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般的箭雨,密集的飞射下来。
空旷的瓮城之内,没有一处死角可供隐蔽,刘琮和他的两千部下,全部都暴露在了刘琦军的箭锋之下。
眼见着箭雨倾落,刘琮如同跌入了无尽的深渊,那种绝望的气息,如死神冰冷的手臂一般,死死的将他缠绕。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刘琮绝望的大叫着,拔剑拼命的乱挥乱舞,试图阻挡袭来的箭雨。
左右惨叫之声此起彼伏,那些不及防备的部下,成片成片的被这骤然袭来的箭雨射倒在地。
残存者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在瓮城中四面乱撞,想要寻找到逃出升天的出口,所奔之处,却皆是冰冷的城墙。
两千多人,很快就死伤几尽,刘琮却依然在疯了似的挥剑,竟生生的挡下了不少致命的箭矢。
然而,他的腿,他的背,他的手臂,却已钉满了箭矢。
血在流,伤口的剧痛让刘琮的身体渐渐麻木,终于,他耗尽力气,疯狂的剑舞停歇了下来。
破风之声如暴风般从头而落,再一波箭雨呼啸而至。
一瞬间,数十支箭同时命中,将刘琮射在了刺猬,那可怖的身躯晃了一晃,便是无声的倒在血泊之中。
惨嚎声终于止歇,瓮城中的敌人已被射杀殆尽。
刘琦这才下令停止了射击,命叫打开正门,他亲自率众军进入瓮城,欣赏着自己这杰作。
这一场围杀,直叫这些原本士气低沉的荆州军士们为之一振,他们的脸上涌动着复杂的痛快,每每遇上尚存的一息的敌人,便毫不留情的上去补上一刀,以宣泄连日来被压迫的愤怒。
“孔明,你这一计当真是妙,北门损兵折将,黄老将军的劫营若再成功,我看他不灰溜溜的退兵才怪。”
刘琦驻马环视着遍地的尸骸,眉宇中洋溢着得意。
诸葛亮却不作声,只默默的扫视着四周,俊朗的脸上,非但没有些许功成的喜悦,反而狐疑越来越重。
“这个人好像是二公子。”
某个角落,一名检查活口的士卒,忽然间惊叫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立时被吸引了过去,刘琦心头也是一震,急是拨马走了过去。
尽管刘琦有些吃惊,但他心下却颇为不屑。
刘琮那小子,不过废物一个,颜良那厮怎会派这小子接应叛军,难道就不怕误了大事不成。
几名士卒将那满身是箭的尸体抬了过来,这刺猬般的尸体还算幸运,头部并未中箭,脸上虽沾了些血痕,但依稀仍能辨得出相貌。
四面火把照过来,刘琦高踞马下,低头很不屑的看了那尸体一眼。
只一眼,却令刘琦身形陡然一震,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惊异。
“怎么可能!”
刘琦自语了一声,翻身跳下马来,夺过一柄火把,蹲下身仔细的去查看那尸体。
拨去那散乱的头发,当刘琦彻底看清那尸体的面容时,霎时间惊得目瞪口呆。
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和自己争了这么多年的人,那个令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小子,刘琦如何能忘记。
眼前这尸体,竟然真的是他的弟弟,刘琮!
“我竟然射死我的弟弟——”
刘琦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只反反复复的闪烁着这个念头,脸上更是涌动着尴尬和惊愕的神色。
凭心而论,他的确恨不得刘琮死,甚至恨不得亲手斩下那臭小子的人头,以泄这些年来所受的憋屈之气。
只是他却清楚,刘琮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可以跟他相斗,可以夺他的位子,但却绝不能杀他。
杀弟的恶名,可是身为大名士之后的刘琦,万万不愿背负的。
但眼前的事实却是,他亲手布下圈套,把自己的弟弟给活活射死,而且还射成了刺猬。
左右那些将士皆是沉默不语,脸上也闪烁着复杂的表情,似乎为自家主公射死了亲弟弟而感到有些不自在。
身后的诸葛亮,同样是一脸意外,他盯着死状惨烈的刘琮,眼中闪烁着狐疑,似乎无法想通刘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颜良,他到底是何用意……”
诸葛亮的思绪翻滚,那颗智慧的头脑飞速的运转,陡然间,他的俊朗的脸庞定格在了惊骇的一瞬,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之事。
“遭了,我们中了颜良的奸计,大公子,请速派人将黄老将军召回来,万不可再去劫营。”
诸葛亮也顾不得风雅,冲着刘琦就大叫道。
刘琦愣了一下,茫然道:“孔明,你说清楚点,好端端的为何要把黄老将军召回来?”
