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浓烈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司徒夜致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他一直以为他对落儿的爱便是浓烈,隐藏的浓烈,他一直以为,爱,是回眸间的相视一笑足以抵过万语千言。
他一直以为,爱是无需说出口的我心亦然,他一直以为,大哥是东望的天,就算落儿死了,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
可是他却不知道,当神也遇到足以融化自己的感情的时候,那便是足够的毁灭,在一片安静里毁灭,没有任何前奏。
那日他回过头,对着大哥说:“大哥,落儿就在这里,睡了两年。”
他看不懂那个时候大哥脸上的神情包涵了什么,唯一看到的,是大哥眼底那片深沉的红。
他静静站在那里,不悲不喜,没有说话,像是永久存在的石雕,带着些许漠然的看着自己。
风很大,吹得两个人衣衫猎猎,只是没有下雪,冬日的天气确实冷极了。
“两年。”许久,司徒夏致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慢慢倾泻了出来:“两年了。”
司徒夜致站起身子,看着自家大哥。
司徒夏致轻声笑了出来:“夜弟与落儿一起瞒了我两年。”
两年,几百个日夜,那么多的幻想,全都碎了,他早该知道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不信。”司徒夏致吐出这三个字,他定在那里,声音却向外面扩了出去:“来人。”
侍卫很快走了进来。
“开棺!”咬得极重的两个字在空气里飘散开来。
“是!”侍卫是宫里跟着出来的,没有片刻犹豫,行礼之后往园子中间打量了过去,草地之上的无字冢是唯一的目标,侍卫走了过去。
“大哥!”司徒夜致拦住侍卫的脚步。
“朕说、开棺!”司徒夏致没有动,甚至没有看向司徒夜致,只是紧紧盯着那一方石冢。
朕。
这是大哥第一次对他用这个字眼,良久,司徒夜致终于退开步子,看着侍卫走到女子坟前,灌了内力的剑在瞬间破开这片草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终于明白,内敛不一定是大哥的全部,当理智散去的时候,他只是很简单的想要找到落儿过得很好的证据,哪怕,她跟狐狸走了也比躺在冰冷地里好些。
地面一寸一寸深了下去,黑色的棺木渐渐露了出来,是上好的檀香木,尸身可以经久不腐。
直到整个棺木的身体都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司徒夏致甚至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
已经上了钉子的棺木没有一丝的动乱,司徒夏致久久站在那里,没有人开口,园子里是一片可怕的沉默。
“起开。”声音轻慢,却坚定有力。
侍卫不敢怠慢,撬开长钉,掀了棺盖。
棺木就在眼前,起开的瞬间,侍卫很识趣的低头走了下去,连看一眼内里都没有。
司徒夜致亦站在那里,风吹了过去,没有任何气息传出,落儿躺在那里面,和两年前一样,面上甚至还带着笑,神态安详,就像只是睡着了。
司徒夏致上前,双手抓住棺缘,静谧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任何想法。
他俯下身子,像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伸出手碰触女子面颊,入手柔软,甚至还带着弹性,只是满手冰凉,一丝温度也无。
落儿。
甚至连眼底的红色都开始淡去,司徒夏致双手探入棺内像往常那般抱起女子,好似她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司徒夜致静默的看着这一切,双手紧握。
然而,像是要告诉所有人女子已经死了一般,就在司徒夏致抱着女子转身的时候,怀里的身体,在瞬间成灰了。
什么都来不及抓住。
就像腐朽了很久的东西,你不去动它,即使内里已经腐烂,可它还是能够一直维持原来的样子,可是当你想要靠近的时候,它却承受不住细微的变化,在瞬间崩塌,风一起,连灰尘都不能存在。
就像从不曾出现在记忆里一样,哪怕一丝的证据都找不到,她是否曾经存在过。
司徒夏致的双手甚至还维持着先前抱着她的那个动作,只是,怀里是一片空荡,那双手,在许久之后像是才反应了过来,瞬间紧握,紧到连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哥……”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司徒夜致开口。
那声叫唤惊醒了司徒夏致,他闭目深吸了口气,良久,他回道:“无事。”
是的,无事,司徒夜致站在身后,看不见大哥的神情,可大哥却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迈步向着院子的口道走了出去。
快出了院口,司徒夏致的身子顿了下,却只是说了句:“今日朕不曾来过恭亲王府。”
他再没有停留,大步出了无名的院落。
他不曾来过,不曾见到过落儿,不曾抱过落儿的尸身,更不曾看到,落儿在他的怀里随风而去。
一切都止步在他在坤宁宫里静静的想着落儿,落儿曾说,最多三年,她便可以回来,他想她。
很想,可是两年都过去了,就剩还不到一年,再等等也就到了,落儿快回来了,也许,他们的孩子甚至都能跑着去扯落儿的衣角。
一切,都还在那里,不曾破灭。
司徒夜致甚至连苦笑都没了力气,落儿,你看见了么,大哥为了你第一次学会了什么叫自欺欺人。
他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到底要有多爱你才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一直以为,大哥向来理智,就算再如何骗自己,可事实并不会改变,这般地步,已经是极限。
可是司徒夜致终究错了,他一直以为,这便是大哥所做的最失去理智的事,到了后来才发现,大哥对落儿的感情,甚至已经容不得她在自己面前死去。
如果那一天可以提早到来,如果他知道,大哥可以为落儿,去倾尽整个天下,也许,今天他便不会带大哥来见落儿。
可是他不知道,所以大哥知道一切了,可是那时的他并不懂得,所以那天到来的时候,一点征兆也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