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暗室内,天骄与慕容汐羽正坐在一起说话,只见陆赫嵘兴冲冲从外头奔了进来,“发檄文啦!南院发檄文啦!”
檄文,乃是用于征召、晓谕的政府公告或声讨、揭发罪行等的文书。从陆赫嵘兴高采烈的神情不难判断,这篇檄文肯定是萧宓勤王清君侧的战书。
萧宓虽然回归了南院驻军,但并没有急于下发檄文。一方面她需要做好十足的准备才能起兵,另一方面,就是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起兵。游船刺杀事件天下皆知,朝廷迟迟不对三公主萧珽论罪,辽皇也没有在公然场合表态,这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给了萧宓起兵的借口。但这还不够,萧宓要的并非借口,她要的是名正言顺并且能获得天下人支持的公理。这不,三公主萧珽上了辽皇的当,慌乱之际兵行错招,挟辽皇令天下的举动正好给了萧宓绝佳的发兵机会。
天骄细细品读着檄文,看到那句“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便知萧宓已经布置妥当,又看到“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凡擒贼诛贼者,封侯入阁,赏钱五千万”,嘴角勾勒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心里也激荡起一阵阵豪情。
慕容汐羽抚掌称赞,“这檄文字字珠玑,一字一句都指到要害,恐怕三公主看到会气得吐血!”
“那最好不过,把她气死,公主姐姐就省事了!”夏明珠从隔间探出头来,“兵书上不是说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吗?倘若这檄文能有如此功效,那就不止是檄文,而是神来之笔了!”
“呵呵,就你能贫嘴。”慕容汐羽嘴上虽在数落,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愉悦与鼓励。夏小公子如今出口成章也全仰仗于她这个师傅教得好。换作以往,不认识几个字的夏小公子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都说人在逆境中成长最快,与慕容汐羽历经生死患难与共的这段日子,使得夏明珠成熟稳重了,知书识礼了,同时厨艺也与日俱进。天骄摸着肚子问道:“天色也不早了,大管事,不知道咱们一会儿拿什么充饥?”夏明珠这个大管事是天骄封的,起初不过一句玩笑话,可夏明珠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从此便以大管事自居,生活上的琐事都要求大家听他的安排。
慕容汐羽见夏明珠和天骄说话很自然,丝毫没因为夏殷煦的关系产生嫌隙,内心深处别提多高兴。只听夏明珠说:“看大家今天都这么开心,我去给大家包饺子吃吧。”他方说完,隔间里便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似乎是铁锅又翻在了地上。
大家伙儿都不禁哑然失笑。慕容汐羽忙不迭起身,“我去瞅瞅。”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慕容汐羽心疼小相公,生怕他干起活来毛手毛脚会有什么损伤,因此这些天烧火做饭统统都是她又当师傅又当伙计,夏明珠才能越战越勇的。
陆赫嵘瞧着慕容汐羽的背影嘿嘿一乐,“慕容妹子真疼自己的男人。”说完见天骄也在抿着嘴笑,不由问道:“怎么你反倒舍得把梅姐夫赶得远远的?”
“幽州城不太平,他离得越远越好,留在我身边反而令我有所顾虑。”梅素歆当时是跟着南院王府众人一并撤离的,按照原先的安排,他此刻应该早就抵达南院驻军营地了。天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我如今的处境,能少拖累一个是一个。
” “哎,你这丧气话我可不爱听。行宫假扮南院大王、游船刺杀、散发传单制造舆论,将三公主逼到绝境导致她狗急跳墙,哪件事你不是办得妥妥当当?依我看,咱们在大秦没干成的事,如今在大辽干得也不错!”陆赫嵘说着说着,忽然发觉天骄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紧绷。她随即意识到刚才言语有失,又联想到纪家的遭遇心里不是滋味,于是拍了拍天骄的手,“对不住,我无心的。”
“干吗说对不住,要真论起来,是我对不住赫嵘你。当初......”尽管天骄认为去闽王那里卧底本身并没有错,但陆赫嵘的名字始终是通过她呈报上去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是导致安恬郡府被论罪查抄的直接罪魁祸首。
听天骄口气愧疚,陆赫嵘倒很是大度,“当初的事情别再提了!我入了内心的魔障,而你有你的职责。我一意孤行,你身不由己。我们半斤八两谁也不怪!其实追究起来,始终是我们陆家欠了你的。父君这些年来苦苦隐瞒你的身世,心里对你一直有所亏欠。”
“安恬伯父现在好吗?”按道理,天骄应该喊安恬长郡君一声舅父才是。
陆赫嵘明白天骄仍怀有心结,也不去勉强,“自从逃出凤都,父君病了一场,身子大不如前了。唉,都是我造的孽,不想把父君给连累坏了。好在皇上允我来辽国寻你以便将功折罪,皇上还承诺,只要我顺利完成任务,就会派人从新修葺安恬郡府,迎接我父君重回凤都颐养天年。”
“这么说皇上已经赦免了你,这可是好事呀!”天骄很替陆赫嵘欣慰,“如今你也算功德圆满,安恬伯父老有所养,淮恩郡君连同你的孩子们也无需颠沛流离了。”
陆赫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还差得远、差得远呢!我想皇上的意思决不是仅仅寻你那么简单。以前她不知道你俩的身世也罢了,如今既然知晓了,皇上怎么会叫自己的亲姐妹流落在外头?必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接回凤都的。”
“你原先不是说轩辕沐风早就谎报我已经死了,我纵然想回去谈何容易?又以什么身份回去呢?”陆赫嵘对于皇上态度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但天骄的头脑清楚的很,“我本不敢质疑安恬伯父的话,不过皇家血脉兹事体大,将来还需查证。即便查证清楚,我寄养在纪家时所犯罪名未脱,皇上敢公然认我吗?轩辕一族又岂能容忍皇上所做的一切!”
