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珍芝回到慈宁宫,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同屋的宫女给她留了饭菜在食盒里,是两菜一汤,菜是香菇鸡丁和素炒三丝,汤是萝卜汤,上面结成一两块油星子,就着菜把饭吃了。只吃了汤里的胡萝卜,偷偷地把汤倒在了桂花树下,要是被灶上的婆子看到了,又有的说了。
在屋里眯了一会,睡了个囫囵觉,不知她不在的这几天,太后那里有没有什么吩咐,便怎么也睡不着觉了。从床上爬起来去找柳絮问话,刚推开门进去,柳絮愣怔了一下,手忙脚乱的往被窝里面藏东西,身子坐在床上压着被角,对着宋珍芝讪讪然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珍芝没发现她的异样,在她旁边坐下,“我来看看太后那边有什么吩咐,我不在的这几天,全靠姐姐给我顶着,应付着,多谢姐姐了。”
“不过是些洒扫的活,我把活分给几个小宫女们做就是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柳絮道,脸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哎呦!”屁股下面被什么东西给搁到了,宋珍芝“哎呦”一声地叫起来,还没有掀开被子,被带出来的被子一角露出了一只银镯子,再一看,窗台下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布包,里面叠放了两件衣裳。
宋珍芝立刻明白过来了,暗自责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个时候退出去反而会惹人猜疑,不如留下来看柳絮怎么说。
柳絮见事情已经败露,索性把被子掀开来,里面藏了一大堆首饰,宋珍芝认得其中有一只鎏金簪子是太后赏给她的,难道……
“妹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家有小妹还有两个弟弟,父亲早已过世,只有一位年迈多病的母亲,小妹嫁给了邻村的庄稼汉,大外甥已经六岁多了,而两个弟弟还都未娶妻,这些首饰是太后和各贵主们赏的,我想托人卖到珠宝首饰铺子去,换些银钱给弟弟娶媳妇用。我母亲年老又多病,我又是长女,家里的事情只能指望我了。”柳絮抓着宋珍芝的手,哽咽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知道宫里头有规矩,不准宫女私自拿了东西出去卖……我但凡有半点法子,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珍芝也过个穷日子,刚从沈家村出来的时候,身上没钱只能眼巴巴望着包子摊上热气腾腾的刚出笼子的包子咽口水,曾经脚上穿着露出脚趾头的鞋,身上穿着不知道洗了多少水的衣服,连一件可以御寒的厚衣裳都没有……
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宋珍芝深有感触,“你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穷苦的滋味我也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说这些东西都是主子们赏给我们的,理应是我们的东西。”
她这么说,柳絮的心里好受了些,含着泪光看着人:“说出来,也不怕妹妹笑话,我原本是慈宁宫一位毫不起眼的小宫女,进宫几年连太后一眼都见不上,我见太后身边服侍的宫女光是得赏就比别人多,暗暗下了决心,吃尽了人间苦头,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可是我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你过两年就要出宫了,出去后用银钱置办些薄田,再养些鸡鸭,日子穷些但是却有盼头。”宋珍芝想到了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眼睛里亮亮的,再一想到现在的自己,何时是归期?
柳絮苦笑着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心里总感觉你和别人不一样,是可以信任的人。”
看柳絮轻车熟路的情形,她应该不是第一次送东西出宫了,宋珍芝还是不忘提醒她:“不过宫里头有规矩,姐姐以后行事的时候要小心些,多几个心眼。我这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今天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向外人说一个字。”
见柳絮有事情要做,宋珍芝扣上了门出去,回到房里已经天黑了。点了蜡烛,在桌上作起画来。
柳芽知道宋珍芝这里有上好的面茶,过来讨些面茶回去喝。只要宋珍芝这里得了什么好动,消息一传到柳芽那里,柳芽来的就特别殷勤。像个大头苍蝇认准了你这里有吃食,你赶走了,过了一会又来了。
面茶宋珍芝反正不爱喝,就拿出来做份人情好了,把剩下的面茶包了一大包给柳芽,“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也没了。”
柳芽就是这种爱贪小便宜的人,看别人绣花也要顺手拐根绣花针走。柳芽接过面茶,眼角却看着小柜子里,见果然是空空的才笑着说,“哪里要的了这么多,这也太过意不去了。”手里却把东西拽的死死的。
宋珍芝看着她笑,“我反正也不喜欢喝,正愁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你来了倒好,反而是帮了我的忙了。”
柳芽拿好了面茶,眼睛却贼亮贼亮的在屋子里搜了一圈,宋珍芝早在她来之前,把该藏好的东西藏好了,也不爬她看。
“咦,这画是什么?”柳芽走到了书案前,打量宋珍芝道,“妹妹有心上人了?”
