都做得十分到位。
奕忻苦想了片刻,心中隐约有了些框架,虽然细节之处还是不成熟,但是还是可以一试,他对曾国藩道:“就依师傅所言,晚上在大观酒楼摆上一席,我要回请琦善。”
曾国藩躬身拱手道:“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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