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郊野,溪旁,竹林边,午后。
稀稀拉拉的篱笆,勉强的围成了一个院子,院子中,是居中一大两侧为小的三座竹屋,一个须发皆白,却有点道骨仙风的老者站在一个半人多高的木桶旁,摇着竹扇,看向木桶中,那木桶中盛着大半的水,水上满满的浮着各色的花瓣。
“云!”老人目光没有离开木桶,却高声的喊着一个名字,没有人应声,但是从左边的小竹屋里走出了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
被叫做云的小女孩,默默的走到了老人的身旁,老人指了指木桶说:“云,下去吧。”
云低低的应了声:“是,师父。”便攀着木桶的边缘翻身跃了进去,荡起了水花,翻滚着各色的花瓣,以及伴着花香传来的药香。
站在木桶中浸了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老人从袖中拿出个小布包,取下十几根三寸来长的银针,一一的扎在云背后的各个穴道,如此半刻之后,拔出银针,老人让云回屋换了干爽的衣服,即刻舞剑,等云舞完老人教的八式三十二招剑法,老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回了自己的竹屋,不再过问任何事。
云全名叫竹云,今年十一岁,本是辉县县令之女,三年前,父亲卸任回乡,确不料在半路遇到了匪徒,全家人都被杀害了,在匪徒们长扬而去的第二天清晨,一个老人从此处经过,发现了一丝尚存在不知是谁尸身之下的竹云,带回了自己的竹楼。
老人就是现在的师父---竹无心。
竹云以前不叫竹云,是竹无心给她改的。
竹无心说,救她不是为了行善,叫她不用挂着他的好,以后有她报还的时候。
竹无心教她武功,让她叫师父,却不让她行拜师礼,只说这是以后为了用她的时候方便一些。
竹无心给她治伤,一治就是三年,原本略微孱弱的身体竟然好了,比起同龄的孩子竟然还显得粗壮些,被贼人砍的伤口竟然也没有留下伤痕,惟独左眼下面留下了一条粉痕,恰如一条细小的竹叶。
伤病也今年完全大好了,在但是竹无心依然雷打不动的给她治疗,每个月十六的中午,都会让她浸在一大桶的药水里,然后给她扎针,竹无心说,她的伤早好了,这么做是为了把一些药的药性催化到她的血液中,以后有用,至于有什么用,他没说。
竹无心告诉她,以后她必须听他的,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不能违背,她答应了,一来竹无心救了她,还做了她的师父,二来,竹无心还让自己的儿子竹小虫把自己的父母家人给葬了,盖了坟茔。
竹小虫比竹云大九岁,总是一脸的愁容,但是对她是极好的,每次外出总是给她带些书啊,花布啊,簪子镯子玉坠子什么的。
每每这个时候,竹无心就会骂竹小虫,“你小子少惦记着她,她不是你的。你想娶谁我都不管,但是你师妹不是你该惦记的。”竹云长的越大,竹无心骂的越狠。
竹小虫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表情就更不好了,但是依然会对竹云很好很好。
竹云小时候并不知道竹无心和竹小虫到底是什么人。
后来,慢慢的就知道了。
他们是江湖中人,不是好的那种,也不是坏的那种。
偶尔有人来求医,因为竹无心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
偶尔也有人来寻仇,因为竹无心和竹小虫杀过不少人,有好的也有坏的。
竹无心有个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每年端午都会来看竹无心。
竹无心称呼他衫青,他称呼竹无心英落。
竹无心让竹云称呼那个朋友为季伯伯。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着,一直到竹云十六岁那边的端午。
季衫青像往年一样,来到了竹无心的住地。才一年不见而已,却老的像十年不见似的,原本硬直的身躯,却有些龙钟老态。
竹无心和季衫青在竹楼中关了一天一夜,不让任何人打扰,饭都不吃了。
竹云无所谓,竹小虫却在竹楼外狠狠的削着竹子。
季衫青走了。
竹无心把竹云叫到了身边,靠在竹制的躺椅上,有些有气无力的说:“云,你季伯伯家中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季少庭今年二十七岁,一表人才,文武皆出众,是个青年俊雄,已经有一妻一妾,老二呢,叫季少川,今年二十四岁,八年前让人下了毒,我用药给他吊着,到现在不死不活的躺在家中,今年却严重了更多。”
竹云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她不知道师父说这些干什么,但是她知道,师父要说的是大事,跟她切身有关的大事。
竹无心停了停,想起什么似的说:“八年前,我从他们家赶回竹院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你,说起来还真是太巧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用药泡着你,把你的血变成了药,就是为了给他们家老二救命用的。”
竹云睁大着眼睛,难以理解又似乎明白似的仔细听着师父的话。
