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帐中时,张松又吃了一惊。
颜良说是略备薄酒,但实际上却是早准备下了一场盛大的酒宴,伶人舞伎,尽皆齐备。
颜良便将张松请到左首上坐,其余文武则陪坐在下首。
这酒宴一开,颜良也不谈正事,只是表达着对张松才名的欣赏,半点不谈关于张松出使之事。
张松虽位居别驾之职,但因其人自恃才华,性情有些自傲,其实在益州并不太受人待见。
而今这一趟出使,却不想威震天下的颜良,竟能自己如此赏识,这般的礼遇,张松惊讶之余,心中自是颇为感动。
至于许攸等文武,却皆是有些不明白,自家的主公为何忽然之间,对这个又矮又丑的益州使者,竟是这般的重视。
尽管心有不明,但众人见颜良既厚待张松,便也不敢造次,也只能跟着对张松是大加赞赏。
一连数天,颜良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热情隆重的招待张松。
除了吃喝之外,颜良还带着许攸参观了自己的精锐之师。
车船舰队、虎卫军团、骑兵军团、步卒军团,颜良将他的军队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了许攸。
颜良的用意自也简单,他对张松的恩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向他展示自己强大的武力,恩威并下,方才能促使张松敢于把赌注押在自己身上……
这日,颜良带着张松参观了他的步军训练。
驻马将台,张松远望着那些士气高昂,军纪整肃的虎狼之士,脸上写满了羡慕敬佩的表情。
“颜将军的麾下将士果然都是精锐之师,怪不得能百战百胜,威震天下。”张松忍不住赞叹道。
“永年先生过奖了,只怕本将的军队,比之刘益州的川中劲兵,还要逊色几分呀。”
颜良看似在自谦,实则是做试图。
张松却摇了摇头,叹道:“蜀兵虽不乏勇力,只可惜未得其主啊。”
未得其主……听得这四个字,颜良心头微微一动,他知道,自己这几日的恩威并施,开始有成效了。
身后跟随的许攸,也禁不住暗中一奇,他自也听得出来,张松这叹息的言语中,分明暗含着对刘璋的不满。
“蜀中山川富饶,百姓安乐,若非刘益州治御有方,焉能独享一方太平,先生方才之言,本将却是有些听不明白了。”颜良故作不解。
张松捋须叹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主刘季玉虽号称仁义,但实际上却性情软弱,内不能制东州士人和益州士人之争,外不能御张鲁之侵凌,蜀中有识之士,早对其多有怨言,只怕蜀中沃野千里之地,百万子民,早晚要为他人所得。”
此言一出,已是远远超出了一个使者应该说的话,张松对刘璋的怨意已是十分明显。
而他对颜良说出这些心里话,其用意自是再明显不过。
身后许攸不由大吃一惊,万不想张松这个益州别驾,竟会对刘璋怀有如此不满。
颜良也是佯作震惊,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张松却表情平静,忽然间向颜良一拱手道:“将军神武雄略,乃当世英雄,更有扫清**之志,益州天府之国,百万子民,又与荆州毗邻,此乃天赐与将军之资业,难道将军就没有鲸吞之志吗?”
