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慎赌气把她推开,鼻尖一酸:“我是害怕。”
静妈郁然叹息,拉过她的小手解释:“小姐担心奴婢,老奴心里明白,其实刚才老奴也被您给吓得不轻,要是您真为我给那金氏软了膝盖,老奴哪还有脸苟活于世,平白连累主子?”
茗慎心头一暖,眼眶含热的笑道:“咱俩也别死呀活呀的了,怪不吉利的,慎儿如今只想安稳度日,没有半分争宠之心,您若真把慎儿视如己出,往后切记,遇事不许再强出头了,否则就是揪扯我心。”
“是,是,是,老奴谨记在心。”静妈满脸慈笑,像在哄着一个小孩那般应着。
灵犀一直跟在二人身边,却没有插嘴的机会,听着她俩的对话,不时暗自撇唇。
世间哪有真把下人真成亲人对待的主子?
就如小姐这般,虽然对待她们几个,好到没有话说,吃穿用度几乎一样,平时也没架子,焉知不是自幼缺失亲情所致,如今又不得宠,孤立无援,所以才会施恩加惠,惯会拉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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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晌午,太阳使出最毒,最辣的光芒,把大地照得炙热滚烫。
西厢阁外,几只白鸽被晒的无精打采,呆在笼里一动不动。
聒噪的知了在竹林深处叫个不停,给原本就已闷热如笼的西厢,徒添几分莫名的烦燥。
流金阳光从雕花的窗棂洒进,映着楠木雕花大床两侧的烟罗青幔微微浮动,宛如水波一般,颤颤粼粼,飘浮不定。
静妈穿了件墨绿镶襕的长裙,提着一个三层雕漆紫檀食盒进来,环顾四周无人,便把食盒打开。
银光闪闪的元宝锭子五十两一个,整整齐齐的摆在方木盘中,这是扬州杜家管事托人暗中上贡进府的年息分红,捎带了些小件文玩,待她清点完毕,便锁进一个百宝嵌玉箱中,放入床下的一个暗格。
转而又到铜镜台前,打开两箱檀木莲纹妆奁,将比较值钱的金银、宝石、翡翠、珠玉、等一看就很昂贵的首饰,一一放进朱红描金匣子,上锁以后跟着放进床下暗阁,与银两一并锁好,再次左右看看,这才放心十足的出来,前往小厨房沏茶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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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静妈捧着一壶幽香如兰的雨前龙井进入暖阁之时,茗慎正握一卷线书,趴在临窗大炕的芭蕉卷边小几上面打盹。
几上摆着的青玉花熏里头,淡淡焚出一股清苦之气。
静妈出身不俗,所以一闻便知,乃是昂贵稀有的苏合香。
这种香料来自遥远神秘的西域之地,驱邪避秽功效极佳,备受书香世家的喜爱,却也不是谁都用的起的,就像有些商贾倒是财大气粗,奈何苦于没有门路。
静谧的白烟丝丝缕缕飘在茗慎周围,越发显得绰约朦胧,加上今日的她,只穿了件贴身月白堆花襦裙,在烟雾轻笼的萦绕下,矜贵得仿若一尊白玉雕像,栩栩如生。
这样的姿容品貌,这样的端庄得体,王爷看都不看一眼,偏生宠着金氏那样骄矜狂妄的粗鄙之辈,真是可惜了自家小姐澧兰沅芷,巧心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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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空气布满芬烈凄清的苦香,让人洗去夏日的焦灼浮躁,变得静谧清凉。
于是茗慎越睡越沉,连有人进来也不知道,手心一松,书卷不知不觉的滑落下来。
默默无声地将茶放在几上,静妈弯下腰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卷,一见蓝底油皮上面,竟然写着《三十六计》,顿时的触动心事。
看来小姐已经开始提防金氏,难为她二八年华,竟能如此深谋远虑。
即便身锁内宅,足不出户,也能凭借飞鸽传书发号施令,把一个远在扬州的商行打理的井井有条,年年盈利不菲。
而且还怕私财外露,招来王爷猜忌,或是牵连出了大公子,影响他的仕途,所以命她把东西全部藏着,从不刻意显摆炫耀,哪怕如今备受衣食起居上面的苛待,但也隐忍不发,安之若素。
若是她那苦命的女儿尚在人间,应该与小姐的年龄不相上下,也不知能否像小姐这般,心思缜密,机智隐忍?
还是别像小姐最好,小姐每天都在小心翼翼的精打细算,如此艰难辛苦,委实太过磋磨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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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妈沉沉的叹了口气,把书放回几上,不想打扰茗慎,决定悄然离开。
谁知这时,彩凤的大嗓门乍然响起,彻底打破了西厢暖阁的一室清宁。
“小姐,小姐……他们太过分了……”
随着一串鞭炮点燃似得叫喊,彩凤一袭粉碟褶纱的身影,穿过半卷的湘妃竹帘,风风火火的闯入。
静妈急忙嘘声上前,见她眼圈通红,知她定是不知哪里受了闲气,哭着闹着跑到小姐跟前学嘴。
茗慎才刚入梦便被吵醒,朦胧惺忪的睁开双眼,懒怠迷糊的打了个哈欠,咕哝一句:“出什么事了,把你急的跟火烧眉毛似的?”
彩凤俏脸煞红,额头冒着滚滚热汗:
“这几日实在太热,奴婢害怕小姐羸弱受不住暑气,便自己拿着主意,去了一趟冰窖胡同,本想领冰回来给您解暑,谁知那起小人非但不给,还说……”
“凭什么不给,难道你没把冰票给他们看么?”静妈皱眉问道,心知他们嘴里没有好话,不想彩凤学给茗慎。
“给了,他们却说今年产冰少了,宫里的娘娘小主那边还不够用,至于侧妃,那就更没有了,让等到十月份的新冰制成了,在过来领。”
彩凤咽了口唾沫,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和汗水,继续气愤难平的说道。
“如果等到了十月,那都快入秋了,哪里还用得上冰啊?我便同他们讲,冰不领了,让他们把冰票还来,谁知道,他们又说冰票已经记录入档,不能退还,咱们总共也就那几张冰票,等到三伏天的时候,可该怎么过呀?”
静妈耐心听完事情经过,面上呈出愠怒之色。
如今端亲王府上下全都知道,小姐过门至今都没承宠,非常不受王爷待见,而且又把金夫人狠狠得罪,虽然王妃并无刻薄之意,但是上至管家,下到厨房,都把西厢应有的份例拖延克扣,没有想到,如今就连外头的人,也开始拜高踩低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