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新的文字(5)
曾经有人将窦端云给窦乐心的方子给医者看过，都说那是个补身的房子。
窦清龙也曾经去见过窦乐心熬药，小小的炉子旁边少女眉目沉静，火光将脸色映的绯红，所有的药草都是在她的手下轻轻的落入了小巧的药锅中。
那熬药所用的药草，也是检查过的。
但是……
窦乐心微微一笑，她樱唇微启，朝着窦林氏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窦林氏闻到一股极为甜腻的气息，脸色一白，只觉得一种气息一窒，全身好像针扎一样剧痛了起来，她手一抖，窦乐心就跟鱼一样从她手中滑了出去，后退两步，隔着两步的距离，笑吟吟的看着窦林氏。
好像经脉里爬满了无数蚂蚁的酥麻疼痛，窦林氏娇生惯养了许多年，这剧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偶尔一晃眼看见窦乐心笑吟吟的模样，颤抖道；“解药……拿来……”
窦乐心弯了弯眉毛，低声道；“母亲，什么解药呢。”
看着窦乐心一派天真的样子，又想起窦乐心开始的话语，窦林氏身躯一抖，盯着窦乐心，一字一句的从嘴里挤出字来；“你都知道了？”
窦乐心无邪问道：“心儿应该知道什么么？是知道大师兄其实是你的儿子，还是知道我不过是为了保住大师兄而被造出来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替代品？”
窦林氏眼看眼前的少女笑的无邪，身体里的剧痛却让她全身抽搐了起来，那种剧痛的感觉让她想将窦乐心立即杀死的心思淡了下来，只想着先熬过这一段时间，等窦清龙回来再做计较，当下颤抖嘴唇放柔了声音道；“你……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只是到底太痛，那话语断断续续的说出来，已经是脸色惨白，不负平日雍容。
窦乐心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宛如白瓷的脸上显出一种阴影，“母亲，我除了您和父亲赏给我的无络草之外，吃的米是窦家的米，穿的衣是窦家的布。”她嫣然一笑，一字一顿的道；“若是要回报，米布也应当回报给窦家呢，无络草汁则回报给你们无络草，你说是么？”她笑语嫣然，一字一句说出来从容无比，但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
窦家……
窦林氏看着面前和记忆里柔顺温婉的女子完全不同的窦乐心，明明有着同样的眉眼，但是怎么没有发现呢，这样柔顺的眉眼里，分明隐藏着一种凉薄的无情。
她抓住自己的胸口，猛然喘了几口气，才感觉经脉里的麻痒淡了些，就听眼前的女子又道；“我小时候，总是想，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母亲你才不喜欢我，但是总念着小时候母亲你亲手为我煮药的日子，心下就觉得，不是母亲不疼爱我，只是我不够乖巧罢了。”
“我不明白，怎么样的乖巧，才能被母亲喜欢呢，明明大师兄任性跋扈的很，虽然做出温和大度的姿态，但是他院子里死了几个女孩儿的事情也在下仆中流传着，照理来说，对于这样的人，不是应该离得远一些么，偏偏你和父亲就喜欢的很……于是虽然不明白，但是我仍然在奶娘的示意下去亲近大师兄。”当时虽然困惑着奶娘有意无意的蛊惑，窦端云虽然知道一些，但是也只是猜测是那奶娘收了范子昀的好处才为范子昀说好话，但是后来有了条理追查下来，她院子里的奶娘丫头，那些有意无意的说着范子昀好话的奴仆，可是她娘的人呢。
“按理来说，怎么会有未出阁的小姐就那样跟着男人厮混呢，但是……母亲您和父亲似乎都很乐见其成的样子，我虽然不明白，却觉得，看您们的样子，嫁给大师兄大概是我唯一的选择吧。”
虽然身有痼疾，但是身份娇贵，嫁出去联姻也不是不可能，就算因为身体孱弱无法产子，将个贵妾的儿子抱在名下养着也很正常，更能为这本家分家之争里分家平添一份力气，但是她都十七岁了，窦端云很小的时候，就早早的定下了婚事，但是偏偏她的选择却似乎只有一个范子昀。
也是，以女婿的身份来入赘，既然可以承欢膝下，享受着父母的宠溺，有着窦的姓氏，却不用直接面对那层出不穷的暗杀和掩饰不住的轻视。
当分家没有成为真正的主人的时候，即便是住在天师府里，也不过是被人轻视罢了，但是一旦争权成功的话，谁有比得上这独生女儿的夫婿尊贵呢？这窦家，迟早要通过自己的手落在范子昀手上呢。
只可惜，只差那么一步呢。
窦乐心盯着窦林氏，微笑；“母亲，您说，谁让大师兄没有那福气，做我窦家的人呢？”
