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室内浴池,周围环境偏暗,光秃秃的几乎没什么东西,他所在的地方,正是浴池中心,只是这池子里的水,冰冷刺骨,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连他都畏寒的水!爻雪眼神一闪,这才发现,整个浴池是用一种冰白的寒玉砌成,这玉定是极寒,连着池子里的水,都冷冰冰的,水池不断冒着淡白色气体,不是热气,而是寒气!
在寒水的刺激之下,身上的燥热竟奇迹般地降了下来,虽然由内而发的焦躁因子还未完全根除,却已经能够基本自控,比起之前,真是好太多了。
这时,爻阳低声开口了,嗓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这是我平素用的寒池,什么时候药效过了,你再出来!”说罢,转身就走。
爻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有点儿复杂。
他以为,这人会……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么……
明明是好意的关心,非得这样强硬,他的这个哥哥,还真是别扭。
不过,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爻雪三两下除去了衣物,整个儿都沉进了池子里,极致的冰冷与体内的燥热抗衡交织,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爻雪忍不住腹谤,别人洗澡用的都是热水,这人居然用冻死人的冰水,真是个怪胎!
心里骂骂咧咧的,嘴角却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似乎体会到了来自哥哥的关心,虽然,那个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和他的真正关系,不过,当爻阳走出去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这个哥哥的背影高大而英挺,并且,有一个让人很想依靠的肩膀……
不得不说,刑风那厮还真够阴险的,这药效的持久力好的简直让人发指。爻雪足足在寒池里跑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拂晓时,才恹恹地从池子里走上来。
用法术将身上的水弄干,整个人却如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病怏怏地,憔悴得要死。
是的,他生病了!
在这个奇怪的寒池里泡了一天,春药是下去了,寒气却入了体。
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隐约可见里头青色的血管,眉毛和睫毛上结了一层淡淡的寒霜,嘴唇都是乌紫的,还在不住地颤抖。
虽然从寒池里出来了,但身上的寒气,是由内而发的,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行动都开始迟缓。
爻阳一直大外头打坐,一来,这是他的宫殿,二来,多少有些不放心爻雪。
此刻见他从里头走出来,就暗道一声不好。
这寒玉在极地魔域温养了几万年,他也是偶然间发现,便拿来做了寒池,这寒气自然非同小可。
平素,他若是心不静,便坐到寒池里,被寒气一激,心思很快便清明了。至于为何心不静,便是想那人的时候,求而不得,思而不见,心会有点乱,看着自己所住之地,太大,太空,心中寂寥,竟觉得日子有些难捱。这滋味陌生又难受,他只得借用寒池来驱赶,继而沉入忘我的修炼之中,才觉得日子没这般无趣。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泡在寒池里头,也不过是坚持了几个时辰,当然了,那时自己感觉不适,就立即出来了,之后一点点延长时间,到如今已经能够浸泡十余日而面不改色。
爻雪不比自己,第一次却在里面泡了一夜,倒是难为他了!也是自己疏忽了,只为解那燃眉之急,而忘了这寒池的弊端,不过,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眼下爻雪还能站起来,倒是让他吃惊了,这家伙的体质,倒是比他想的要好得多。
不过,爻雪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只怕要抱病几日了。
一想到这人活泼乱跳的性子却要被迫在床上躺几日,爻阳就觉得好笑,究其原因,竟是有种宠溺在里面,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的。
见他一个趔趄,就要跌倒,爻阳忙不迭走上前扶了他一把。
爻雪也不客气,一手攀住他的手臂,半个身子都依进了他怀里。
之前,他手无缚鸡之力,以为爻阳要对他做什么,因此拼命反抗。
说白了,他这种性格,当一切掌握在手的时候,他可以尽可能地装无辜,装柔弱,死皮赖脸无下限。当事情超出掌控,身不由己,他又变得十分敏感,若有人违背他的意志,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他就会露出自己的爪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昨日一事,让他对爻阳多了一股莫名的信任,觉得爻阳不会对他做什么,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今时今日,他才能放心地依靠他,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自己再怎么惹怒他,爻阳也不会伤害自己。
而他呢,对爻阳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他不会信任任何一个陌生人,却会信任自己的亲人。
以前,他信任莲镜,信任千凰,现在,他也信任爻阳。
他嘴上没说,但他的心里,却已经叫了一声哥哥,心甘情愿。
他爻雪,对于爱情,也许比较无知麻木,但对于亲情,却有种天生的宽容,虽然还有点死要面子,心里却是有数的。
感动,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这次的事情,在他坚冰般的心里开了一道豁口,也许对方再做点什么,亲情的因子就会从那道豁口里灌涌而进,真正温暖他的内心。
对于爻雪的亲近,爻阳已经见怪不怪,不过,今日的爻雪,倒没有往日的刻意,也感觉不到他恶意的诱惑,倒让爻阳有些诧异,心里却舒服不少。
这个家伙,早该如此的,少整些有的没的,安安分分地多好,还是,生病的人,都比平常乖巧?
