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还以为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那个人,以为自己终将和他过上平淡的生活度过余生,没有料到她最终面对的还是欺骗。
她闭了闭眼,看着眼前沉默的男人继续说道：“我看过他的背部,疤痕交错,凹凸不平,而你的却是光滑白皙,你们分明是两个人。呵呵,或者说,你们其中一个人是替身。难怪上次尉迟衍在醉梦楼的时候会对他说,他派了个替身来见他......原来如此。”
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是隐瞒不过去了,只能平静地说道：“你去找他吧,一切都会清楚的。”
罗扇后退几步,嘲讽地看着他,找他？不,她不会再去找他,她如今只想找到紫沁,然后一起离开这里。此生,和他永不相见。
她其实很恨自己,她恨自己在得知了这些真相之后,心中最不能接受的却是她对他有感觉,她或许确实喜欢上了他。她不能否认自己心中对他的悸动,他对自己种种的好让她误以为他对自己也是真心的,导致她对此抱有极大的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她不是一直都懂的么,为何到了此刻自己仍旧无法透彻,仍然会感觉到愤怒和伤心。
罗扇闭了闭眼,转过身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失措地见路就走,可是云府这么大,她走了许久仍旧没有找到紫沁的房间。她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树木,突然蹲下来低低地笑了起来。
呵,真是可悲,原来她罗扇没有了紫沁和红袂在身边,竟然也是一无是处,连个云府都走不出去。
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看着眼前无边无际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失神,她脑海中的记忆都是和他有关的,他在醉梦楼对她出手相救,他对她说,你受惊了,有我在此,你无需受制于任何人。
他在醉梦楼门前,对她遥望,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生活,嫁予我吧。
他给了她一场此生难忘的桃花雨,她和他在桃林里激烈拥吻,他了解她的想法,知道她的心意,他对红袂的付出让她以为这是因为喜欢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她对他,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前映入了一抹白色,她面无表情地抬头,掩饰掉了自己心中的悲哀,她看着他依旧白衣胜雪,那张平凡的脸以前会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心动,但是如今看来却只剩下满满的讽刺。
他沉默地看着她片刻,缓缓地对她伸出手。
罗扇却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道：“事到如今,我要求一个真相,恐怕不过分吧？”
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如今什么都没有,到底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地欺骗。
他轻叹了一声,看着她许久,才道：“如果你来春城之后,能稍微打听一下云府的事情,或许你早已发现了不对劲。”
罗扇讽刺地看着他,苦笑道：“按你这么说,这一切都只怪我自己不谙世事,活的太自我,不够了解云府,不够了解你？”
经他这样说,她确实才想起来,她和紫沁等人来到春城之后,便栖息在醉梦楼,根本没有去打听这城里有过的曾经。而知道云无意,也是因为他忽然对自己的关注和捧场,红袂随意找楼里的姑娘打听了下,才知道他竟是云府的少爷。更多的,她便不知道了,因为她从未想过去了解他。
云无意无声地看着她良久,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平静地说道：“去那里坐坐,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罗扇沉默地随着他一起走到亭子里,看着他仔细地把椅子上的灰尘用帕子擦干净然后示意她坐下,她心中茫然,不知道事到如今他为何还愿意为她做这些事情。
云无意也坐了下来,开始轻声说道：“我曾经说过,我注意你的时间要远比你注意我要长久。”
罗扇漠然地看着自己,强迫自己不能露出自己受伤的情绪,只能沉默地等待他的继续。
云无意见她不愿意说话,只能苦笑一声继续说道：“这座城,是我为你而建。”
罗扇愕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她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云无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亭子外面的花草,似乎透过它们看到了遥远的从前。
“三年前,春城是一个真正的偏僻小城,这里不仅是经济不发达,甚至到了贫穷的地步。这里的百姓长期和外面隔离,又得不到朝廷的资助,眼看这座城里的人就要灭绝了。而我,恰好在这个时候看中了这个城。”云无意的声音飘渺,跟从前的声音很不一样。
如果罗扇此刻不是被愤怒和震惊迷惑了心神,她早已会发现,这个人的声音是有多熟悉。
“那你为何要......”罗扇终究没忍住,把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云无意收回了眼神,缓缓地看着她,淡笑着说道：“因为这里有着漫天的桃花,宁静安逸,与世隔绝,不被朝廷所注意。而你,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拯救了这里的经济,让它昌盛繁荣,我希望把它塑造的足以吸引你的目光,足以让你向往留恋,而我做到了。”
他低低地笑道：“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人有意无意地在你面前提起春城这个地方,于是二年前你便来到了这里。你来到这里的时候,云府的地位已不可撼摇,可是你可曾去了解过,在三年之前,云府还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贫穷少年的家。我帮这个少年把家业做了起来,唯一的条件是我替代了他,成为了云无意。你想要平凡的人生,我便为你造了一个平凡的身份,希望终有一天,你会给我这个机会陪你够你想要的生活。”
