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几句,瞧见舒眉眼角带着倦意,贺氏知道她奔波一天,想来也累了,也没好再继续打扰她,对派到客院侍候的仆妇,又嘱咐了几句,就带着丫鬟婆子离了场。
贺氏离开后,舒眉只觉浑身疲惫,收拾了一番后,便哄着两小家伙躺下了。
侍候舒眉几个歇下来后,蒋妈妈轻手轻脚出了房门,跟施府来的管事媳妇,到院子四处张罗安排那几名护卫的住处去了。
蒋妈妈刚走出屋子,便瞧见到金陵去接人的卫婆子,此时正站在庭院左边的槐树下,跟一名媳妇说着话儿。
她眸子一亮,知道对方定是有什么事,遂走下来台阶,朝卫婆子迎了过去。
“蒋家妹子,姑奶奶歇下了吗?”见她走了过来,卫妈妈脸上浮出殷勤的笑意,凑过来跟她打起招呼。
蒋妈妈点了点头,对她邀请道:“卫姐姐来了,也不让丫鬟通知一声,在外面吹冷风有什么意思?”
自相识以后,两人颇为投契。起先在金陵时,卫婆子承蒙蒋妈妈照顾,她们在一起共处了半年有余。后来在船上,又跟蒋妈妈住在了一起。半个多月相处下来,两人已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已。
今日客人刚安置妥当,怕她们不适应,卫婆子赶紧过来嘘寒问暖。不得不说,这里就有与蒋妈妈的交情在。
在庭院里两人聊了几句,蒋妈妈想到之前在船上,舒眉跟自己交代的事情,忙将对方邀到自己屋子里,想向她打听一些施府的事情。
卫婆子也没推辞,把跟在身后小丫鬟打发到门口守着,便跟对方进了屋。
两人坐下来后,蒋妈妈开口叹道:“贵府打理得真雅致!就是前些年,咱们老爷赋闲在家时,都没像舅老爷这样,有此等闲情逸致,去捣弄那些个花花草草。”
闻声一笑,卫婆子说道:“那是姑老爷直接到外面游历去了。温岭这地方,除了山就是海,走出去不太容易。加上咱们老爷,前些年在西北饱受风沙之苦,如今反倒更乐意,整日呆在宅院中,哪里都不去!平日里,除了上衙门,很少出去应酬的,尤其是叶小少爷来了以后……”
听到她的解释,蒋妈妈想起贺氏先前在舒眉跟前提到的表小姐,遂跟她打听起来:“你们家小姐,后年就及笈了,可有中意的人家?”
卫婆子闻言一怔,不知对方问这话,到底有何深意,沉思了片刻,遂笑道:“不是还差一年多吗?哪会那么早。”
蒋妈妈笑了笑,也不管对方怔忡的表情,心里琢磨开了。
先前,她跟在舒眉身边,听贺氏提起女儿教养的问题,以为对方有了门第不低的对象,才想着拉她家姑奶奶,给施家女儿恶补的。
没想到,贺氏并不是这个目的。
“那你们太太平日,是否跟舅老爷同僚家的女眷常走动?”蒋妈妈忙又追问道。
卫婆子眸子骤亮,将大腿一拍,说道:“就是这症结所在。老爷不喜欢交际,太太偏偏又是个一日不出门,便浑身不自在的。跟那些太太奶奶们平日的来往,自然就会不少。因这个缘故,两人间还时常起龃龉。”
蒋妈妈微微惊讶,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卫婆子解释道:“我也不知原因。自从叶小少爷来了以后,老爷更不爱出门了。平日闲暇时间,就留在府里指点他读书。见到这种状况,太太心里急了,向老爷提议道,说要替叶小少爷另请先生……谁知老爷不允,说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哪里寻得到好的教书先生。还不如他来教,省得误人弟,让他愧对故人。”
蒋妈妈一边听着,眉毛不由蹙了起来。
难怪舅太太打一见叶小少爷,神情便有些不对劲。若不是看到姑奶奶将孩子又带来了,脸上表情才会如此复杂吧?!
在对待那少年的问题上,敢情他们夫妻本来就有矛盾。
姑奶奶如此一来,岂不是招了主人家的嫌?
想到这里,蒋妈妈额头的汗滴,冷不丁地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想到卫氏是施家的老仆妇了,她忙装着无意地问道:“我瞧着你们老爷,颇为喜爱那叶小少爷的样子。莫不是想要将他重点培养,成为他衣钵传人吧?对了,你们家另一位小姐,如今多大年纪了?”