总之,虚弱的爻雪,让爻阳心软了,不是因着想起千凰,而是单纯的因为爻雪。
对于这种变化,爻阳心里也是清楚的,倒没有惊讶和排斥的成分,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爻阳将爻雪扶到榻上坐下,见他冷的发抖,俊眉微微皱了下,而后拉过里端的一条被子,将爻雪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深色的锦被衬着他的脸颊跟雪团似地,却无端显得虚弱。
爻阳心头紧了一下,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爻雪还没来得及开口,爻阳便不见了踪影,以为对方将他抛在这里不管了,爻雪刚刚融化的心一下子又降至了冰点,撅着嘴,不满地咕哝了几句,人却不停地往被子里缩,将小脑袋都埋了进去。长睫毛在眼皮子底下颤啊颤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弄得他心里也有点悲凉。
生病的人,果然是比较脆弱啊,从身体,一直延续到心里。
生平第一次生病,居然一个人孤零零地挨过去,真的很可怜啊!
爻雪一个人在被子里胡思乱想,某一时刻,思维是相当活跃的,静下心后,又觉得十分困顿,渐渐地,睫毛不颤了,嘴唇不动了,眼睛紧闭,竟似要睡过去。
迷糊中,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爻雪似在梦中,从高空猛然坠下,他睁开眼,额上都是冷汗。
一阵风灌进脖子里,周围很亮堂,这才发现,蒙头的被子不知何时被人掀开,抬头便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眼,那眸中的两点银白,如天上的星子,闪亮而魅惑,但那人俊俏的眉宇,明明含着担忧的神色。
爻雪暗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压心的大石头瞬间不翼而飞,心情也愉快起来,嘴上却不饶人,“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爻阳也不解释,只是将剩下的被子褪到他的腰侧,一只手将他扶坐起来,这才将一碗清透的暗红色药汁送到他的跟前,嗓音平直却不容拒绝,“喝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去你体内的寒气。”
这寒气十分特殊,虽然可以用法力驱除,未免伤及身体,若是借助灵药引出,更加水到渠成,爻阳自然选择对爻雪更加温和的方式。
没有任何花言巧语,在他脸上,甚至看不到半分居功自得,越是这样,他的关心反而无孔不入地渗入他的心里。
爻雪望着他的侧脸,呆了一呆,片刻后,垂下眼界,掩去眼中的湿润。
他以为他已经走了,他又回来了,他以为他不关心他,结果,他却如此体贴入微。
爻雪承认,他有点感动了。
患难见真情,好像是真的呢!
眨了一下眼睛,爻雪蒙雾般的眼睛瞬间清明了,眼里的湿意,竟一点也不留痕迹。
有的感动,心里清楚就行了,没必要挂在脸上,他不习惯矫情,也不想让对方太得意,虽然以爻阳的个性,未必会得意,不过,自己面子上挂不住。
爻雪就是这样,不在意的东西,怎样都无所谓,装无辜,装深情,骗死人不偿命。
真正入心坎了,反倒不会如此儿戏,更是珍而重之地放进心里,也不愿以真感情行欺骗之事,这便是他的操守。
见他不动,爻阳不免催促了一声,“快喝!”
知道爻雪喜欢鸡蛋里挑骨头,这会热的不喝,待会儿冷了,只怕又要闹。
谁知,爻雪倏然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爻阳,声音又带了那种撒娇的软糯,“你喂我喝!”
