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觉得我的方式是最直接最直插敌人心脏的吗?”卿玖推开窗户,微抬下巴,望着高空悬挂的那一轮朦胧的弯月,“你一早便将本将看穿,在你面前撒谎本就没有半点意思。本将就是想借助自己的武力、战术在军中建起军威。你知道的,在一定程度上,一代战神比调兵的虎符更有威慑力,更有调动力,更有威信。古往今来,有多少猛将因手中的军权实力把持朝堂,无人敢跟他面对面驳斥半句?又有多少名将是借助自己的实力将拥有虎符的皇帝推下龙椅的?”
“本将亦然。皇位于我最为不适,本将要的不过是通过军权把持朝堂罢了,夺走裴家数十来年的权力,那时本将的一举将影响整座朝堂的局势,本将的一动则会影响裴凤仪等人的心境,想起来就很好啊。”
苏沂望着被月之光辉所笼罩着的白衣女子,少了战场上杀戮的冷血,但却被月之光辉渲染上了冷漠的神色,这样的她……对于他而言真的很迷人,也让他觉得太……可怜,他记得与卿玖同岁的皇妹如今可都是每日在众闺秀之间穿梭玩闹呢。“你可知道后果,天下纷争,褚国虽腐,又有多少贵族想暗中崛起的,你若把持朝政,必定给了他们光明正大造反的契机啊,以你只能自然能挡他们数个,但是如狼似虎的人太多了,腹背受敌,你又能撑得几时?”
“若是到了那一刻,本将便杀了朝堂仅剩的人才,让裴凤仪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花尽一生编织的梦破灭,看着鲜血染红她的凤座,看着她身侧娇贵的长公主沦为官妓。”卿玖说出那样的话,但是脸上的神情一直是淡漠的。
苏沂见她在自己的梦中越陷越深,不由摇头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你所说的一切,若是你不阻拦我, 我都可以替你实现。”
“灭了褚国,增强越秀的实力,褚国皇室沦为阶下,自然是实现了我报仇的计划,但是……与我的想象很不一样。褚国的贵族再怎么样,也是我们卿族的人,结局再差,至少褚国始终是我们卿族的。若是褚国任由你们越秀国铁骑踏足,那么褚国就是你们苏族的了。这样的结局,恐怕真让本将成了亡国的罪人,本将可担待不起。”卿玖戒备道。
苏沂无奈,道:“人心乃最难捉摸,你还是快快清醒的好,你的计划虽好,但是你又怎操纵得了人心的变化起落,这足以让你失败。”
“操控人心,你不是做得很好?你又怎知本将不行?”卿玖反驳道。
“因为我自幼,我母妃一族已帮我布局,而我亦是如此。我的网织得又大又密,我的鱼儿逃不掉。而你却是孤注一掷,但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只将着眼点放在军权一事上,这足以让你受到牵制。别忘了,宋家军可是听命宋龙渊的,而宋龙渊可是只听命于褚皇。”苏沂一针见血道。
“宋龙渊乃将门之后,身后将士无数。但是本将亦可以白玖凤之命招得有志之士。凭借本将之力,自然不输他人。”卿玖道。
“待你回到褚国都城你便懂了,一切行事得有多难。”苏沂爬到塌上躺下,空出一块位置道:“你也上来躺躺,明日之后你我便分道扬镳了。”
“男女授受不亲。”卿玖皱眉道。
“你们都坦诚相见多次,如今还说什么男女授受问题。说来你我心意相通,也算是知己。知己同塌,本就人生一美事。如今我乃俘虏,你我能如此亲近,之后你便是名扬天下的卿将军,我只会是倾心天下的越秀国苏沂,也许有朝一日,到了我势必要拿下褚国之时,你我可真的是……那时的画面,我都不敢想象。最好的结果,就是你反叛褚军,你们携手。最差的结局,就是你被我的将士所杀。”
卿玖翻身上榻,在苏沂的胸口锤了下,不轻不重,道:“你怎不说你的将士被我一一刺穿心脏?”
“因为我擅长摆阵。”
“你给本将等着,待此事一结,本将亦会一一学精,便不信还会被你困住。”
“那我只能以心困你。”
“被你说得老娘犯困,给本将滚一边去。”
“粗鲁的女人。”
“虚伪的狐狸。”
“你还算女人吗?”
“你已经不是男人了!”
“要不要试试。”
“本将让霍子琪将和清那小子给你送来。”
“……你想太多了。”
“本将什么都没想,只是想让他陪你解解闷罢了,是你思想有偏差。”
“你脑袋今日是不是被门不小心夹了一下?”
“你今日外出散步,被雷劈了两下吧。”
“今日有打雷吗?”
“难道没有吗?那么你脑子怎么坏了?”
