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云本人对于师父安排的婚事没有多想,没有期待也没有抗拒,对她来说那只是一个师父给她的使命而已。
只是过了大概三四天的时间,竹无心却突然烦躁起来,不停的踱步,先是在他自己的房子里,然后又开始在院子里,最后干脆绕着院子一圈又一圈的的快步走,终于走了大半日,有些气急败坏的踢着尘土进了院子,然后叫来了竹小虫。
“小子,你去一趟季家,让你季伯伯来一趟,如果他走不开,就让他家大小子来一趟。”
竹小虫听的莫名其妙,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带着一些些期待,希望他老人家能说出悔婚的话,竹无心虽然没有多待见自己的儿子,但是对儿子的想法还是非常了解的,伸手给了竹小虫一个耳光,怒道:“我没想悔婚,就算我悔婚,云也不是你该惦记的,速去速回!”
竹小虫这一耳光可以说是挨在意料之中,捂着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回了房子拿了一把剑走了。
临走之前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竹云。
竹云也只是轻叹一声,毫无办法。
对于这对父子俩相处的方式,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年幼时,师父经常带着她扮成游医,四处给人看病。他们不缺钱,竹无心只是为了教授竹云医术而已,后来竹云的医术得了精近,寻常的疾病已经不用再学了,竹无心就领着竹云给一些江湖中人看病疗伤。竹云那时候就问过竹无心,为什么不让师兄也学医,竹无心只是冷淡的回了一句,你师兄太笨,学不会。
竹云知道,其实不是那样,他师兄不笨,在竹无心不太尽心教导的情况下,他的功夫如今已经相差竹无心不多了,差的只是内力。
竹无心就是不想教他,竹无心没明着承认,竹云和竹小虫心里却都明白。
竹无心对儿子的那个态度,别说是不如云这个徒弟,有时候根本就当成下人,打手,跑腿的来使唤。可是竹小虫出门办事的时候,竹无心会变的烦躁不安,经常挑竹云的小错,要么剑招不熟,要么做饭盐放多了,要么调制的药丸大小不一,然后冲着竹云吼叫一顿,开始竹云还会胆战心惊的认错道歉,后来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师父是在担心出门的儿子,索性不理他的训斥,我行我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偶尔敷衍几句知道了,我错了之类的话,竹无心就更无趣,便不停的踱步。
竹无心只要一烦躁就会踱步。步伐越重,就说明他越烦躁。
今天能踢得尘土飞扬,只能说明他已经烦躁到不可遏制了。
待得竹小虫走的不见身影,竹云走近竹无心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竹无心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没你事,你安心呆着,回房绣花去!”
“绣花?”竹云一愣,“师父,我不会绣花啊。”竹云的确能做些缝补的工作,也能裁剪衣服,那都是她还在自己家里时,跟奶娘学的,但是她可不会绣花。
“女人怎么可能不会绣花?!”竹无心问的理直气壮。
“您没教过我啊?”
“我......我又不会!我怎么教你!女人不是生来就会绣花的么!”竹无心的声音更大了,借着质问一般的口吻,宣泄着心中的憋闷,虽然竹云不知道他憋闷什么,但是也作态让竹无心把火发出来,火大伤肝么。
“那可不是啊,师父,绣花也算种功夫吧,只不过是女人的功夫,你没教过我,我自然不会。”竹云故作委屈状,偷偷的用眼睛瞟着竹无心。
“女人的功夫?那我怎么可能会!我下山给你抓个绣花师父?”竹无心好似仔细的想了想,算是认可了竹云的话,又想着竹云快嫁人了,总得自己绣些什么吧,于是想着要不要出去给竹云找个绣娘教她刺绣。
竹云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父,您可别去了,听说刺绣的功夫,学个十年八年的也未必学的成。”
“那......算了,我回屋看医书去了,做好饭叫我。”竹无心挥了下手,走了。
“知道了师父。”
竹云做饭算是无师自通。
刚被竹无心救回来的时候,她就被迫的为了自救,不得不学会了烹饪的手艺。
竹无心和竹小虫对任何食物只有两种手段料理,水煮和烧烤。
伤势未愈的那一段时间,每天吃的是煮的糊烂的青菜和烧烤的野味,配着要么夹生要么焦糊要么是粥一般的米饭,竹云几乎崩溃了,待伤势好了,父母的后事处理完之后,竹云接过了竹小虫做饭的大任,摸索着研究了两三年,倒也做的不错了。
那时候竹无心摸了摸鼻子,心有点虚地说:“就青菜糊糊也把竹小虫养大了,养的也没比谁差。”竹小虫则边狠命的点头认可,边使劲的往嘴里塞竹云的饭菜。
也是从那时候起,竹无心和竹小虫父子俩便固执的认为,女人会做饭都是天生的才能。
现在竹无心觉得绣花也应该是女人天生的技能的想法,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六天过去了,竹小虫回来了,跟竹无心交代了一声“季家老大在后面,一刻钟就到。”之后,就回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了。
竹无心让竹云回避,毕竟未出阁的女子和未来夫婿这么见面,还是有所不便的,虽是江湖儿女,但是有些礼数,竹无心还是非常看重的。
不出然,季少庭到了,竹无心只是在院子里见了他,并没有让他进屋,对后辈,竹无心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是以,他们的对话,在房子里的竹小虫和竹云都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少庭见过竹前辈。”声音低沉而气息十足,已然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领袖风范。
“恩!”