“才没有,只不过一时兴致,随便画的。”宋珍芝把身子挡在了柳芽前面,要送客,“你不是要回去煮面茶喝吗?晚了就要睡觉了,临睡前喝多了面茶可不好。
柳芽走后,宋珍芝才能静下心来继续未完成的画。
第二日,从御花园回来的时候,又见着李荣保坐在甬道旁的石栏上啃大白馒头。
宋珍芝早就悄悄的用布包了几块点心,每天去御花园的时候带上,回来的时候和李荣保一起坐在石栏上你一个我一个的吃点心。
“你为什么每天都啃馒头,干巴巴的?”
“我们这些禁卫军侍卫每天都要巡逻,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个定数,这馒头还是我让御膳房的公公给我拿的,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怎么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要说她最大的秘密就是:她来自未来,和他们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这个小秘密她是铁定了心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宋珍芝吃完了点心,拍拍手,从布包里面拿出画轴来,“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李荣保满眼期待,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是画,但不知道画是什么。
“当当当当。”宋珍芝一面说一面打开了画轴。
画的是一名男子,大刀阔斧的坐在石栏上,剑眉星目,眼熠熠生辉,只有目光有些凶狠,画的是大半个侧脸,李荣保已经认出来上面的人物就是他,心里欣喜若狂。越往下看,他的脸就挂不住了,那人手里拿了半个未啃完的馒头,这未免太寒碜人了,好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他是好汉,吃的却是馒头!
“这……”李荣保先是小惊喜,后是无奈,最后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宋珍芝看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有些失望的耸拉着脑袋,双手抱着石栏上的石刻狮子,石狮子冰冷冰冷的。
李荣保见她拉长了个小脸,埋着头一脸沮丧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这画我很喜欢,回去的时候我就把它挂在床头,天天看着。”笑的很勉强,笑的比哭还难看。
宋珍芝抬起头来,“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也不理他,收拾好东西就走。
“喂,我说的是真的。”李荣保在后面,他怎么这般无礼,不称呼对方为宋姑娘,发现自己受她的影响,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像了,真是害人不浅。不对不对,应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是。
宋珍芝回到慈宁宫,见时候还早,便去太后寝宫侯差,刚走到窗户下面,听到太后和柳絮在里面说话,停下了脚步,在屋檐下听。
“她这几日在外面都些了什么事,见了哪些人?”
“回太后的话,这丫头每天去湖边给贵主们画像,下午便回来,见的也都是几位娘娘和小主,画完了,她也不敢在外面多呆,回来后便惦记着这边的差事,好几回都向我问起太后,人是个有心的。“柳絮低头回着话。
宋珍芝咬了嘴唇,屋里的对话仍在继续。
“有心就好,就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也知道,哀家眼里容不得沙子,能留在哀家身边的人自然得是信得过的。”太后道,“往后这几日,她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见了什么人,你都要过来禀报给哀家。这丫头性子太出挑了,以后留着用也得磨磨她的性子,去去她的锐气;是颗石子也得把她磨圆了,用起来才不会搁手。”
柳絮一直不敢吭声,小声称“是。”
好再柳絮顾及姐妹情份,帮她在太后面前说了话,原以为太后慈眉善目的,又一心向佛是个和蔼之人,没想到后宫的主子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太后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险小人。
宋珍芝见屋里的谈话要结束,连忙轻手轻脚的溜到了转角处的石榴树下,脚下的步子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后罩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