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速去请于仙人!”
传来的是一阵妙龄女声,只见这侍女虽衣着简单,却雍容得体,虽言语急切,却有条不紊,虽尽显焦虑,却举止有度,显然出自大户人家。
东汉末年,朝堂昏聩无能,以致宦官弄权,政令不行。自黄巾大乱以来,国家再无朝廷的威严,各路诸侯尽显神通,争地夺民,培养军队。在这战乱迭起之时,人民生活苦不堪言。
时光如梭,岁月荏苒。此时已到建安四年四月,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时。
“小霸王”孙策犹如项羽再生,用兵入神,果敢英勇,一往直前。加之父辈孙破虏孙坚旧将程普、韩当、黄盖、祖茂等人戮力同心,不经多年,平定江东诸郡,终定治所于会稽,掌控江东。孙策的母亲吴国太和他的几个弟弟妹妹也因为战事的变换,流离数年,如今终于安定下来。
此地正是会稽太守孙策府后院。
传言于吉数十年在琅邪隐修道术,如今已然大成。至此开始云游四方,制作符水来治病救人,同时讲授道理,广受百姓拥戴。因今年江东之地饱受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于是踏土江东,传授道教,此时正好来到会稽。
侍女所言于仙人便是于吉。
“雨兰!什么事如此慌张?”
闻声见影,只见一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信步而来。此少年显然地位比这侍女尊崇许多,一袭绸制的淡青sè长袍,眉目间温和而不失庄重冷峻,还略微稚嫩的俊俏脸庞已经隐隐展现出了成熟的味道,举手投足间都气派尽显。
见到少年过来,院内嬉闹声戛然而止,下人们尽皆施礼作揖。
那侍女也是不敢怠慢,忙屈身前行几步,一脸焦急的望着少年施礼道:“三将军好。老夫人适才午休,本也好好的,怎知突然又做了噩梦,现在还虚汗不断呢。奴婢寻思着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去请于仙人过来解梦,也好叫老夫人安心。您刚从外边回来,不知……”
侍女显然不是一般的端茶倒水之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把事情的原委讲的清清楚楚,毫无做作扭捏之态。
这个三将军正是孙翊,他是孙坚的嫡子,在孙策、孙权的之后排行老三,虽然还未从军,也无官职,但是府内的下人们都会尊敬的称呼一声“三将军”。
此时他正从张昭府邸授业归来看望母亲吴国太。
听到侍女的言语,孙翊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过来的唯物主义者,当然对这种言论是嗤之以鼻。但是看到这侍女一脸慌张焦虑的样子又着实不好否定打击,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孙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打断侍女道:“哦!我来时听闻那于仙人正在城东那两株老槐树下治病救人,你快遣人去吧。”
说罢也不再理表情瞬间转为欢喜之sè的侍女,大步朝室内走去。
“母亲!孩儿来了!听说您做了噩梦,此时还好么?”
虽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有两个月之久,但对这个世界的人文环境、处世之道,甚至是所谓的骨肉亲情仍感到的是莫名的生疏和渐行渐远。一天天的混沌度过,对他来说毫无乐趣可言,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好像只有两个时刻才能让他似乎一潭死水的心再次掀起阵阵涟漪。
一个是在跟张昭学习时,一个是在母亲吴国太身前。前者是师者的谆谆教导无所不至,这份为人师表的情cāo让穿越而来的孙翊敬佩不已。后者虽是正常的人伦,但是母亲的这份关怀疼爱,本来让他有着本能般的排斥,但是哪知却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因为这彰示着人类这最真挚的、最原始、最本位的情感。
看到孙翊一脸关切的神情,吴国太心里暗暗不忍,同时又是欢喜欣慰。她今年才四十多岁,但孙坚和孙策的多年在外征战让她cāo碎了心,本应是养尊处优的环境、颐养天年的年纪,但如今却已是鬓白斑斑。
看到孙翊过来,她神情明显好了许多,苍白的脸sè也渐渐出现了继续红晕,摘下了敷在前额的毛巾,强自起身靠在了卧榻上。
“母亲身体未好,还该多多休息才是。”
孙翊连忙上前扶住吴国太。这倒不是孙翊的故意做作。人的一生不仅是吃喝拉撒睡,更重要的jīng神境界的追求和满足。在这陌生的世界,吴国太的这份情感恰恰迎合了孙翊的jīng神真空期,即便是时rì不长,这份契合已然是严丝合缝。
“吾儿不必担心,娘这身子好着呢。”吴国太一把把孙翊搂在了怀里细细端详,说不尽的宠爱。
房里的侍女显然都是彼此比较熟稔的了,见到这一幕,一边捂嘴偷笑,一边都渐渐碎步无声的退了出去。
“母亲,今rì先生又夸我了!”孙翊把头轻轻靠在吴国太的肩膀上轻声道。
听了这话吴国太更是喜笑颜开,jīng神头也是足了几分。手掌轻轻抚着孙翊的后脑,一下一下的,泪珠瞬间便盈溢了双眼,口里还不听嗫嚅着:“吾儿长大了……吾儿长大了……”
也难怪吴国太如此失态,这一个多月以来,每次张昭,或是孙策过来看望吴国太时都免不了对孙翊诸多赞许,称赞其刻苦用功,或是思维敏捷,或是见解独到。爱子莫若母,虽然说这两个月以来时常有噩梦发生,但她的心情却是离奇的好。
这一幕孙翊也是见怪不怪,微闭着双眼享受着这份安逸的宁静。倒在吴国太的怀里,想着她那慈祥的容颜,没有触动那是假话。难免的,孙翊又想到了前世的“亲生母亲”,想起了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还那么真实的存在脑海中……泪珠盈眶,好在他把头埋在了吴国太的臂弯中,未被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一阵女声打断了这份其乐融融的景象。
“老夫人,三将军,于仙人来了!”
