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艘船开进了珠江口,奕忻与曾国藩站在船侧,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广州经历了鸦片战争的洗礼之后,一年时间已经恢复了元气,由于没有和像前世一样在英军的二阶段进攻中被占领,此时广州的贸易繁华程度已经超过了鸦片战争之前。
入了珠江,广东这片热土就在咫尺之遥,奕忻强压心中的激动淡淡道:“终于到了。”这里或是他的热土,或是他的坟墓,却是中国的希望所在!
琦善在广州内港码头已经等了半个上午了,他身后是一干广东的官员。今天他是真不想出现在这里,但是恭郡王和新任广州巡抚的到来,他这个两江总督不得不亲自迎接。
想到奕忻,琦善就恨得牙齿痒痒。大沽口一战,原以为自己可以邀功请赏,奕忻却从中插了一脚,自己不仅没有什么封赏,还被发配到广东来和洋人媾和,虎门条约签订之后,他这个两广总督瞬间就成大清的罪人,走到哪里都被人暗地里指。原本有望入军机的他仕途顿时昏暗一片。
这次奕忻又从北京赶来,自己这个两广总督恐怕也坐不安稳了,两广之重在于广东,而新任广东巡抚曾国藩却是奕忻的上书房师傅,这不是摆明要将自己这个总督架空么?封疆大吏做到自己这个份上整个大清朝都还少有。
正当他愤愤不平的时候,四艘打着水师旗号的官船缓缓驶入了港口,琦善冲着在三两扎堆聊天的广东官员道:“船队到了,整齐一,别让京城来人看了笑话!”
众官员应了声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排成了队伍,静静地等候。
船靠近了码头,各船管带大喝一声:“抛锚!”铁锚哗啦啦地放下,“架板!”登船木板被推送出来,架在了船舷与江岸之间。琦善远远看去,就见到一素衣少年身后跟了一三十岁左右的消瘦中年从船上款款而下,他连忙调整了心情,露出了最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
“恭郡王殿下与抚台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奕忻见到琦善,也上前道:“总督大人客气,本王冒昧打扰,还劳烦总督大人出城远迎,实在是过意不去。”曾国藩也朝琦善见礼。
“哪里,哪里,郡王殿下到来让广州城蓬荜生辉,广东诸官都翘首盼望您的大驾光临,好让广东再惠君泽。”
两人到了近前,互相吹捧各自谦虚,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亲热啊。
“郡王殿下,曾大人,诸位官员都在后方等候,郡王殿下与下官一同过去,下官好给你引荐。”琦善亲热地拉起奕忻的手往迎接的队伍走去。
到了队伍前,琦善朗声道:“这位就是多罗恭郡王殿下,而这位则是新任的广东巡抚曾国藩曾大人,也是诸位新上司。”
众官员一起跪下行礼:“下官等叩见郡王殿下,参见抚台大人。”官话中掺了粤地方言,听着有些怪里怪气。
“诸位请起,本王奉皇阿玛谕旨来广东见习政事,以后还要叨扰给位大人,还望各位全力教我才是。曾大人是我师傅,今后诸位也是我政事上的师傅,以后各府各县我都会去逛逛,到时请诸位大人不吝赐教。”奕忻谦虚了一番。
众官员口称不敢,在奕忻的抬手虚扶之下站了起来,心道这个郡王还是很懂事的么,话也是很得体的么,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不由对奕忻升起了几分好感。
可这话落到琦善耳朵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广州你呆着不够,还要去府县逛,这是要撬我这个总督的墙角?冲着奕忻敢私自出宫到大沽这架势,这子还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一一将广东的官员介绍给奕忻。
见过之后已经是中午时间,琦善笑道:“下官已经在大观酒楼摆好宴席给郡王殿下和曾大人接风洗尘了,离这倒也不远,车马一刻半就能到了。”
“总督大人我和你是熟识了,在大沽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的,竟然还这么客气。”奕忻嘴里客气,脚下已经动了,“对了,”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和我同行的还有两百位弟兄,都是八旗里的子弟,好些个还是达官贵人的子侄,总督大人可不能让他们饿着,就在广州城就近找个酒楼将他们打发掉好了。”
琦善闻言面色一滞,旋即道:“应该的应该的。”肚子里早就开骂了,两百多个人来吃白食,你到我这里是开粥场的啊?
“对了,桂良大人的千金在我船上,劳烦总督大人派人去通报一声,让她收拾完之后到大观酒楼来。不好意思哈,总是劳烦大人。“奕忻钻进马车前还不忘交代一句。
到了马车之中,曾国藩皱眉道:“一来就这样子不好吧?”
奕忻懒洋洋地半躺车厢内:“没什么不好,琦善虽有志却无大才,属于典型的墙头草,除了对穆彰阿死心塌地之外,朝见是见风就变,他在两广任上,我们什么事情都会缚手缚脚。”
“你就让把他调开,穆彰阿还是会安排其他人来这里的,毕竟广东这地方是他们钱财来源,肯定是不舍得放开的。”曾国藩摇头。
“穆彰阿当然是不肯放手的,所以你要快些做出事情来,到时候琦善走了,你就要接住这个班。等到师傅你胜任总督之日,才是我们大展拳脚之日!”奕忻眯眼望着车。
曾国藩还想什么,但还是忍住不了。他心中虽然明白事情确实该如此办,但是以他三十岁的年龄,提拔抚台已经是破格了,更何况是总督的职位?
中午的接风宴宾主尽欢,设宴的大观酒楼是广州达官贵人的销金窟,位于陈塘南坐落在珠江边上。众人边赏江景边把酒言欢,喝了个不亦乐乎。本来酒楼还有各式的陪酒女子,但是碍于奕忻的岁数,琦善没有将这些东西搬到酒宴上来。
琦善能做到总督的高位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论他的才干,光是这官场钻营之道,他就是个中老手。奕忻一到就指使他去干这干那,酒宴之上却像浑然没有这等事情,劝酒搞气氛样样拿手,还放下了总督的架子,给众人唱了一段京剧,引得一片喝彩。
如果奕忻不是从史书得知琦善的为人肯定也会被蒙骗过去,将其引为可以交心的忘年之交。
等到酒宴临近尾声,见奕忻喝了两杯脸色有些泛红,琦善就声对他道:“若郡王醉了,我就让人安排一下休息之所,一应的服侍包您满意。”他嘿嘿笑了几声,露出了男人都懂的表情。
奕忻翘起嘴角,拍拍琦善的肩膀道:“这就不劳烦大人,下午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可不能在这温柔乡里享受,万一传到皇阿玛的耳朵里,可是要打我屁股的。”
琦善脸色微变,继续呵呵笑道:“呵呵,郡王大人这话的,皇上怎么又会知道这千里之遥的事情。”
“他有的是法子,不这个了,问大人个地方,”奕忻打了一个酒嗝,“白云山要怎么走?”
“白云山?那可是在城外了,离此地将近二十里路,不过那地方风景秀丽,倒不失一个游山玩水的好地方。”琦善竖起了大拇指。
“对,对,我在京城的时候就听此处风景极好不同于北方的山峦雄伟,更显华南的秀丽,到了广州,我岂能入宝库空手而回呢?”奕忻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