“……”
卿玖暗笑,终于赢了他一把了。
……………………
第二日辰时,宋龙渊大跨步走出营帐,见众将士都侯在帐外,其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缕极浅的笑容……
算算这战事结束的也算快,加上路上行军的时间竟只是短短数月,越秀大军虽不及北面的蛮国来得刚猛,但是其军行军神速,主帅擅摆奇阵,其帐下能人不在少数,若是单单比实力,褚军都是略输几筹的,多亏这次有卿将军坐镇,否则这战真打起来,短则半年,长则两三年,且损失不会如如今这般少。想到因战事的缘故并未与家人一同过春节,众将士不由有些唏嘘。
算算时辰,距释放越秀国八王爷苏沂的时间也近了,宋龙渊见霍子琪竟还未到,虽未念叨半句,但脸上的神情却带着一点不悦,道:“快去召霍将军带着那越秀幕僚去卿将军处,吾等好与卿将军一道将越秀八王爷和那幕僚送至两军交界处,到时一切安顿好,吾等也可早早班师回朝。”
“是,将军。”
说到回家,众将士不由心情大好。
“走,随本帅去卿将军处,想必此刻她也该在等吾等了。”宋龙渊率先抬步走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向卿玖的营帐,却不想半路上,原被要求去请霍子琪的士兵疾跑回来,跪在宋龙渊面前,大喘粗气道:“元帅,不好了……了……那幕僚逃了。”
“霍子琪那厮呢?怎不来报?”宋龙渊勃然大怒。
“被倒绑在椅子上,口中被堵了布锦,帐外的士兵亦是被点了穴道。”士兵如实回道。
“走,快去看看卿将军。”宋龙渊足尖点地,将轻功发挥到极致,身后极为功力甚好的将士也纷纷急赶追去。
卿玖一觉醒来,本该躺在自己身侧的苏沂已不见踪影,嘴角不由勾了勾,喃喃道:“还是忍不住要走。不过有点本事,本将竟未察觉,。偏偏是这个时候走,看来是计划好了的,不愧是越秀国的苏沂,竟然真逃得出去。”
披上外衣,将帐门扯开一个小角,见视野范围内的士兵全部倒在地上,略微传来的气息让卿玖知晓苏沂只是让他们暂时眩晕一阵罢了,而未真正取他们性命,想到他竟会手下留情,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笑道:“果然……不过如此也好,倒是掩护了本将一回。”
霎那间忽觉面前的气流有所波动,想来定是惊动了宋将军等人……见守卫全部晕死过去,若是自己安然无恙,必定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必定会受到怀疑,就算一切都可蒙混过去,等回到京都,这一切必定会被再度提起。必定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卿玖怎会坐以待毙,急忙后退数丈,右手运劲提真气,在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劈下,顿时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这一招,在她第一次暗示苏沂可以自行离去时,她就已经想好了。
再度醒来,帐内站满了将士,那些面孔,有熟悉的,有不是特别熟悉的,但清一色的面带愁容和怒色。卿玖知道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来了……
她直起身来,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脚边,朝着众将士跪下,“吾乃罪人,未能在最后一刻守住越秀国的八王爷。”
“兵器库被侵,如今越秀八王爷苏沂和那幕僚不又知行踪,那么大一批士兵被放到,吾等却不及时发现,只能说明一件事,越秀国八王爷滞留吾军只为‘引爆天下’而来。而且他们做足了准备,吾等被算计了。”
“吾等其实早就知晓他的来意,处处防范却……”霍子琪一想到自己的疏忽被和清那小子暗算了一把,心头火怕是短期内不能浇灭,但是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接下来可如何是好,‘引爆天下’的威力足可灭国,若是越秀国得到了,那么对于褚国,该是怎样的灭顶之灾,若是时间能回转,他宁可赔上再多褚国士兵的性命夺取两城,也要把越秀国的八王爷苏沂大卸八块,此刻他真的毁到肠子都青了。
“卿将军,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若是真追究起来,吾等一个都逃不掉。”宋龙渊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只是你的武器若是被他们利用,这个后果恐怕……”
“这个大家可以放心,兵器库的‘引爆天下’只是一个空壳罢了,本将早已将此物毁得一个不剩了。”卿玖回道。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只是接下来的和谈恐怕……”宋龙渊苦笑道。
“未必……”卿玖两字刚出,城外的守将亲自前来禀报要事。
其手捧一卷黄色的帛书,直奔宋龙渊而来……
“柯将亲自前来,可出了什么大事?”宋龙渊略急,唯恐越秀再次入侵。
柯将跪拜道:“将军,大喜。”
“喜从何来?”宋龙渊不解。
“越秀国国师辟禅送来的求和书……”
“真有此事?”宋龙渊立马拿过帛书,脸上竟满满的不可置信,既喜又惊。
众将士亦是无一不喜,忽如其来的转机让他们兴奋不已,半个时辰内由喜到悲,再由悲再喜,三度转变,更让他们感到战事终结的欢愉,皆跪地大呼:“苍天大佑吾国……天佑吾国……”
宋龙渊示意众将士禁声,又询问道:“越秀可还有话说?”