这样子跟千凰求人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由不得爻阳不多想。
事实上,此时的爻雪,已经没有存戏弄的心思了,只是他自小跟在千凰身边,加之有样学样,之前在爻阳面前又装习惯了,此刻无意中就露出这般神态。
可苦了爻阳,脑海里闪过某人的影子,再看看爻雪这张与之肖似的脸,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端着药碗的指尖就有些泛白,生硬地说了一句,“爻雪,别闹!”
一句话,让爻雪怔在原地,有些惊异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也就意味着,他知道了他的身份。
爻阳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天界多了一位三殿下好像不是秘密吧!”
事实上,他素来很少过问天界之事,除非是千凰有什么事。
上次,他推开爻雪之后,正巧笑千殇来访,也就例行公事地将天界的大事儿说了一下。
爻阳本不太在意,听到爻雪的事情时,联想起那人的一举一动,以及让人过分遐想的外貌,才恍然大悟,急忙追了出去。
怎么说,那人也是他的弟弟,虽然顽劣不堪,总归是他的弟弟。而且,爻雪走的时候,好像真的生气了,也许,对方只是对他这个哥哥很好奇,又因着年纪小,玩心重,所以故意和他闹着玩。可自己如此不近人情,还狠狠训斥了他,他心里想必也是很不好受的吧!
他当初对爻瑞都狠不下心,更何况是肖似千凰的爻雪了。自当要将人追回来,好好说清楚。免得那人一气之下,再一走了之,来日去千凰那里告恶状,想想都头大。
谁知道,找到爻雪的时候,看到的居然是那样的一幕,当时,他真的生气了。
幸而他找到了他,不然,爻雪在他这里出了事,千凰该如何难过。
这样如冰似雪的人儿,也应是纯洁无暇的,哪能遭受染指……
说白了,爻阳对于爻雪态度的转变,乃至于倍加关心,全然是因为,他是他的弟弟……
想明白了,爻雪反而放的更开了,拿手肘蹭着爻阳的手臂,故作亲昵道:“既然你知道了,就更应该喂我了,哥哥照顾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亏得我大老远来找你,却被你扔进寒池,又得了这劳什子病,你不应该补偿一下我吗?”
到了现在,爻雪一点儿也不想捉弄爻阳了,之所以这般,只是他想通了一些事情,真正把爻阳当做哥哥,故而想多亲近亲近。
这说的爻阳直想翻白眼,他把他扔进池子里是为了给他解春药,而且,他千里迢迢来魔界也不是单纯地为了探亲,根本就是好玩,还以捉弄自己为乐趣,被他说得,这个始作俑者有多么无辜可怜一样。
不过,鉴于他是弟弟,而且还在生病的份上,爻阳是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一个长辈,跟一个小屁孩儿较什么真呐!
不就喂个药么,也不是没喂过,千凰在这里的时候,自己可是事必躬亲。
爻雪若知道爻阳心里将他当做无理取闹的小屁孩,肯定得炸毛了。只是现在见爻阳真的拿汤匙舀了药汁递到他嘴边,他倒是乐呵呵地喝掉了。
喝完了药,爻阳本想离开,爻雪却拉着他的手臂不让走。
“我可是病人啊,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阴森森的大殿里,不觉得很残忍吗?”
