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善拍拍胸脯:“既然殿下这么好的雅兴,我就亲自陪您走一趟。”
“这就不劳烦大人了,有师傅陪着就可以了,当初卓秉恬师傅在的时候,我的诗文就气得他够呛,看看这次见到锦绣风景,我能不能作出些好诗来以告慰卓师傅的在天之灵。”
卓秉恬就在他眼皮底下殉国的,奕忻这一提起,琦善的脸面就有些挂不住了,干笑道:“那倒也是,我这就派人带你去。”
“那先谢过了,广东诸位大人就劳烦大人送他们了,就我在酒楼憩,不必我离席了,不然诸位大人又要起身相送,反而不美。”奕忻拉着曾国藩起身离桌到了酒楼门口,不一会琦善安排的下人也到了,两人上了马车往白云山而去。
白云山在广州城东北方向,在后世也是广州非常出名的风景名胜之一,而三元里就在白云山的西麓,当然如今广州没有被英军攻占,自然而然的没有了三元里抗英这件壮烈的事情了。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近大半个时辰,奕忻的酒也醒了,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入目的正是一片大湖,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便是位于白云山南端麓湖,与白云山一道组成了美丽的“湖光山色”。马车绕过了麓湖,锦绣多姿的白云山就落入了眼帘。奕忻叫停了马车,给带路的下人打赏了几两碎银之后就打发他回去了。
曾国藩路上一言未发,此时才开口道:“林大人选的地方真是个好地方。”
奕忻头道:“只希望等会我能看到的是我希望看到的。师傅接下来只能靠我们的双腿了。”他交代车夫将马车停在此处等他,与曾国藩沿着山脚步行,俨然一副登山秋游的样子。
琦善送走了最后一个官员,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品酒。酒喝了半壶,送奕忻前往白云山的下人跑着回来,附耳了一番。
“你看得可是真切?”
“到了麓湖他们就打发的走了,的躲在边上看他们下了马车上去才回来的。”下人躬身低声答道。
琦善嗯了声,挥手让他下去了。
从目前看来,奕忻表现出来的还是一个到广州游玩的阿哥形象,特别是他在北京九门内招聘八旗子弟的广告他也从穆彰阿的信件中得知一二。“包吃包住包女人,同眠闽粤温柔,呵呵……”琦善念出了这句下联,还是决定先和北京那边通次信比较好。
奕忻和曾国藩进了山林之后,就一改悠闲的姿态,快步地赶路。他来白云山可不是为了什么游玩,而是要去查看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他自两年前就布置下来的。
绕过了几个山坳之后,前面豁然开朗,是一块三面环山的盆地。盆地中有一个村落,而在东边却是一片奇怪的建筑群。
那片建筑群占地不大,与村子隔了一段距离,房屋都是数倍于民房的大平房,远远可以看到房屋内的走动的人影。
“到了。”奕忻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对比了一下之后对曾国藩道。
两人迅速下山,经过村落的时候,村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两人。有清一朝,哪怕是在康乾之治的时候,都是国强而民穷,到道光朝,国家开始承担赔款,百姓的生活也更加困苦。村落中的男女老少,衣着都是带着补丁,和奕忻两人光鲜的穿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奕忻心中叹了口气,中国人民真是世界上最容易满足最容易统治的民族,只要饿不死,他们都会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老婆儿子热炕头乐乐呵呵的。但是此时的世界已经是狼奔虎逐,已经容不下一个桃花源了。
两人低头快速走过村落,被这群村民盯着,奕忻觉得很不自在。一直到了那片建筑前,两人才停下脚步。
方才远观之下,这里还是有模有样,但是近前细观时,却是另一番样子。这里用木栅栏草草围起,其中倒塌缺失空不少,而七八间平房都是草草建成的,已经非常破旧,房屋之间虽然有人走动,但是衣着比起村人更加不堪,可以是衣衫褴褛了。奕忻目瞪口呆之下,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到了丐帮的总堂了呢。
奕忻皱着眉头,怎么会是眼前这种情况?他低头进了栅栏正中的木门,立刻就被人拦下:“什么人?”
奕忻抬头一看,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拿着一支红缨枪挡住了自己。大汉身上穿的是一件洗得快要发白的兵服,上面打了无数的补丁。“官家重地,不得擅入!”他又喝了一声。
奕忻此时已经恼怒,心中想道,好个林则徐,我让你好好掌管此处,你竟然给我弄得这样破败!他抬头对大汉冷冷道:“让林则徐出来。”
“你找林督……大人?”大汉皱眉盯着他,奕忻虽只有一身素衣,但是用料都极其考究,就是不懂行的人可以看出他是非富即贵。
“我再一遍,让林则徐出来!”奕忻的火气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曾国藩对大汉道:“我乃新任广东巡抚兼任兵部侍郎曾国藩,快去请林大人出来一见。”
大汉忙拱手道:“是。”边往里边走边声嘀咕:“这么久没什么大人来了,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曾国藩见奕忻脸色铁青,只能劝解道:“这其中恐怕是有原因的,应该不是林大人的失职。”
奕忻冷声:“你也知道我问皇阿玛请求了两百万白银用以这边的事情,而且是专款专用,不经广东的财政,直接拨下的。两百万两啊!他就给我这样的结果!”
曾国藩还想再,那大汉领着一满头斑白的老叟走了过来。老人身穿青色长褂,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干净净,因此袖口与领口都有些发白;佝偻着背脊,往这边低头快走。
“林大人怎么如此样子了?”曾国藩吃了一惊,“两年前,我有幸在京城见过林大人一面,这……”
林则徐走到近前,拱手道:“请问阁下可是抚台曾大人?”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下官见过抚台大人。”着就要弯腰鞠躬。
曾国藩哪能受他这么大的礼,连忙避身让开,托住林则徐的手臂将他扶起:“老大人这是折煞晚辈啊?”
“下官如今只是待罪之身,垂垂老朽……”林则徐叹了口气,语气让人不由心酸。
奕忻也暗暗吃惊,才两年不见,林则徐已经与当时那个意气风发,不除烟祸誓不回朝的钦差大臣判若两人。原本红光满面的脸上已经徒增许多皱纹,脸色昏黄暗淡,言语间纵横捭阖指江山之气已经消逝无踪。
这是要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一个人中之杰变成泯然大众的老叟?奕忻的怒气也不由消了八成,开口问道:
“林大人,可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