张松捅破了窗户纸,这已然是在公然“出卖”刘璋。
颜良佯作震惊了片刻,却又一笑:“永年先生,如果本将没记错的话,你可是益州别驾,刘季玉的使者呀。”
张松却冷哼了一声,“刘璋弱若无能,非是明主,松也不瞒将军,其实此番松前来出使,明是为刘璋结好将军,暗中却是受益州有识之士所托,前来寻求明主,而将军,正是松所认定的明主。”
张松终于是和盘托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颜良笑了。
一切,正是他所料想的那样,张松此行,果然是为了献益州而来。
许攸也惊悟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颜良为何要以隆重的排场,来迎接和招待张松这个益州使者。
“原来,主公竟早就料到,这张松对刘璋心存不满,想要出卖益州,主公这洞察力,也太过神了吧……”
许攸心中惊叹不已,再看向颜良时,已是满脸的叹服。
“永年既然这般坦诚,那本将也不妨说句真心话,其实本将早有攻取益州之心,只是这荆州往益州一路山川险恶,关山千里,想要攻取,只恐是万难啊。”
张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
他便招了招手,将一名随从叫上前来,从其包袱中取出了一幅卷轴。
“此乃益州山川地形图,内中标有整个益州各处关隘、驻军等详细情况,松特将此图献于将军。”
张松说着将那图卷展开,双手奉于了颜良。
颜良将那地图接过一看,果然是益州的地形图,其中的各条道路,关隘的城防数据,守军的数量,以及守将的资料,诸般详细情况尽述于上。
如此详细的地图,一看就是花了多年才能精心绘出,看来张松已酝酿已久。
“将军有了此图,再有松和一众有识之士为内应,到时内外夹击,何愁拿不下益州。”
张松献完了图,又明确的表示了愿为内应。
见得张松已毫无保留的表明了立场,颜良还有什么可装的,兴奋欣喜之下,他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能得永年这般智谋之士相助,本将何愁不破益州。永年,本将倘若真能全取益州,则你必为首功也。”
张松不远千里前来献益州,所求者自与一个利字脱不了干系,颜良也明确表示将他视作取蜀的首功,而首功者,所获的利益自也是最大。
张松闻言大喜,慨然道:“承蒙将军器重,只要将军出兵入蜀,松怎敢不效死力。”
此时的张松,早已为颜良的恩威所倾服,自感得遇明主,对颜良也是大表慷慨之意。
颜良甚是欣慰,便将张松大加宽慰了一番。
他二人几番笑谈,已是定下了取蜀之计。
这时,一直沉默的许攸,却道:“主公能得永年相助,取蜀自是事半功倍,不过眼下灭吴之战,已是箭在弦上,恐怕这灭蜀之事,还要推后实施才行。”
颜良也是兴奋过头,一时忘了眼下的形势,经得许攸这般一提醒,方才想起来。
未及开口时,那张松便已笑道:“荆州与扬州同为一体,主公若不攻取江东,又如何能抽身他顾,这一点松自是深知。主公放心,松此番回益州,会暗中联络有识之士,悄悄积蓄力量,一旦时机成熟,主公可以抽身入蜀时,松等再起来响应也不迟。”
张松虽是蜀人,见识却不如蜀地那处偏狭,对颜良的战略也深有体悟。
此时的颜良,自然是更觉欣慰,便是豪然笑道:“很好,有永年这句话,本将就放心了,他时本将兴兵取蜀,就全靠永年充当内应了。”
“主公放心,松敢不尽全力。”
将台之上,颜良遂与张松商定了取蜀大计。
图谋已定,张松恐逗留太久,会令刘璋生疑,便求告辞。
颜良也不相留,便修书一封,并让张松带了大批回礼给刘璋,以表自己跟刘璋的修好之心,以此来迷惑刘璋。
是日黄昏,颜良亲往栈桥去张松送别。
目送着张松的船远去,陪同的许攸不禁叹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张永年其貌不扬,却敢谋划如此惊天动地之事,刘璋有些诡诈之才而不得用,当真是可惜啊。”
“蜀中卧虎藏龙,智谋这士又何止张松一人,还有一个人,只怕才华十倍于张松。”颜良淡淡感慨,脑海中掠过一个名字。
许攸不禁一奇,心想这张松已算智谋不凡,听主公这么说,难道蜀中还有更厉害的人物不成?
只是,许攸扳着指头数来数去,除了张松之外,他还真数不出蜀中还有什么出名的谋士。
“走吧,灭蜀还后话,咱们先去琢磨琢磨,如何收拾了那位美周郎再说吧。”
颜良也不点出他所指那人,大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送走了张松,颜良所要面对的,却是一个难缠的周瑜。
以往的周瑜,仗着东吴水军之利,还有对自己的统帅能力的自信,每每都是主动发起进攻,逼得颜良采取防守反击战术。
但这一次,重出江湖的周瑜,却是一改往昔的傲慢,率领着三万吴军,死死的龟缩在皖口城中。
未几,春耕结束,荆州的劳动力有了富余,士卒们也休整了月余,颜良便是重新恢复了对吴军的攻势。
颜良遂是统帅着包括车船舰队在内的三万水军,顺流而下,在皖口敌营以西十五里的南岸设下水旱二营。
逼近皖口的颜良,数度以轻军出击,试图挑动周瑜出击,但这位美周郎却始终龟缩不出。
水战诱敌不成,颜良便另辟悉径,派黄忠率数千步军,试图从鄱阳郡向东攻入会稽郡,直插东吴大后方。
但周瑜对此显然亦有所防备,以吴将贺齐据住会稽西部的定阳县,成功的抵挡住了黄忠的进攻。
时年春,颜良和孙权的战争,再一次陷入了僵持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