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房回来,秋沫就坐在桌前,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白纸,手里握着笔,却是迟迟没有落下。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她的手也冻僵了,但是她的头脑还是一片混乱,以往的一幕幕不也断浮现。
“记得你来这里的目的,可比别让你的母亲失望哦。”那日云纤离开前的娇笑声还言犹在耳。
“虽然我不敢承诺给你心里只有你,但是秋儿,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待你。”聂情飞那日的表白声也如此清晰,让她的心都还止不住地疼着。
“要是你对目标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到时候心慈手软地下不了手,就让我代替你解决掉一些人而已…”突然,云纤的声音又如一记炸雷般在她耳边响起,秋沫的手颤抖了一下,笔尖上一滴未干涸的墨汁滴在纸上,晕染了开来。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心中的两个声音不断地在争斗着,弄得她头疼欲裂。
一边是母亲和全村人的性命,一边是聂情飞和他的家人的命运,她,到底该如何抉择?
又过了良久,秋沫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睫毛上带着些湿润的雾气,眸子却清明了不少。她倒了一点热茶在砚台里,研了墨,用毛笔蘸满了墨汁,凝神、提笔、落笔。
既然她来了这里,就毫无退路了,所以…聂情飞,只有对不起你了。
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秋沫等它晾干,便将纸张卷起,塞进了一个小巧的竹筒上,她唤来了冬绮,将竹筒悄悄地交到了她的手里,并吩咐道:“立刻交给东方辰月,让他一定尽快办到!”
冬绮见秋沫那严肃的神色,也不敢怠慢,立刻出了门去,她会用特殊的方式将信息传给东方辰月的,这是上次她们离开别院时便约定好的。
做完了这一切,秋沫无力地坐回凳子上,开着窗户,看着院子里那株顶着白雪傲然挺立的万年青,她冷笑一声,喃喃道:“你也有今天?既然是四季常青,可知也有被白雪覆盖的时候?”
……
东方别院
远处的青山被白雪覆盖了,昨日还是青黄夹杂一片萧条景色的风景如今都成了银白的一片。东方辰月久久地凝视着窗外的一点,思绪不禁飘远。
一个清瘦的男孩跪在院门外的台阶上,头上顶着一个陶罐,里面装满了水,他的发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就连眉毛上都是一层白色的霜花。他的嘴唇已经青紫了,但是还是笔直地跪着,脸上带着倔强和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坚毅之色。
“辰哥哥,辰哥哥…”一个童稚的声音隐隐传来。
远处,一个穿着厚厚的红色棉袄,粉妆玉琢的小女娃跌跌撞撞地跑来。东方辰月已经冻僵了,他唯一能活动的便是他的眼珠,他艰难地微微转头,用余光看见那在厚厚积雪中艰难前行的小女娃,脸上有一丝动容。她就如一朵小小的红梅花,绽放在雪地里,那么美,那么坚强。
“辰哥哥。”小女娃经过了一番努力,终于跑到了他的面前,她小小的身子有陷在雪地里,松软的雪花已经漫过了小腿,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挂着不知是汗还是雪形成的水珠,但是她在对着他甜甜地笑着,那样地纯真可爱。
“辰哥哥,我悄悄给你带来了吃的,祖爷爷已经睡着了,你别跪了,快起来吃东西吧,他不会知道的。”说着,她长满冻疮的小手从怀里掏出了半个馒头,高兴地递了过来。
东方辰月瞥了一眼那半个馒头,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虽然他的肚子已经很饿了,但是他还是倔倔梗着脖子地不去理她。
“你来干什么!我配错了药,师傅罚我在这儿跪着,直到陶罐里的水都冻成冰为止,不然不可以吃饭。你这样偷东西出来给我吃,要是被师傅知道了,我会被罚得更惨的!你还是走吧!”他冷冷地斥责着她,仍然笔直地跪着,不去搭理她。
小女娃委屈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半个馒头,晶莹的泪花滚落而出。
“辰哥哥…这半个馒头是我刚才吃饭时偷偷给你留下的,我没有偷,所以祖爷爷一定不会知道的。”她咬了要柔嫩的嘴唇,另一只因为长冻疮而变得红肿的手不住地抹着眼泪。
东方辰月伸出一只手来“啪”地一声打掉了她递过来的那半个馒头,恶狠狠地骂道:“你怎么那么讨厌!谁要你多管闲事,我才不想吃你吃剩下的东西!”说着,他又撇过头去,笔直地跪着。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独自生活在这里,他的爹爹每年只会上山来看望他一次,然后给他讲,他必须要学会坚强。而在这山上,师傅又对他极严,却对这个小女孩极好,因为她是师傅的曾孙女。从他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他就是孤独的,没有玩伴,没有家人。虽然知道他是东方家的继承人,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爹娘要把他留在山上,就算他身体真的很差,需要师傅帮着调养,但是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回家呢?
别人都有家,只有他没有,所以他讨厌这个比他幸福的小女娃,在师傅的眼里,她就是一颗明珠,但是自己却经常受惩罚。
他以为,他的冷漠会赶走她,只见她扭动她小小的、圆滚滚的身体开始拼命地奔跑,在雪地里不住地跌倒,再不住地爬起来继续跑,就这样,她慢慢变成了一个红点,然后消失在他是视野。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东方辰月才收回目光,心中的难过更甚了。他还是一个人,所以他不要别人的怜悯。
年仅十岁的他已经学会了一个普通大夫掌握的大部分医术,而且已经开始自己开方子,这次被罚就是因为写错了一味药的用量。他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严格,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好好学习医术,因为学不好的话,可能连师傅也不再要他了。
正在他沮丧之时,只见刚才跑远的那个小身影居然又跑了回来,她的手里还捧了个什么东西,样子比刚才还更加笨拙了些,直到她走近了,他才看清,她的手里居然捧着一个陶罐。陶罐里满满一罐水都结成了冰,而她的手却因为长时间捧着这罐冰被冻得通红。
“辰哥哥,自从上次祖爷爷罚你顶罐子开始,我就偷偷藏了几只同样的罐子,装满了水放在一个洞里,我刚才去看,已经全部冻成冰了,来,我们换一下,你就可以不用再跪了!”
看着她纯真的小脸和澄澈的眼神,东方辰月的心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他只觉已经干涩冰冷的眸子有一股热气上涌,似乎有液体快要涌出来,强装出来的冷漠的躯壳也开始破裂。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乖乖地听话和她交换了罐子,因为他不想她那双惨不忍睹的小手再捧着那个沉重而冰冷的陶罐。
那晚,她因为跑来跑去的时候出了汗,又吹了风受了凉,发了高烧,而他就一整夜地守在她的床前,拉着她的小手,给她涂上了治冻疮的药,静静地守候着。
从那儿以后,他就真正地对她敞开了心扉,把她当成自己亲妹妹一般地疼爱着保护着,因为她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亲情和温暖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