“是的,将军。”柯将道:“越秀国师辟禅道不日将亲自前往吾都城,将亲自向吾王致歉,愿结百年交好。”
众将士又是一喜,百年交好,百年啊,看来有生之年无需再与越秀国有冲突了,这是何等的幸事啊!
但是卿玖却是撇了撇嘴,带着冷笑,越秀国国师辟禅虽德高望重,但是他之言的确可以代表越秀国,但是……一旦;两国冲突起,战事再开,那么他之言只是他之言而已,倒是恐怕苏沂定会有一番新的说辞,那时褚国百姓骂越秀背信弃义之时,天下人只会怪罪于越秀国的国师辟禅,而不是他越秀八王爷苏沂。若是苏沂真心想两国百年交好,出来说话的人便是他,而不是他手下的一员而已。这就是苏沂,这就是苏沂的狡猾之处,玩弄人心,断章取意,只做表面的好人,将骂名都让别人来背负。
但是众将士都沉浸在和平的喜悦中,无人注意到卿玖的表情 。
宋龙渊立即书下亲笔信函,与求和书一同交予属下快马加鞭送往京都,力求最快将捷报传至整个褚国。
是夜,片月城内一片欢腾,烟花如五彩星子般在天空中闪烁,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军营中亦是如此,载歌载舞,军民同庆。
卿玖只是默默的坐卧营帐之上看着他们欢笑,打闹,仿佛这些愉悦,欢笑都不属于自己,自己只是个看客而已。她回忆着这几个月来的战争,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简单。虽然看似自己很了解苏沂,但是这样的结局出来,她又想不通了,这一场战争下来,他获得了什么?若是结局是他一无所获,他怎会甘心回国?他又怎样来面对他越秀国的臣民?这将成为他一生中的耻辱,就算他以后拿下越秀国的皇位,这段可耻的历史也将跟随他一辈子,但是她突然想到苏沂是自己出逃,而非被褚国亲自交回到越秀大军的手中,是越秀国主动求和,而非被打败而求和……
卿玖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苏沂,果真是舍不得自己丢一点点的脸面,这个苏沂,果真是狡猾多端,只是她还是不明白,他发动此战,却在未捞到好处时草草结束此战是为了什么?若是说他怕了自己的‘引爆天下‘,他有‘归元天下’。她有些庆幸自己未真正领教他的阵法,否则面前这一个个带着笑容的士兵们此刻便是阵中亡魂,说不定连躯体也找不到。
“在想什么?怎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又放松,就是是以前当混混的时候,你也未曾有过这么多的表情。”霍子琪一手提着酒壶,坐在卿玖身侧,望着卿玖的侧脸,回忆道:“自从你成了卿将军,你便变得冷清了不少,冷清得让我害怕。”
“本将一向如此,只是父皇仙逝,本将连装模作样的心情都没有了。”卿玖夺过霍子琪手中的酒壶,猛灌了一口道:“你给我一千两,本将给你卖个笑。”
“我只求你会心一笑,不为别的,只为自己。”霍子琪将身上的衣衫披在卿玖身上,道:“虽要春天了,但是这里的晚上还是有点凉的,保护好自己。”
“你们好,本将就不好,怎笑得出来?还会心一笑?”卿玖又灌了两口酒,在酒气的渲染下,脸颊带着淡淡的绯红,看着霍子琪的眼神带着一丝挑衅。
“阿玖……”霍子琪心一沉,眼中的痛惜之色被茫茫夜色所掩去,拳头握了握,下定决心道:“回京……我们真的成婚吧。虽然……我如今还不够强,也许比你还不如,但是不出这两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给你撑起一片天地。”
“你,本将不要。”卿玖将身上披着的外衫丢回到霍子琪的怀中。
霍子琪抿了抿唇,终究狠下心,说道:“我只是知会你一声罢了,你我的婚事,我会请奏陛下的。毕竟这个褚国,敢娶你的人,只剩我霍子琪一个,你要好好珍惜这最后一个,不要把这最后一个也吓跑了,我言尽于此。”
“霍子琪,你好不要脸。”卿玖皱眉,怒道:“就是那个无能好色的越秀八王爷都比你强百倍。”
“是,当初先帝在世,给你挑选夫婿,你连秦安国的秦宪都看不上,却偏偏选了那个好色成性的苏沂。”霍子琪明显被气到了,口不择言道:“可想而知你有多肤浅,只看重外表容貌,不重能力修为。”
“本将还论不到你来评头论足,”卿玖冷哼一声,重重地甩了甩袖子道:“褚国敢向本将逼婚的你是头一个,但是成不成就要看本将愿不愿意点这个头。但是你霍子琪……已经出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