爻雪一脸的理所当然,爻阳看了一眼大殿,嘴角直抽。
魔神大殿虽然暗沉了一点,本身的气派却足以弥补这点不足,怎么能说阴森。
而且,爻雪这样的人,会怕这点阴森吗?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拆穿他,起了半边的身子又坐了回去,见此,爻雪微微笑了,餍足地闭上了眼睛,他真的有点累了……
等到爻雪彻底熟睡,爻阳才静静地走开了,里间还有休息的地方,他本想调息打坐。
只是,虽然万籁寂静,他却怎么也入不了定。
之前爻雪缠着他的时候,会让他联想到千凰,却又被爻雪过激的举动扰乱心神,不能深入思索。
此刻爻雪身份揭开,倒是解决了之前的困扰,新的问题似乎又来了。
爻雪似是而非的举动,终究给他造成了影响。
就如他此刻,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千凰的身影。
不是因为爻雪的关系,而是把过去和千凰相处的细节都无限放大,突然之间,千凰的一切在他心里似乎更加清晰了。
他记得她眼角上扬的弧度,睫毛抖动的频率,咧开嘴笑的时候露出几颗牙齿,发丝拂过他脸颊的时候,冰冷滑顺,纤细而柔腻的脖颈,一只手都能掌控得过来,还有她依偎过来的身体,十分的柔软,曾经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此刻开始陌生又悸动的颤栗。
他猛地睁开双眼,心里无端生出一种烦躁。
不明白为什么爻雪的事情解决之后,自己这种奇怪的状态不减反增。
不能入定,也不能再想,他便躺下身,强迫自己入睡。
也许是睡眠的想法太强烈了,即使不怎么困,最终还是睡着了。
但他没想到,睡着之后的状况,并没有好多少,也许,更糟糕?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陌生,旖旎,又让人沉迷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间喜气洋洋的房间,屋里的家具都贴了喜字,桌上的大鱼大肉也盖了喜字,屋外隐约传来丝竹之声,奏的都是喜庆的乐曲。
无疑,这是一间婚房,今日,是一个大喜的日子。
这个意识让他心中莫名一动,视线透过半透明的屏风,里端的大床挂着大红的账幔,帐中隐约坐了一名女子。
是新娘子么,谁的新娘子?
心里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挠,让他极欲想一探究竟。
绕过屏风,床上果真坐了一个女子,盖着大红盖头,看不清面目,身姿却很窈窕,一身大红喜服张扬如烈火,艳丽如夏花,真真蛊惑人心。
爻阳的心,怦怦直跳,突然觉得这身形好生熟悉。
会是她吗?
若真是她,和她成亲的人又是谁?
鬼使神差,他低头望身上一看,才发现自己也是一身红衣。
心头一跳,他猛然抬头,发现那人正抬起手揭自己的盖头。
熟悉的颜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他的心头。
最是那一抬眸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她看着他,顾盼神飞,神情妩媚,正如她看着那些与她相好的男人。
爻阳觉得自己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心快要跳出嗓子口,脸颊却很烫,是生病了么?
这时,那人起身走了过来,伸出手,抚摸他的脸。
往日的千凰,都是活泼乱跳的,一开口,很容易破坏气氛。今日,她不置一词,却用最亲昵的举动代替一切的言语。
或者是,他在潜意识里,不想她开口,说出拒绝的话语,碎了这个难得的美梦。
这样的抚摸跟以往单纯的近亲不同,他感觉被她触碰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让他极欲做点什么,想打破这种状态。
于是,他低下身,像无数次被刻意遗忘,又强压在心底深处的梦里,所做的那样,吻上了她的嘴唇。
是的,他早就想那样做了,此刻的他,是如此义无反顾,满怀激动,然而,小心翼翼。
她的唇,跟他想象中的一样柔软,散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香气。
但他只是这样贴着,并不敢有别的举动,是的,不敢,一来不知道怎么继续,二来,他怕太过用力,揉碎了这个美得让人心颤的梦境。
他闭上眼睛,细细体味,只想这样贴着就好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似乎是,零距离。
但是,对面那人的双手却从他的脸颊抚摸到脖颈,灵巧的手指划过他结实的胸膛……
他直觉得一种陌生的感觉直冲头顶,脑海在瞬间变得空白。
睁开眼,是熟悉的房梁。
梦,碎掉了!
爻阳闭了闭眼,再睁开,涣散的瞳孔开始聚焦,心里没来由的失落。
而后,似突然想到什么,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袍子,往身下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些*******他的脸瞬间涨红,又一下子变得惨白。
陌生的,让人羞耻的经历,让他无措和惶恐。
他,梦遗了!
从小到底,第一次梦遗,春梦的对象是——
晴天霹雳!
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爻阳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一场延绵了亿万年的阴雨,永不见天日的绝望。
他缓缓弓着脊背,将头颅埋进臂弯里,蜷缩着。
脆弱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在阴暗的屋子里。
他觉得冷,比泡在寒池还要冷上千倍,寒池冰冻的是他的身体,此刻,冰冻的是他的心,由内而发的寒冷,永无温暖的可能。
直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对那人抱有怎样的感情,一直以来,被他可以忽略的情感,无情地被一个看似华丽的美梦残忍地剖在了眼前,让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一种不见天日的,肮脏的感情,让他第一次感到了自我厌弃。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有那样肮脏的感情,是的,肮脏,这样的感情是不不该存世的,是会被人唾弃和诅咒的。
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觉得自己很肮脏,连带着这份感情。
一想到她会用憎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就觉得窒息。
他忽然有些怨爻雪,好好的,为何要让自己意识到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
原本,牢牢地压在心底的执念,如禁忌一般不敢触碰的执念,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可是爻雪,却血淋淋地将它挖出来了,留下的,是他满目疮痍的心。
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比父亲死去,千凰欺骗他的时候,还要让他绝望千倍。
绝望到,每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心疼,也许心跳停止了,就不会疼了吧!