罗扇震惊地看着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原来不知不觉便被人安排好了,她走的每一步,原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是如此的了解她,知道她的向往和憧憬,也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这两年来你却没有利用其他的办法出现在我面前......”罗扇哑然地看着他,她现在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是因为他默默地为她所做的这一切让她心跳加快无所适从,一方面是她无法原谅他的欺骗。
云无意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语气轻柔：“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我,或者说,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答应嫁给我。我只想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你惬意地生活,那便足矣了。在醉梦楼的每次求见,也只是我想和你多一丝接触,这样至少会让我明确地感觉到,我们仍旧生活在同一个天空下,你就在不远处,我才能安心。”
罗扇仓惶地躲避着他的目光,这些消息都太过让她震惊,她一时半刻根本不能消化干净。原来,原来自始自终有个人一直她身后注视她,而她却一无所知！
“那你为何不用你真实的面目面对我？为何要借用云无意的身份？”罗扇看着他,咄咄问道。她相信如果他足够了解她,那么他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在意皮相之人。如果她爱他,纵然他长的面似阎王,她也不会介意。
云无意身体一颤,微微闭了闭眼,再抬头看她时,眼睛已经漆黑幽深,如同漩涡一般让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她总觉得他的答案会让她落荒而逃。
“这,就是我的答案。”云无意把手轻轻地放在脖子边缘,找到那一层薄薄的边缘,目光幽深地看着罗扇,慢慢地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罗扇倏然站起身,震惊地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脸,她浑身颤抖着,几乎想要马上落荒而逃。但是理智却告诉她,她逃不了,因为她迷路了,没有他,她走不出云府。
许久,她颓然地坐了回去,苦笑着说道：“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的,南宫雨寒。”
还有谁的眼神会让她感觉如斯熟悉,还有谁会像他那样总是一身胜雪白衣,还有谁如他一样身上沾了灰尘便要换衣裳,还有谁会如他一样,待她如此情深......
只有他,南宫雨寒。
可是他这样对她,她却只觉得自己更是欠了他,她更加不懂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南宫雨寒静静地看着她,声音极轻地说道：“我知你不想见我,可是唯有如此,我才能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罗扇沉默半响,忽然想起他密密麻麻的伤痕,困难地问道：“你背上的那些伤......”
南宫雨寒不在意地一笑,“是食人鱼咬的,不过没关系,都不疼了。”
罗扇蓦然觉得眼中一涩,她别过头去掩饰自己滑落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想离开了。”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情绪崩溃,当场大哭起来。
南宫雨寒顿了一下,轻声应允：“好,我带你离开。”
罗扇低下睫毛,哑声说道：“我想离开的是云府。”
南宫雨寒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快速地闪过一抹受伤,他苦涩地说道：“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么......”
在桃林的时候,他听到了她和尉迟衍的对话,她明明承认是对他有感觉的,为何如今仍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我需要时间......”罗扇低低地说道,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需要时间把这一切的思路理顺,她才能想清楚他和她之间的未来。
“那我搬出去,你留在云府慢慢想。”南宫雨寒感觉到喉咙干涩,见到她微微启唇,却打断她说道：“不要拒绝我,扇儿,我只是担心你。”
罗扇摇了摇头,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她怕看到他痛苦受伤的眼神,只能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曾为红袂买了一座宅子,我想暂时住在那里。”
南宫雨寒哑然地看着她,许久之后他只能轻轻地点头。
当他带着她回到熟悉的院子里,罗扇几乎是逃离着离开他的视线,她的心跳极快,感觉自己走了许久终于来到紫沁的房中,她推开门却愣住了。
紫沁呢？
她为何会不在房中？
罗扇有些茫然,却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她忽然心生不详的预感,颤抖着走过去拿起纸打开阅读,只见上面只有潦草的几行字。
小姐,紫沁走了,不用挂念。云无意对小姐的真心,紫沁能看的出来,所以把小姐交给他,我很放心。小姐此刻定然在想,紫沁为何会离开你。因为,紫沁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是的,小姐没有想错,我爱上了你。紫沁曾经想过,一辈子把这件事情掩埋在心中,只要能陪在小姐身边,一切便足矣。但是紫沁记得,小姐曾经说过,在小姐的世界里,同性之恋并不可耻,很多人能理解这种感情。所以最终我做了这个决定,请小姐原谅我的自私。不管小姐如今是否对紫沁感觉到恶心或者憎恶,紫沁都不后悔,因为紫沁终于把心里堆积许久的话说了出来。紫沁唯一的要求是希望小姐不要找我,或许终有一天我会想通,然后会偷偷来看一眼小姐是否幸福。但是在这过程中,紫沁希望独自度过。最后,希望小姐帮我对红袂问声好,勿念勿寻。保重。
纸从她手中轻轻地飘然而落,却掉进了南宫雨寒洁白修长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