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那声音耳熟,舒眉缓缓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那双灼热的眸子。
齐峻?!他怎么在这儿?
舒眉心头微惊,正要回击过去,刚想反唇相饥,她便想到自己如今身处险境,不宜过度张扬,遂压下了胸口涌起的怒意。
没有理睬对方,舒眉将手腕从他掌中挣出,倒退几步闪身朝对街走去。
瞧见她不理睬自己,齐峻有些慌神,朝她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一把拽住舒眉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言罢,也不由分说,拉着舒眉的衣袖,就往旁边一家酒馆走去。
“掌柜的,来个包间!”朝柜台后的店家吩咐一声后,他便拉着舒眉上了木梯。
刚被领进雅间,齐峻随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见屋里没其他人了,舒眉挣开他的钳制,后退几步,怒目瞪向他:“把我带到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峻也不答她,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盯着她的脸庞,沉声问道:“你不要命了!好好的南楚不呆,上这儿来做甚?”
“要你管!”舒眉毫不买账,当即回击了过去,“驸马爷,你该不会忘记了吧!咱俩早没关系了。什么时候,咱们文家的事,还轮到你来管?!”
听了舒眉的话,齐峻神情一滞,随即反驳道:“你以为我想管你,不过是怕儿子将来失恃而已。”说罢,他松开手掌,让放过了舒眉。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舒眉理智又拉了回来。
是啊,此番北上自己不过是为了照儿,为了她娘俩将来所有倚仗。如今之计是赶紧想办法带东西离开,跟眼前这人有什么好叙旧的。
平复心绪后的舒眉,不打算跟齐峻客气,对他道:“我也想早点回去,可从昨儿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有官差在四处搜查,好像在找什么人。”
见她很快平静下来了,齐峻眸子里闪过一丝激赏,随后压低声音道:“知道危险还敢过来?!你是不晓得,高家那女人又开始打你主意了,还敢羊入虎口,你不要命了?”
抬头瞥眼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前夫,舒眉鼻子里轻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有些人喜欢朝秦暮楚,做事经常半拉子,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
她的话音刚落,齐峻不由蹙起眉头,反问道:“什么烂摊子?不是把四皇子送到舅父身边去了吗?你赶往温州府,难道不是去见他?”
听到他的话,舒眉倏地抬眸:“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何还要留在燕京?”
齐峻刚要出声解释,门口便传来店小二的拍门声:“客官,你要的小菜来了!”
齐峻走过去,打开房门,把人让了进来。
舒眉闪到一边,在桌边坐了下来。
店小二离开后,齐峻坐了下来,对她邀请道:“看你这身狼狈的样子,想来在躲什么人吧!来,咱们边吃边说!”
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舒眉答道:“我吃过了!”
齐峻也不强求,在杯盏里满上酒水,就着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瞧到他这副做派,舒眉不由拧紧眉头:“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我还要赶紧出城!有人在城外等着我!”
听到有人等她,齐峻停下了饮酒的动作。
“怎么搞的,你身边没人手了,还要你一弱质女流亲自前来?”
懒得跟他解释,舒眉道:“谁说没人,不过是昨天躲避官差,走散了而已。”
放下酒杯,齐峻慢条斯理道:“你既然知晓昨晚的事,想来你也该清楚,城门口管制起来。想顺利出城,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听了这话,舒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质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不会咱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吧?!”
“你说呢?!”齐峻斜睨了她一眼,继续道,“从前天开始,京城四处暗防便开始有些不同寻常。我说他们是想干什么,原来,是想瓮中捉鳖啊!”
听了这话,舒眉惊得从座上站了起来:“咱们入城时十分低调,他们怎会知道的?”
齐峻道:“低调吗?据我所知,在德州时,你们的行踪就被人发现了!”
“你怎么知道的?”舒眉面露狐疑之色。
齐峻摇了摇头,道:“林二哥到底轻忽了,一路上这么拼命地赶路,想让人不知道都难。”
听了这话,舒眉回想了一下在山东时,他们遭遇的那场变故,失声问道:“你在山东境内也有人?”