孙翊渐渐坐起身来,伸手轻轻抹去了吴国太眼中的泪花,道:“母亲先请于仙人来解梦吧。”
吴氏并不答话,只是微笑着点头。
“让于仙人先稍等片刻。”孙翊向门外喊道。
须臾之后,众侍女才引着于吉登门而入,孙翊赶忙迎了过来。
只见这是怎样的飘逸洒脱。于吉一身白sè道袍,这袍子很长,及地半米多长拖沓在后面。一头白发披散在肩上,只在头顶简单的挽了个道髻。一缕长髯也是银sè及胸,面容虽是枯槁,却也是jīng神矍铄,容光焕发。左手提着一个药箱,右手则是一把拂尘。
孙翊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打扮的人,听说他年岁已经过百,果然有几分仙人的样子。连忙抱拳作揖道:“小子孙翊见过于先生。”
出现在这屋子里的少年不用说于吉也猜到了几分,连忙闪过身去回礼道:“三将军折杀小道了!”
孙翊一脸庄重道:“先生生xìng豁达,令人敬仰。以一己之力拯救江东百万黎民,实乃天下的楷模。先生此举,足以让小子汗颜苟活十余载了。如今家母梦魇缠身数十rì之久,还忘先生解惑一二,小子先行谢过。”
于吉一听暗暗感到吃惊,他常走江湖对一些名人志士也是有一些了解。人言孙翊只是个争强好斗,不知礼仪的鲁莽少年,如今见到此人竟全然不是。此人举止得当,谈吐有度,显然可以媲美士林学士中的佼佼者。
好在于吉行走多年,大事小事也见得多了,此时依旧能保持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欠身道:“三将军谬赞了。”
提着药箱向床前走去。
“老身体乏,不能给于仙人施礼了。”吴国太只能点头以表敬意。
“老夫人切莫这么说,得见老夫人天颜,足抵小道修行十余载。”
吴国太听罢果然神情更是大好。拍马屁的作用还真是大,中国这数千年的传统倒也不是浪得虚名。
“噗!”刚要发声,孙翊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这老道还真是会讲话,不过这效果还真是不错。”
“大仙说笑了。”吴国太很是满意,病仿佛已去了一半。在侍女的帮助下撸起袖子向于吉伸来。
中医学以yīn阳五行作为理论基础,人体将人体看成是气、形、神的统一体,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方法,探求病因、病xìng、病位、分析病机及人体内五脏六腑、经络关节、气血津.液的变化、判断邪正消长,进而得出病名,归纳出证型。
古人看病都是靠中医,所以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此时吴国太伸出胳膊便是示意要于吉给她诊脉。
于吉当然明白吴国太伸出胳膊是让他把脉的意思,忙推让道:“不不不,老夫人,小道不善此道。”
吴国太见于吉推让很是不解,待听过于吉的话语,恍然大悟一般,略带歉意道:“老身唐突了,大仙乃世外高人,当然不需我等凡人的微末伎俩。”
孙翊前世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公务员,哪里懂得古人言谈中的这些道理。不禁暗暗摇头,这古人说话还真是累,我敬你你敬我的,看个病都这么麻烦。想借口离去,免得在这无聊,却又好奇这古人究竟是怎么看病的,尤其这还带一点奇异sè彩的传奇人物。
于吉又是摇头,见孙翊有点无奈的样子便也不再辩解。询问道:“小道适才听说老夫人这病是噩梦所致,不知老夫人可否坦露一二。”
一提到梦,吴国太又是一脸的骇然,支支吾吾竟不能言语。
于吉安慰道:“老夫人竟可放心,放宽心思就好。对这解梦一途小道自信还是可以从容应付。”
孙翊也一旁附和道:“是啊,母亲,有先生在此,母亲就放宽心,说出来就好了。”
一干侍女齐上阵,或是捶腿,或是敲背,过了好半响,吴国太才从惊骇中舒缓了过来,东一句西一句的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