今夜她已经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窦林氏被她的态度和口气气的几乎发疯，正要尖叫着呵斥窦乐心，但是只觉得喉头一甜，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溅在地板上的鲜血，窦林氏的脸色却蓦然惨白一片，那一滩血迹，不是寻常的鲜红，而是一种诡异的黑。
“你怎么给我下毒的！？”如果再看不出来自己是中了毒，而且是窦乐心下的毒，窦林氏也白活了这几十年。
窦乐心温顺的一笑，“哪有什么毒呢。”她嫣然一笑，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女儿怎么会对母亲下毒呢，那药方子，母亲不是亲眼看过了么？父亲也不是请外头的医者看过了么？”
窦林氏咬了咬唇，眼中掠过一丝狠色，这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早知道就该在子昀死的时候，就将她一并送下去了，而不是担心惹眼留了她一条性命，跟那个从小就诡异非常的窦端云混在一起，还能如当初那么好掌控么。
但是……这孩子到底怎么下的毒。
窦林氏抓住了窦乐心的手，仿佛要将自己身上的疼痛都转移到窦乐心身上一般使劲，嘶声道；“你杀了我，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爹娘是谁了么！”
窦乐心看向窦林氏，黑漆漆的眼中掠过一丝神光，但是极快的隐去，窦林氏看的并不清楚，窦乐心并没有甩开她的手，雪白的肌肤上印上青紫的痕迹，似笑非笑的道；“我的亲人……。”
见窦乐心似有意动，窦林氏觉得身上的疼痛都好了不少，只当有了一线希望，不由急声道；“你若肯救了我，我便将你……”
却觉得身上胸口一凉，低头一看，指尖素手银芒，鲜血从雪白的厚缎上晕染开来，原来胸口的血，也是接近黑色的，那黑渐渐的从眼中晕染开来。
窦乐心松开握住短匕的手，后退两步，微笑着看着窦林氏。
我既然已经决意跟着那个女子前行，自己的身世是什么，自己的父母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前行的未来，一个后退的过去，为了探寻过去而放弃自己的未来？
窦乐心无声的微笑，那微笑看在窦林氏眼中，却觉得浑身发冷，然后她觉得全身的疼痛也渐渐淡去了，最后那个女子的笑容也渐渐淡去了。
窦乐心看着窦林氏慢慢倒了下去，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之色，虽然力持镇定，但是第一次动手杀人，虽然在窦林氏面前做出一副云淡凤清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没有那么平静。
曾经一心想要接近的人就那样被自己亲手杀死了……那种感觉……
她脸色惨白，从嘴里吐出一颗小丸子，那颗小丸子，宛如一颗红宝石，却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盯着那红宝石看了一阵，窦乐心又望了一眼窦林氏，伸手将那小丸子塞进了窦林氏的嘴巴，又摸了摸窦林氏，确定她没气息了，跌坐在地上片刻，眼中滚出两点眼泪，发呆片刻，却似乎醒转过来，脸上现出一丝决绝冰冷之色，才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当她走到密室门口的时候，却腰背挺拔，脚步沉稳，再也没有片刻前的迷茫与柔弱。
***
如果要当面杀死一个比你厉害很多的人怎么办。
用权势，用手段，或者……用毒。
但是要接近一个人用毒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用毒的手段和毒药的调配，也直接关系到下毒的成功率。
若有那高妙之人，世间万物，皆可为毒。
毒之一字，身化万千，无论是路边的一朵花，或者是草丛中的一条蛇，随时都有能置人于死地的机会，但是将那看上去无害的药材经过调配之后，也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
需口服者则为最下品，需触之中毒者为中品，上品乃是香气一缕，让人不知不觉心迷神醉间，已经中毒。
那一张药方，看上去自然是凝神补身，固本培元。
但是它加上染指甲用的蔻花汁之后有一个很别致的名字。
“无归香。”
是御香宗四大镇宗之香之一。
御香宗，是一个传说中，可以用香气来毁灭一个小型门派的存在。
窦端云在作为鬼仙的时候，曾经认识过一个御香宗的弃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