齐峻摆了摆手,解释道:“上回番莲前来,我就查到她的行踪了。后来,她离开了,一起过来的萧大掌柜却没离开,我就知道,你们在京城有所图谋。所以,一直派人盯着他呢!没想到,最后竟然派你过来了!”
舒眉顿生疑惑,问道:“既然知道她的行踪,当时你为何不跟她联络?”
齐峻没有答她,起身走到房门边,打开一道缝隙望了出去,见没任何异状,这才走回桌边,望着她回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高家那女人又在扑腾,番莲那次过来,我被人盯上了。哪里敢跟她联络?前天,我发现高家暗中有所动作,才开始派人留意城里的动静。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竟然是你……”
还是不明白他的目的,舒眉不由反问道:“你来这间铺子,是凑巧?”
齐峻摇了摇头,朝屋内环视了一圈:“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那间铺子被姓高的女人作主,送给了师妹。我怕她有所图谋,就把街对面开了间酒馆。咱们现在所呆的地方,其实是我监视铺子的一个驻点。”
这情况倒出乎她的意外,舒眉不禁问道:“她为何把铺子送人?是想出气吗?”
齐峻摇头否定:“她那口怨气,早在促成师妹跟我的亲事时,就已经出尽了。想来,她是想钓更多的大鱼吧!毕竟,她父女俩至今对先生都没放下戒心。”
“竹述先生?”舒眉不觉有些诧异,又问道,“你们是有什么计划吧?!”
齐峻没有否认,而是跳过这话题,说道:“幸亏你没进铺子,想来,里面应该有她派的人。等一会儿,等我安排的人过来了,你从地下暗道里离开……”
“这里也有暗道?”舒眉霍然起身,“这间酒馆,你还花了不少心思嘛!”
齐峻叹了一声,解释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宁国府的暗道,被她尽数发现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放心师妹进宫里待产……”
说完,他装作无意地觑了舒眉一眼,见到对方表情没丝毫波动,他眸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不欲跟他讨论这些,舒眉绕得过话题,直接问起她更关心的事:“听说那条通往城外的观道,已经被改成了医馆,你可知道,哪里还其它出城的暗道?”
齐峻摆了摆手:“此事不用你操心,等替换你的人来了,我再派暗卫送你出城……”
舒眉站起身,对他拱了拱了手:“那就有劳齐四爷了!”
齐峻伸出右手,把她的动作挡了下来,讪然道:“这是应该的!当年,是我安排不周,让你们母子吃尽苦头,九死一生。现在做这些,若是弥补万一,也算对你们文家有丁点儿交待了。将来,我也好面对儿子。”
听了他这话,舒眉心里颇不是滋味。
跟齐峻相识、成亲以及后来有了孩子,两人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平静过。
或许,真如同人家说的,时间是抹平创伤和怨怼唯一灵药。
想不到,这两年他留在燕京,人倒是成熟了不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少年郎了。
想到这里,舒眉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来感谢他这些安排。
沉吟了片刻,她对齐峻道:“我怕小葡萄要找我要爹爹,你又回不了江南,所以,之前没在他跟前提过你……若是将来有一天,你想跟他相认,我再来安排……”
听了这话,齐峻一惊,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你不反对我跟他相认?”
舒眉叹了口气,摇头解释道:“毕竟父子血亲,我哪能做出那等违背人伦的事来。之前不告诉他,不过是怕他知道了,心里有失落,影响他的性情……上回到金陵,你不也没跟他相认?”
齐峻点了点头,幽幽道:“曦裕先生给他改姓,我便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与其在他心中留下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形象,还不如等他长大,能理解我的苦衷时,再跟他相认。总归,我现在不能呆在他的身边……”
这番话能从他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来,让舒眉倍感诧异。
旋即,她想到秦芷茹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也能理解齐峻的转变。
“能想得这般透彻,那是最好!省得儿子将来埋怨,他爹爹有了弟弟不要他了!”舒眉说完这句,便不再出声了。
听了这话,齐峻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心头涌过某种异样的情愫。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对方话语中,他似乎嗅到一种落寞的情绪。这个念头,让他早已绝望的心里,升起一丝希冀。
他倏地抬起头来,随即便对上舒眉那双安之若素的眸子,心头刚生的希望之火,顿时暗了半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