“颜良若真中了我们的诈降之计,就该尽起大军前来,而不是只派刘琮率这点兵马前来,他这分明是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将计就计,以借大公子之手除掉刘琮这个负担。亮想东面敌营那里,必已伏有重兵,若不赶快将黄老将军召回,后果将不堪设想。”
诸葛亮连气都不及喘一下,一口气道破了真相。
刘琦瞬间恍然大悟,心中尚存的那点得意,顷刻被诸葛亮的话所击碎。
惊骇之下,刘琦不禁怒道:“孔明,你不是说你的计策万无一失么,却怎会为颜良这狗贼识破?”
“大公子,亮——”
诸葛亮面露几分尴尬,却不知该如何自辩。
刘琦也不想听他解释,急是翻身上马,大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速派人飞马去把黄老将军追回来,快啊——”
慌叫声中,刘琦纵马匆匆的奔回了江陵城,那些原本还斗志昂扬的荆州士卒,转眼士气就重新跌入了谷底,慌慌张张的跟随刘琦而去。
片刻间,瓮城中只余下诸葛亮一人。
诸葛亮环视着四周遍地的尸体,望着刘琮那绝望着的死脸,耳听着城头慌乱的喧嚣,临皱的眼眸中,不禁涌动愤恨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颜良匹夫,他竟又识破了我的计策,这怎么可能……”
……江陵城外,颜良自然听不到刘琦和诸葛亮的惊恐,但他却能听到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他驻马营门,手臂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侧耳倾听。
箭羽嗡鸣声,战马的嘶嚎声,士卒的惨叫声,汇聚成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声,撕破了那夜的黑暗,直灌入耳中。
左右颜家军的将士,却听得个个手痒难耐,杀欲被勾起的他们,恨不得能立刻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
一盏茶的功夫,惨声渐销,江陵城终于重归平静。
旁边的徐庶吐了口气,捋须笑道:“看来刘琦已经解决了他那好弟弟,咱们这一招将计就计,也算帮刘琦报了压抑多年的仇,算是对得起他了。”
颜良冷笑了一声,目光从江陵城转向了东面,“前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就看儁义他们如何表演了。”
……东营。
夜色中,那一支五千人的军团,默默的行进在旷野上。
人衔枚,马裹蹄,五千人的军队静寂无声,如一支幽灵军团在前进。
黄忠背负强弓,手拖长刀,催动着战马急行,冷峻的目光不时扫视着四周,时刻保持着警剔。
此次,为了确保劫营成功,刘琦还将手中残存的七百多骑兵交给了他,江陵城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唯他手中这五千人最为精锐。
这一支军队组成多为长沙健儿,是黄忠一手培养出来的敢战之士,前次襄阳之败,其余军卒大多败溃逃亡,唯有他的长沙兵散而复聚,成为了这江陵城的中坚力量。
“那个孔明如此自信,希望这一次上天能保佑他们刘家吧……”
老将的心中,暗暗的祈祷着。
急行许久,不知不觉中,前方处出现了灯火之影,敌营的轮廓已进入到了视野中。
黄忠下令部下放慢了脚步,缓步行军,尽量不打草惊蛇的潜近敌营。
敌营一片沉寂,借着灯火,黄忠甚至能看到辕门守值的敌卒,打着瞌睡走来走去。
除了外围的鹿角,还有环营而挖的壕沟工事,敌营本身不见半点防范的影子。
黄忠观察了许久,不放过任何细节,终于,当头顶的乌云缓缓散尽时,他苍老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自信的冷笑。
那个叫孔明的年轻人,果然有几分能耐,主公能得到他这样的奇才,当真是幸运。
黄忠心中暗自赞叹,旋即翻身上马,长刀在手,傲对敌营。
“颜良,襄阳一败的耻辱,今日就叫你加倍偿还,好好见识一下长沙黄汉升的真正实力吧。”
心中豪情大作,黄忠长刀一指,大喝一声:“全军,进攻——”
五千荆州步骑轰然而动,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向着沉睡中的颜军东营喊杀而去。
黄忠只稍停了片刻,也一夹马腹,纵马杀奔而上。
营门处,守值的士卒大惊失色,急是逃奔回营。
敌卒的惊惶失措,更让黄忠确信了颜良毫无防备,信心更是大作,喝动着士卒们汹汹扑卷而上。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敌营的大门,就在眼前。
便在关键之时,但听得敌营中一声炮响,营外的壕沟之中,陡然间跳出了数百敌卒,手中所举者,赫然竟是元戎连弩。
斗志爆棚的黄忠,陡然间脸色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