“不知前辈此次这么紧急召唤有何事,莫非是我家二弟......”
“你家二小子在你自己府上,有什么反复的我不知道!你即将娶我的徒弟,我召唤你来,你居然只想着自己的兄弟,看来你将来也未必会对我那徒弟好。”竹无心斜睨着季少庭。
“前辈教训的是!少庭错了,将来竹小姐入府,少庭必不会委屈小姐,定会以礼相待。吃穿用度,与我季府小姐一般。”
“呸!我叫你来,是为我徒儿争那些吃穿用度么?以礼相待?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你以礼相待?好个以礼相待!!!”竹无心几近愤怒了。
“前辈......”
“算了!叫你来不是说这些!”
“是,请前辈指教。”
“我叫你来,就是和你说一下,我的徒弟嫁入你府之时,不坐青轿坐红轿!不穿绿裙穿红裙!不走后门走正门!”
“这...我已有正室,此次迎娶如何再以妻礼...”季少庭为难道。
“平妻!你季家地位超然,娶个平妻也没什么,别用你已经有正室来当借口,我竹无心的徒弟不当妾!”
“前辈...我...我做不了主!”非是季少庭做不了主,而是他从心里就不愿意,他心中早就有另外的打算,如今竹无心的安排,却是他万万想不到,也万万不能接受的。
“做不了主?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徒弟就不嫁了。你那弟弟你自己想办法去吧,我为你家那半死之人折腾了八年,我仁至义尽,就是此时撒手不管,你爹也怪不了我!”
听到这里,竹云和竹小虫都已经听不下去了,齐齐的呼唤了一声“爹”“师父”启门而出。
竹小虫竟然意气风发的说:“对!不管了!我师妹不嫁了!”
竹云却说:“师父,妾就妾吧,反正嫁他也只是为救人,我又不在乎。”
“你不争我争!滚回去!”前句是竹无心对竹云说的,后句却是对竹小虫吼的。
竹小虫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回身进屋摔门。
竹云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她早已经看惯师父脾气的反复,大着胆子嗫嗫的说:“师父,本就不是正经八百的嫁娶,无谓为这个生闲气,是妻是妾有什么呢,我真不在乎。”
“你个不争气的娃子!你不在乎,我在乎,我竹无心的徒弟怎能给人当妾!”竹无心说到这里已经接近怒发冲冠了,“你也滚回去!”
竹云无奈,低了低头,怀着抱歉的心意看向季少庭,却是又惊又吓。
惊的是季少庭果然一表人才,俊秀无双的相貌,气度非凡,隐隐的显出一种王者风范,吓的是那双本该明亮通透的桃花眼,望向自己却透着一种阴冷的恨意。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恨自己?
竹云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紧揪,呼吸一下滞住,望向季少庭的眼睛却是怎么也无法转向别处,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紧,心越来越疼,意识却又越来越模糊,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便人事不知了。
竹云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竹小虫坐在床边看着她,半晌才开口:“爹说你昨天气急了,兴许是最近练功练岔了,昨天我已经帮你推宫过血,休息个三五日就好了。”
竹无云心里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可是师兄那么说,当下也就以为是师父的意思,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挣扎的要起身,却又让竹小虫按住了。
“师妹,爹让那季少庭回去问他那死爹,如果他家答应让你做平妻,日子到了就自来迎娶,如果不答应,日子过了,咱们三个人就搬家另寻一个去处。”
“何必呢,师父又何必为难别人,又为难他自己。”竹云自言自语,她觉得,师父坚持要她做平妻绝对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的徒弟不能当妾,必然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竹无心争的不是面子,却不知道是什么。
竹小虫也不接话,从怀里掏出了一方锦帕,竹云打开,是两串铃铛手环,拎起来丁玲丁玲的煞是清脆悦耳。
“谢谢师兄。”竹云开心的微笑着。
“恩,以后若是想我了,就摇摇手腕,不论多远,我也听的见,我就知道你想我了,我会尽快去看你的。”竹小虫摸着竹云的头,轻声的说着。
“知道了。”竹云带上了手环,轻轻的左右摇动,铃声阵阵,竹小虫,再也把持不住,嚯的起身,冲出房门,片刻,后山传来一声长啸,撕心裂肺。
竹云终于落泪,打湿了一片衣襟,“师兄,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要听师父的......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