爻阳自暴自弃地想着,忽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并没有离开,轻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又慢慢地收紧,似在传递着某种力量。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男人嘛,都有这么一天的,说不定,我哪天一起床,也发现自己这样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哥应该高兴啊,这证明哥长大了!”
故作轻松的语气掩盖不了主人的沉重,他第一次叫他哥,却让他感受不到丝毫欣喜。
爻阳深埋的头颅没有给出半点回应,沉默如死。
爻雪脸上的笑容绷得紧紧地,也沉默下来。
他当然知道,爻阳发生了什么事,不仅仅是梦遗,重要的是让他梦遗的人,那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罪魁祸首。
若是以前,爻阳这样,他还会拍手陈快呢!
毕竟,那时候虽然知道爻阳和他的关系,他心里可真没拿他当是哥哥。
现在嘛,几件事让他看清这个男人,也甘心认了这个哥,了解了他的处境,倒是有些同情他。
因为,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意识不到的时候,他尚能活的自然,一旦发现了,便犹如一只困兽,永远也挣脱不了牢笼,连假装开心也成了奢望。
何其地残忍,却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惜,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不是他的心药,也不能将他的心药找回来,因为,一个人沉沦,已经够痛苦,再扯进一个,真的难以想象。
而且,那个人又关乎了多少了不得的人物,哪能让她陷入这场堪比酷刑的境遇之中。
千凰那里是无能为力了,如今,只有从爻阳身上下手。
想了想,爻雪低声开口,叹息的语气不乏宽慰,“人间常说,爹爹是女儿前世的情人,换言之,娘亲也是儿子前世的情人,有一点超出孺慕的感情,也是很正常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再续前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你依旧能守在她的身边,不逊于她身边任何一个男人,难道,这还不够吗?”
爻阳沉默了。
他爱她,并不比她身边任何一个男人少,她对他,也并不比她身边任何一个男人差。
这样守在她的身边,爱护她,保护她,宠着她,尽自己所能,让她过的开心快乐。
这样还不够吗?
良久,爻阳抬头,沙哑地开口。
他说,“够了!”
够了,我已不能奢求太多,只要能时常看着她,宠着她,就够了!
爻雪笑了,却没有看见爻阳比平素红的更加深沉的目光,那里,似有泪光闪动,模糊了他眸中的深情……
一间雅致的玉器铺子里,走进来一个特殊的客人,白衣黑发,一张薄纱遮不住他美丽的容颜,那双明媚的眼眸,顾盼间足以让人迷醉,他一出现,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日过后,爻阳虽然没再说什么,人却明显没有以前那样精神,眼神总显得忧郁,到底还是变了!爻雪心里有愧,就想讨他欢心。原本按他的性子,那个刑风如此算计他,他必然要让对方断子绝孙的。只是一想到那人是爻阳手下的重要将领,关系着一个城池的统治,贸贸然修理了,只怕会惹出不少麻烦。爻阳本就心情不好,他这个始作俑者还火上浇油,未免太不厚道。所以,他一咬牙,暂时作罢,等日后爻阳心情好了,再修理那人不迟。
他又想起之前摔坏了爻阳的血玉簪,那时爻阳看起来挺惋惜的,自己也答应帮他另找一块。若是自己将血玉找到,又还他一根一模一样的玉簪,说不定,爻阳看了会开心一点呢!
“客官想要点儿什么?”伙计热情地上来招呼,好看的人,谁不想亲近呢!