“你是我炼制的药人,如今已经大功告成,他们家老二的毒却又恶化了,真是时也命也,嘿~”竹无心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继续说着,“以后,你需每月月中,取自身血液一小盅,和以桂蜜和荷叶晨露给他们家老二服下就好了,虽然治不了根,却也能保住性命。”
竹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师父。”
“行了,一个月后,你季伯伯的大儿子季少庭,就会来娶你,你准备准备吧。”竹无心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竹云离开。
“娶...娶我?”竹云没有离开,反而瞪大了眼睛看着竹云,她有点被吓住了。
她的明是师父救的,又辛苦养育了她八年,还教她武功医术,被师父怎么驱使都是无可厚非的,她无法违背,也不愿意违背。
但是师父说的“娶”,却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
“对,你以后要长住季家,嫁进去正好,一旦用了你的血入药,就不可间断,每月必服,你嫁过去名也正,言也顺。但是他家老二还未娶妻,怎么会让你一个没有父母家世的孤女娃子做正室。反正做他家大少爷的三夫人也不委屈你。当初我救你的时候就说了,有你报还的时候,现在这事容不得你说不,更容不得你委屈。”竹无心以为竹云不愿意,语气越来越重的说。
“师父,我不是说委屈,只是没想到而已,我全凭师父做主。”竹云急急的辩白道,她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将来,也没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更没憧憬过什么所谓的爱情,甚至根本不懂,只是真的没想到,听师父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赶忙把话接了过去。
“恩。这就好。”竹无心听竹云这么说,脸色又缓和了下来,声音也平和了下来“行,你愿意那我很高兴,你去吧。”
竹云退出了师父的竹楼,坐到了在院子里刻竹简的竹小虫身边,说:“师兄,一个月后我就要嫁给季伯伯的大儿子了。”
“你愿意么?”竹小虫抚摩着竹云的头,轻声的问。
“我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师父的话我都听。”竹云只是淡淡的说着。
“唉...”竹小虫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师兄,你什么时候娶媳妇?”竹云似乎有些没话找话的问。
“我?不娶了。”竹小虫认真的说。
“为什么?你要是不娶妻的话,师父会同意么?”
“他才不会管,我是他随便生的,随便养的,武功也是他随便教的,命也是随便活的,我怎么样他不会管,只要我不娶你,他什么都不会管。”竹小虫似乎颇有些无奈。
“为什么?”
“也许,你以后就知道了。”
“其实,师父很疼你的。”竹云的话,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她并不知道师父和师兄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是她直觉的的知道,师父对师兄其实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只是这对父子俩之间,沟通太少了。
竹小虫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继续削着竹子。
“师兄,我走了之后,家里就你和师父两个人了,你别再这么冷淡着性子了,师父其实...”竹云似乎又找不到话来形容她对师父的感觉,说是孤单又不太对,说是落寞也不对,总之是一种让人很难琢磨的悲凉感。
“其实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师父好像挺悲伤的。”
“悲伤?他?”竹小虫更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悲伤,我就觉得我自己挺悲伤的。”
“为什么?”
“为什么......算了,不说这些了,以后你嫁到季家,你得照顾好你自己,如果他们家的人欺负你,你就回来。”
“恩,知道了,师兄,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我可是师父的徒弟,你的师妹呢,我怎么会让别人欺负了呢,那不是给师父和你丢人了么。”
“你性子太温和......”竹小虫还待继续说些什么,竹楼里却传来竹无心的喝声,“你俩瞎低估什么呢!云去做饭!小虫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竹云听了,吐了吐舌头,扭头对竹小虫笑了笑,“师兄我去做饭,你可千万别和师父生气啊。”
“我......我懒得理他。”竹小虫恨恨的把手里的竹活扔到了地上,又跟竹云说:“一会吃饭别等我了,我去山里打鸟去。”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竹云只能看着竹小云的背影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