闻言卫婆子先是一惊,随后会过意来,笑着答道:“说起来也真巧了,比叶少爷小半岁。”
将嘴巴抿起,蒋妈妈说道:“以舅老爷的探花之才,肯定不愿一辈子呆在这地方的。以后,终究要出去的。不出去交际也没什么,就是我家姑奶奶,出发前还问过老爷,舅老爷为何不到金陵城去,替朝廷出更大的力呢!”
这话一出,卫婆子嘴巴微微张开,半晌都没能合上。
想到自家老爷,自从西北回来后,一直在江南这地界蛰伏。任完学政任父母官,从来就没有出去的打算。卫婆子以前还在纳闷,听到蒋氏这样分析,不由愣住了,反驳道:“若是老爷想着高升的话,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听到对方的回答,蒋妈妈心中一喜。随即,她便想到舒眉的交待。只见她略一沉思,装作无意中想什么,跟对方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都改朝换代了,你家老爷原来不愿意出来,恐怕是跟高家不对付!之前我听说,舅老爷被贬到西北,是遭了小人陷害。莫不是里面有何缘故?”
头次听到这种解释,卫婆子讶然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蒋氏,内里暗暗心惊。
眼前这姐妹,果然见识不凡。以前就听人提起,她似乎跟在姑老爷身边,侍候过几年笔墨。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一猜就中。
老爷何止跟高家不对付,简直是结下了深仇。
当年,文家老太爷入狱后,就是老爷暗中拾缀宋大人,煽动进京参加春闱的士子闹事,将姑老爷救出来的。后来,不知怎地,宋大人没事,老爷却被高家盯上了。对方寻了他一个小错,贬到西北。
想到自小侍候的老爷,替文家二爷付出了这么多,对方竟然毫不如情,卫婆子不禁替施靖感到不平。
一想到这里,卫婆子生出一个念头。
这蒋氏是表少爷和姑奶奶的贴身仆妇,若是将事情告诉她,姑奶奶和姑老爷不都知道了?!
不说让文家还恩,便是让人知晓也是好的。
想通这些,卫婆子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二十年前那场变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蒋妈妈。
※※※
晚上,参加完接风宴,舒眉带着两孩子刚回到院子,叶照便找了过来。舒眉忙让人把他请了进来。
把侍候的人遣开后,她便跟叶照问起,他与舅父大人之间相处的情况。
“平日里,他都教你些什么东西?”望着小少年一脸的喜色,舒眉知道,此番她亲自将人送回,舅父并没把这小家伙,当成烫手山芋来看待。
“就是一些经史子集。不过,先生侧重点还是在讲史上……”叶照的眸子,如同黑夜里的寒星,说话之间不觉发出耀眼的光茫。跟她在观海卫初见时,那颓然的小少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舒眉见状,瞳孔一缩,心里不由暗自猜度:舅父到底拿什么话鼓舞他了?让这孩子精神状态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还没等舒眉问出声,叶照便自己倒了出来。
“二姨,此番回来见到先生,他对忻儿赞赏有嘉,直夸忻儿有勇有谋,不是池中之物……”小少年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将心里生出来的喜悦,分享给自己最亲的人。
“哦?!”舒眉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问道,“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叶照也不避忌她,忙将私底下施靖跟自己透露的,跟姨母讲了出来。
“先生说,如今南楚朝堂形势不明,他留我暂时呆在这里,先行蛰伏,等待时机……”叶照一脸兴奋地讲述着,听得旁边的舒眉连连点头。
“他是如何看待咱们朝廷格局的?有没跟你透露过?”舒眉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此次她躲到温岭来,除了有对严薛两家不胜其扰的因素,更重要一点,便是父亲跟她示了警。
也不知爹爹是否知晓,忻儿还活着的消息。
见舒眉问了起来,叶照忙答道:“先生说,如今南朝人心不齐,君臣间又互相猜忌。如果我出去,只怕更会招惹来更多祸端。还不如,等形势明朗后,再跟舅公商量商量……”
舒眉微微颔首,赞道:“没想到人还没出温岭,在舅舅胸中,对天下大事已经了若指掌。姨母也觉得,舅父大人分析得没错!如今你身份敏感,还是藏得严实一点好!”
叶照听闻后,连忙点头:“便是现在有人逼着忻儿出去,我也不会贸然自认身份。毕竟,父皇给的那块玉,我还没找回来呢!”
听他提起古玉,舒眉倏然清醒,她不由想起当年,自己得那块玉时的情形。
端王爷将那块东西硬塞给她己,莫不就是为了今日他们姨甥的相认?
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舒眉压低声音,凑到小少年耳边,轻声问道:“先帝爷给你古玉时,和后来驾崩前,可有什么话交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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