“极品血玉!”好听的嗓音从面纱中的薄唇中溢出,清冷的眸子无意间在伙计脸上扫过。
伙计瞬间如过了电一般,浑身一个激灵,脸上却更加热情了,“哦,血玉啊,本店前段日子刚到了一块,今天才摆上来的,成色倒是不错的,就不知算不算客观所说的极品。”话是这么说,他脸上却很自信,说着便将爻雪往一个货架上带。
爻雪慢慢地走过去,视线在伙计所站的货架上随意一扫,眼睛突然一亮,面纱下的嘴角便牵起一丝笑意,眉眼也弯了起来。
他进来的时候,身上的气息是比较冷的,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此刻眉眼弯弯,整个人都生动起来,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爻雪发现了一块血玉,成色和爻阳的那块倒是差不多,体积也够大,打造一根簪子时绰绰有余了。
“这血玉——”
话未说完,爻雪倏然住口,只因血玉被从旁而来的一只手握在了手里,爻雪则死死地盯住对方。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穿得上好,长相也上佳,不过,比起爻阳,那可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所以,在爻雪眼里,也就是个路人甲。
此刻,因着对方抢他的东西,爻雪更是将对方视为敌人,口气不善到极点,“血玉我先看中的,给我!”
那人的目光在爻雪身上来回扫动,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上,脸上满是惊艳,语气却很轻佻,“眼睛长在人身上,哪个不会看,现在血玉在我手里,那就是我得了,不过,姑娘若是想要,倒可以打个商量。”
爻雪皱眉,“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是个姑娘了!”
那人又来回打量了一下爻雪,面露惊疑,很快,又笑吟吟地,倒不介意爻雪的出言不逊,“不是姑娘,总是个美人吧,是美人就可以打个商量!”
爻雪懒得和他废话,有些不耐地说道:“有什么条件,说吧!”
这块血玉,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得逞,视线在爻雪的面纱上遛了几圈,忽然笑道:“交易贵在诚信,藏头露脸算什么英雄,美人先把面纱摘了,咱们再好好谈。”
闻言,爻雪眼神一愣,眼睛却死死盯住他手中的血玉,跟这登徒子废话,还不如硬抢来的干脆。
似看穿了爻雪的想法,这人猛的后退一步,捏着血玉的手,倏然收紧,“美人若是想硬抢,我不介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爻雪怒瞪着对方,微一顿,突然伸手摘下了面纱。
霎时间,整个店铺鸦雀无声,众人都怔怔地望着爻雪,简直是太美了!
爻雪连眼睛都没斜一下,瞪住对面也看呆的男子,恶狠狠道:“现在可以给我了?”
那人回神,却将血玉护得更严实了,摇了摇头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这只是第一步!”
爻雪皱眉。
那人环视一周,见周围人都痴痴地望住爻雪,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脱口而出道:“只要美人肯亲我一下,我就将这血玉送给你,钱算我出的,怎么样?”
闻言,四周一阵哗然。
爻雪的眼睛微微眯起,杀气缓缓从中溢出,“你再说一次!”
一个刑风已经让他恨得牙痒痒,这人居然也想来占他的便宜,是不是老虎不发威,都当他是病猫!
被爻雪身上的气势所慑,那人缩了缩身子,见周围人都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想到自己在魔城也算个人物,这人看年纪样貌就很陌生,若是在此间服了软,日后如何见人。
青年便挺直了腰板,手上光芒闪动,却是动用了法力,盯住爻雪精致到极致的脸,豁开了道:“美人若想强抢,我就当场碎了这玉。这块血玉是不久前才被人挖掘出来的,极其珍稀,当时一分为二,皆为天价。一块被一神秘人买走,只剩下这半块,今日才摆上案头。美人之亲我一下,就可得美玉,也算不得亏。”
闻言,爻雪不禁握紧了手掌,视线落到那块被青年捏的快变形的血玉,又想起爻阳那张郁郁寡欢的俊脸,沉默半响,再次开口,生硬的语气像是从牙齿缝里一个个蹦出来的,“你要是敢骗我,我杀你全家!”
青年被他话中的狠戾刺得浑身一个激灵,为了面子,还是绽开一个僵硬的笑容,“自然不会!”
爻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一派决然,“那——”
才开了个话头,从旁突然射来一道红光,直激青年手掌,确切的说,是他手中的血玉。
青年见势不可挡,只得惊呼着松手。
下一刻,血玉与红光相撞,在空中碎成了粉末。
众人静默了片刻,然后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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