即便查证了血脉之亲,如何给纪家翻案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天骄心里明白,轩辕沐风当初谎称自己已死,也不过是因为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在辽国为奴九死一生。一旦知道自己还没有死,将来更有回转秦国报仇的可能,轩辕沐风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况且如果安恬长郡君说的都是事实,那么当今秦国的君太后轩辕元煦就并非凤霆筠的亲生父亲。当初他害死了凤霆筠与自己的父亲,一旦知悉凤霆筠已经获悉真相,他就算为了自保,也一定会下手加以残害。
当初利用自己毁掉纪家,果真仅仅是为了毁掉纪家确保除去轩辕家族的敌对势力吗?还是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达到一石二鸟的绝妙效果呢?
想到此处,天骄眉头皱起。陆赫嵘也预感到事态的不确定性,同时也就显得不那么乐观了。“这么说硬仗还都在后头。我凡事想的太简单,你若不提醒我,我还以为有皇上在就万事大吉呢。”
“你真以为皇上是万能的?若皇上无所不能,刑部大牢之中她也不会暗示我认罪。”
“你是说当初皇上要你认罪?”陆赫嵘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显然不信。
天骄苦笑着,“皇上凭什么登基?还不是凭借轩辕氏的力量。当初是轩辕沐风想要我的命,她勉强保住我的性命已属不易。谋逆大罪不凌迟也要斩首,她能将我流放已经是格外开恩。轩辕沐风那时候羽翼未丰,且碍着君太后的面子始终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跟皇上对抗,我这性命才算保全。至于她后来种种暗害的手段不提也罢。”
“是呀,皇上登基时轩辕氏还只是平叛拥戴之功,自然不敢太过张扬跋扈,凡事还要留有余地,可如今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皇上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更加上皇上已知当年真相,与君太后必定貌合神离,君太后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天骄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在后宫中水深火热的薛崇璟等人。
陆赫嵘很佩服天骄的分析能力,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天骄你现在虑事周详,比我可强太多了!”
“赫嵘你这是笑话我。说实在,若你换做我也经历各种苦楚,你也会磨练出来。当初我还不是蠢得不能再蠢,完全被凌陌晓玩弄于股掌之中。”天骄边说边攥紧了拳头,“可话又说回来,所有的仇,迟早要报。他们越是害怕我回去,我纪天骄就越要回去讨还公道。”
“不仅纪家的仇要报,慕容家的仇也要报。”慕容汐羽端着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过来,夏明珠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一坛子喷香扑鼻的好酒。
四人每人倒了一碗酒,陆赫嵘提议众人干杯,待喝完了不由笑道:“想不到有生之年,我、天骄、慕容妹子还能坐在一起喝酒,要是百里那家伙也在,真可谓四角齐全了!”
“正想问你,百里如今好不好?”天骄和慕容汐羽都挺关心百里夕的近况。
陆赫嵘的嘴角勾起一丝浓浓的笑意,“好!好得很!你还不知道吧,这丫头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把家中那些美侍都遣散了,还叫她母亲给她娶了个比她大三岁的丑夫,终日里独守着这一个丈夫不算,还时常打抱不平、扶危济困,简直快盖过岑大人在京城的好名声了!”
“你怎知人家的夫郎貌丑,你见过不成?”天骄含笑瞪了陆赫嵘一眼。
陆赫嵘笑嘻嘻的,“我虽没见过,听人议论却不少。而且百里如今出息了,去考恩科竟然也中了武举,她娘乐得逢人便夸自己生了个好女儿。”
“这样说来她果真改变了不少,有机会我可要和她多喝几杯。”浪子回头金不换。慕容汐羽举起了酒杯,“既如此,为了百里妹子,咱们再干一杯!”
“干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